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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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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雅如今已经不好像过去那样跟着堂弟跑出去玩耍了,只得规规矩矩地坐那听娘娘讲闲话,倒也不无聊。
    除非与崔氏和大房几个孩子说话,娘娘一般都说元洲土话。此时她正和大郎叽里呱啦地说话,崔氏和三娘子几个一句都听不懂,却又不能走,只陪着干坐。
    其实还好听不懂,要不崔氏得吐血。
    因为此时谭家娘娘与谭玉正说的是原配张氏的事情。正月初十就是张氏的忌日,谭玉打算带着大房一家人去她的坟前祭拜。
    张氏去世一年后,谭玉续娶。那时一共在家半个月,崔氏只在家里拜了一下张氏的牌位。
    如今正好赶上忌日,谭家娘娘就说都去坟前祭拜吧。这以后大哥三哥也得认认大娘,以后的香火也不能给断了。
    谭雅听得有些想流泪。她所有关于阿娘的印象,都是听别人讲的,但不管怎么陌生,心里总是有着孺慕的心情。
    好容易笼火完了,守夜也结束了,大家打着哈欠回房补觉。
    谭玉躺在床上,想起了张氏。
    其实他真的很少想到她,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除了每年忌日那天会茹素,他会在她牌位前给她点支香,说说大娘子的事情,其余的日子真的很少想到她。
    他与张氏成亲时年方十八,他是乡里有名的美男子,才学出众,总有好多人家想把女娘嫁给他。
    本来家里都说好等他中了举再提亲事的,结果有一年阿娘去下面收租,正看到张氏和别人打仗,那个厉害样子,阿娘说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阿娘与别的厉害人不一样,人家婆婆厉害都喜欢给儿子娶个软弱老婆,省的婆媳打仗也好拿捏媳妇。阿娘却喜欢厉害的,说是能当得起家,以后自己能安心读书,便是做官,也是个贤内助。
    他也觉得能像阿娘这样也好,爹爹万事不管,家里还过的这样,自己和兄弟也读得起书,实在真是能干。
    如果自己以后的娘子也是这样能干,自己就省心了,平日里在家就像阿爹一样,看看书,写写字,什么都不用管多好。
    待到成了亲,揭开了盖头,心里直呼阿娘疼我。这张氏长得花容月貌,十分标致。
    而且正如阿娘所说的,张氏真是能干,针织女红都拿得起,自己的衣服都是她给做的,袖口绣的花连同学看到都羡慕他。家里事务也安排的妥当,和阿娘相处也融洽。
    比阿娘厉害的地方是这张氏还读了些书,虽然不多,但已经大出自己的预期了。
    总之,一年半在一起的婚姻中,自己真是过得舒心顺意。
    后来张氏刚生了大娘子自己就去了京城,从此天人相隔。
    他问自己想念张氏吗?他在心里摇摇头,他怀念张氏,但真的不想她,太久了,很少想起来了。
    他只记得她的花容月貌,她的手巧能干,刚知道张氏去世的时候自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心痛难忍;后来娶了崔氏,也是不敢想,那却因为是不敢面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他在心里呵呵笑:张氏要是知道自己娶他人又纳妾的话,怕是要揍自己一顿吧。别看她那么娇小,打起人来真的不要命一样,还十分会打,跟个练家子似的。
    初十那天自己去看她,她会说什么呢,她会在地下说自己一副伪君子的样子,不用自己那两个儿子给她上香吗?还是会原谅自己,体谅自己当时处于人手下的无奈?不,都不会的。
    她既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怨恨自己,她只会拿着棒子让自己带着这帮乱七八糟的孩子滚开。
    谭雅真的很像她。长得像,性情也像。嗯,跟阿娘也像,也对,她们三个都像啊。
