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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_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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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枪。
    老子认输。
    “那不是可以打麻将了呀!”小疯子眼睛刷就亮了,跟灯泡似的。
    我扶额,几乎要语重心长了:“你能关注点儿地球上的事吗?”
    晚上我们三个人出去吃了顿饭,菜点好的,酒点贵的,还要了个小包间,颇有点要桃园结义的架势。怎么讲呢,是真心高兴。社会上,或许处了几年的交情没什么稀奇,但这监狱里处下的五年,却可能比外面处下的十年甚至十几年还要深厚。我们共患难过,我们共生死过,我们提起一个曾经如何如何就可以彻夜不眠的唠,而这些,都是那些没进去过的人无法理解的情感。
    周铖说他之所以出狱之后没直接找过来,一是他姐姐不愿意他再跟我们来往,二是他自己本身也希望能与从前划清界限,有一个新的开始。可事实上,作为一名改造犯,他履历上的痕迹是抹不去的,没人愿意要他,没人肯给他所谓的机会,他那几个月几乎要烂在家里,然后他才终于想明白,有些烙印是一辈子的,抹不掉,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正视它,接受它,然后踩着它继续往前走。
    我听不过去,拍桌子乱吼,劳改犯怎么了,劳改犯就他妈不能为社会做贡献了?!结果小服务员正好来送后加的啤酒,一听这话,都没敢进屋直接把一提溜啤酒搁门口就跑了。我更怒,差点儿起身追出去,当然主要是喝的有点高了,不然也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周铖完全没喝高的迹象,所以及时拉住我,好笑道,不许撒酒疯。我立刻就醒了一半,然后有点没底气地问了句,那如今我们三个劳改犯混在一起了,你觉得咋样?
    我没底气,是因为我不知道周铖会不会后悔,或者,是不是已经后悔了。对于其他人,诸如小疯子,花花,我都有底,可对于周铖,我真的摸不准。
    小疯子也安静下来,一眨不眨地望向这边。
    周铖拿起酒杯,轻轻与我的碰了下,然后说了两个字,舒坦。
    第章
    二月二,龙抬头。
    按老辈的说法,正月是不能剪头发的,尤其是那句朗朗上口的“正月剪头死舅舅”着实让人触目惊心。虽然我没舅,但依然觉着和民俗抗争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拉着小疯子愣是等到二月二,才踏进理发店。哪成想,每家理发店都像是明星签售现场,那叫一个人满为患,弄得小疯子愈发暴躁,整个过程里都在阐述封建思想残余走向绝迹的必然性。
    周铖没有跟我们一起,因为他的头发不是超短款,现阶段刚刚好,偶尔低头看书,俊秀的侧脸加上微微垂下的刘海,颇具观赏性。但他同样没有闲着,等我和小疯子傍晚到家,扑面而来的洁净气息差点儿让我俩泪奔。这哪里还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重污染地球,简直是纳威星上的新家!窗明几净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一尘不染四个字在这通透的房间里都黯然失色,如果当初租房子的时候室内是这般光景,别说八百,一千二都未必租得下。于是我激动地拉起那双勤劳之手,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劳动者谦虚地笑笑,说小事一桩。尼玛刹那间我甚至能看到他周身散发的刺目金光!