    ☆、第13章
    初十那天早上,崔氏捂着头说疼得要命,谭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意思就是让崔氏不要装,装也没用,还要去坟地。
    其实崔氏是真头疼,京城过来的时候她就担心这个事情,如今真就发生了。自从谭玉跟她讲了去坟地祭拜的事情,她就几天几夜的睡不着觉,自然现在要头疼。
    崔氏暗道:让我一个堂堂尚书府千金去祭拜一个乡下妇人,还要在她坟前行妾礼,真也不怕让她折了福气。转念一想:这般短命还有甚福气?她自己只有一个丫头片子,竟还得让我的大哥磕头给香火,真是死不要脸。
    因是头一次拜祭张氏,几个小娘子也都要带了去。三娘子不敢在谭玉面前露出不满,趁着谭玉带大哥挑马的时候,把怒气发到了谭雅身上。话里话外替母亲不值,为大哥抱屈。
    为着爹爹的缘故,平时对三娘子种种挑衅都一一容忍。但如今涉及到自己的阿娘张氏,谭雅头一次对三娘子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劝三妹妹还是住了嘴的好。出嫁从夫,我阿娘本来就是阿爹的原配,你阿娘乃是继室,在我阿娘坟前行妾礼乃礼法所求,天经地义。
    莫不是你阿娘想回尚书府做娘子不成?便是你阿娘回了尚书府,大哥也得奉我阿娘为母,除非他离了谭家被出了族。你如此替你阿娘不值,怎地不劝她再找个人家过过正头娘子原配的瘾,可惜她嫁给阿爹年岁就不小了,想是当年这原配就做不上吧。”
    可怜三娘子虽然骄横不讲理,却从没听过这般粗话,气得大哭,待要反驳又插不上嘴,口里直喊:“你闭嘴,你闭嘴。”
    谭雅与她说话时声音并不大,倒是三娘子这两句话声音高起来了,谭玉过来问怎么回事,三娘子吭哧了半天也吭哧不出一句。
    谭玉就以为她又开始蛮不讲理,也不理她,只对因为怕三娘子吃亏跟过来的崔氏道:“消停些吧。这三娘子的规矩还得阿娘指导指导,没得丢我谭家的脸。”
    出了大门上了各自的马车,三娘子还在哽咽,向崔氏告状。听了三娘子转述谭雅的话,崔氏本就头疼欲裂,这回胸口也开始疼了,这几日本是强弩之末硬撑着,这崔氏眼一黑,昏了过去。
    吓得三娘子连忙叫人找爹爹,谭玉正在前头带着大哥骑马,听闻下人报来说那头崔氏不好,还以为她在拿乔,越发气恼,心道:这十几年来,因你是尚书之女对你处处忍让,一直没让你回来侍候阿娘,也没来张氏坟前上过坟,已经够给崔家面子了。如今只上这么一回,还拿五拿六的,真真讨嫌。
    遂也不过去,只让下人传话:“崔氏之病看来是因与谭家相克所致,既然这样,还是让她回尚书府怕是才能好。”
    这下人也不敢隐瞒,一个字不差地传了过去。已经醒过来的崔氏正在与三娘子研究怎么向谭玉告状呢,听到这话顿时吓住了:难不成这谭玉真要有休妻的意思?
    本想着谭玉处理了范姨娘是疼爱自己,后来一看不过是自己想多了,那人就是石头做的心,哪里能捂热。
    想到崔老尚书现在除了和年轻小丫头在书房厮混,都不大出院子了,姨娘半点儿说不上话。嫡兄嫂如今只是看谭玉的面子才搭理自己。要是知道谭玉这要休妻的意思,肯定会责备自己,姨娘日子更要不好过。
    只要谭玉不真的休妻,尚书府是不会为自己出头的。如今回到元洲,谭家娘娘还对自己处处不满,连对大哥都平平,不大看上眼,更不要说自己的三娘子了。
    崔氏马上也不敢再晕了,只端坐好,令王喜贵家的给自己揉头。三娘子也噤声,不敢再让崔氏心烦。
    母女两个人心里乱七八糟地骂咧咧了一路,还是到了谭家祖坟这里。
    阮小七看上了个女娘的事情传到了阮员外的后院。阮员外有个比较得宠的妾室,姓樊,家里从前也是大商户,后来败落了,才将她送给了阮员外当妾室。
    她虽当了妾,但心里并不认命,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当个正房娘子绰绰有余。她虽不安份,但她因在娘家就管事,对外头的事情也有些手段,阮员外喜欢她能干,再说她只生了一个丫头,也碍不着大哥的事情,不大出格的事体便也由着她。
    阮家大哥因她对自己阿娘不太尊敬,就看着这个樊氏不顺眼。这樊氏也明白,以后要是阮家大哥当家,怕是没她的好。她也想直接害死了阮家大哥自己当了正房娘子才好,可惜她才要露出一点点说大哥不好的意思,阮员外就翻了脸,直接半年不见她。
    樊氏也就不敢了,至少明面上不敢了。对着阮夫人也尊敬起来,又哄了阮员外好久,这事才算了。只可惜从那以后,阮员外再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事情。
    樊氏原来以娘家贫寒为借口,将自己的侄女弄了过来。本打算让阮家大哥收了去,笼络了大哥,又给自己填个助力,顺便还能气气阮夫人。
    没想到阮家大哥从小见惯了这些伎俩,根本没中那个美人计,竟然要把自己的侄女送给他的看马小厮。
    樊氏又哭又求地才算让阮夫人发了话,算了,毕竟以前也是有点儿脸面的小娘子,只以后别再打大哥的主意了。要不连着她也送了人。
    樊氏才消停了两天,听闻阮小七的事情,眼睛一转就有了好主意。
    樊氏一直想拉拢阮小七,以后阮员外没了,总得有个帮着说话的人。本打算将自己的贴身侍女送给阮小七,结果她还没送呢,就听到阮小七拒绝了阮夫人的贴身丫头。
    这樊氏暗道:“如今阮小七也是有脸面的人,自然看不上这丫头侍女的,哎,我怕是得下个大鱼饵才钓得上这条狡猾的鱼。”
    正巧侄女也没进了阮家大哥的眼,如今想要嫁到好人家也难,还不如给了阮小七。便把事情说给阮员外听,阮员外也觉得不错,他本也打算在阮小七旁边放双眼睛的,只是上次阮夫人送去的贴身丫头,阮小七拒绝了不说,阮家大哥还不高兴,说是坏了他们兄弟情义。
    阮员外和阮夫人都怕儿子生气,才熄了这心思。如今樊氏的侄女做妾,阮小七总不能再说看不上吧,只与这樊氏说:“小七他既然看上了那个女娘,必是不肯换人的,你这个侄女只能当个妾。”
    樊氏本打算让阮员外替自己侄女讨个正房娘子做的,现在阮员外直接说了只能做妾,心里不太舒服:这个阮小七不过是个下人出身,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就是天大的恩情了,竟然还只能做妾,我们堂堂樊家的小娘子给一个下人做妾,说得过去吗。
    于是便拿出撒娇撒泼的本事,又是缠又是装恼的,可惜阮员外烦了,扔下一句:“要么做妾,要么算了”,然后转头就走了。
    樊氏想了半天,也无法,只好将侄女叫了过来,将这事情一一与她仔细讲开。只是不敢让她知道是做妾,只道是正头娘子。就算以后闹开了,这生米煮成熟饭,自己再好好哄哄,也不愁侄女不帮自己。
    哪想到这侄女来的时候本打算嫁给阮家大哥,就是不能当个正房娘子,那以后大哥中了举也是官眷。现在让自己嫁给一个下人,虽然脱了籍,但还是下九流的,顿时哭闹起来。
    这樊氏厉害,她侄女也不逊色,直把樊氏闹得头昏眼花。最后大喝一声:“你要是不想听我的,我也不留你,你这就回去吧,嫁给你阿娘给你定的老鳏夫。”
    原来这樊家小娘子也是只有个后娘,家里败落了,她亲爹不管事,后娘自然想要把这个继女换几个钱花花才好。
    樊小娘子低下声来,也不敢哭闹了:“姑姑,我不要回去,只是让我嫁个这么个人,呜呜呜呜。。。。。。”
    樊氏见她低头,也不逼她,只搂住她也哭道:“你当姑姑忍心么,可如今怎么办呢,我们樊家败落了,你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这阮小七实在是有些本事的,你嫁了他,做个正房娘子,吃香喝辣,岂不比姑姑我强上百倍。
    你当姑姑的日子好么,那阮员外这般年岁了,我要得儿子也不太可能了,阮家大哥看我百般不顺眼,我只有一个小娘子,呜呜呜,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哪里舍得将你像我一样啊。你要是真嫁给那个老鳏夫,姑姑就是你的榜样。”
    这头笼络住了樊小娘子,那头樊氏就让阮员外与阮小七说了。
    阮小七听闻阮员外一提,头就十个大。只好跪下道:“阮老爷,别的不说,只是我必定要娶那谭家小娘子为娘子的,就是现在娶不到,只这正房娘子的位子,只给她留着。”
    阮员外也知道这么一出,点点头,道:“樊家如今还不如你,我看,那樊小娘子做个妾倒是正合适。”
    以前还好说不开窍,现在不要,阮员外怕是要多心,以为自己脱了他的掌控。前头已经拒绝了阮夫人的贴身丫头,如今樊氏的侄女再要是不要,就只能说不识抬举了。
    阮小七只得称谢。阮员外叫人扶起他,道:“早说不要你跪了,怎么还这般仔细。”
    阮小七心道:刚才我跪下你不说,现在又说这体面话了。嘴上却道:“我总是阮家下人出身,再有出息在你前面也是要讲规矩的。”
    阮员外满意地点点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面上做到了就行。
    ☆、第14章
    这阮小七虽说从小被卖到了阮府,却没有什么我就是阮府仆人、替主人死也愿意之类的愚忠念头。
    小混混么,说白了就是机会主义者,心底里对那些忠孝节义都嗤之以鼻,暗道都是那皇帝老儿糊弄傻子蠢材的东西。
    在阮小七眼里,活下来并且好好地活着、体面地活着、舒服地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对阮家大哥好,不过是觉得阮家大哥待自己赤诚,两人意气相投,并非因为自己曾是阮家大哥的仆人。
    但这看在阮员外眼里,就把他当成了不忘本的忠仆,这种看法实在让阮小七压力大,甚至让他本来挺厚的脸皮下面也有了一丝微红,好在他本也不在意,反正对自己有好处,管阮员外怎么看,先这么着吧。
    阮小七也晓得如今自己能力不足,势力不够,还需要阮家支持,而且看在阮家大哥的面子也要给阮员外几分面子,如此答应下来先纳樊家小娘子为妾,如今就称为小樊氏。
    樊氏本来还想着虽是纳妾,但侄女怎么也是阮员外给的,还是良家出身,怎么阮小七不得办上两桌,结果阮小七道:“家里也没主母,就这么进府吧。若是不愿意,那就等主母进门再办事。”
    樊氏一听,原就想让自己侄女先进门好占了先锋,拿捏住这阮小七,要是这等主母进门了,哪里还行?
    于是也不拿乔了,直接求阮员外置办了两箱嫁妆,傍晚的时候遣了一顶轿子将小樊氏送去了阮小七府里。
    这小樊氏坐在轿子里面哭了一路,一面恨姑姑骗了自己,一面又恨这阮小七不识抬举,看轻自己。最后伤心自己以前也是富家小娘子,如今竟然不得以下嫁,还要做妾,实在是命苦。
    等到了阮小七府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管家才跟她说阮小七如今被车行里的人叫了去,正在车行忙,这几天在家的日子实在有限。
    小樊氏压根没想到阮小七就没看上自己,以为管家的托词是真话,自觉得说些识大体的话,便道:“既然郎君忙碌,就让他别管我了。”
    这管家乃是唐大虎精挑细选的人,自然做事面面俱到,恭敬地回道:“樊姨娘真是善解人意。”
    小樊氏对他恭敬的态度非常满意,但是听到姨娘的称谓又一堵心,“哼”的一声道:“如今既然郎君不在,我想到院子里走走,也好熟悉熟悉家里。”
    管家答道:“樊姨娘只管逛去,只是不能出了这个院子,如今院子人来人往,都是些粗人,冲撞了也不好。阮七爷说了,这院子里随你心意改动,如有不和眼的地方只管告诉在下。”
    小樊氏一听这话,更满意了,连带着对阮小七这个小混混也改观了不少,暗道:看他这个体贴我的模样,我也勉强好好对他一些吧。
    小樊氏整天无事,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逛。看到院子气派,位置也好,家里就自己一个女主人,心里才算舒服了些。总体而言,这在阮小七府上的日子比在姑姑那个院子里面舒服多了。
    小樊氏只想着要是阮小七好言好语多哄哄自己,也就好好跟他算了。
    又想着姑姑说这阮小七被官家小娘子看上,才不得不娶了她人。心里又暗骂那小娘子好不要脸,自己这头姑姑都与阮小七说定了,她还竟然非要插进来做个正房娘子,真真不要脸。
    这东看看,西看看,对这个院子越来越满意。看不出这阮小七虽是下人出身,倒是有些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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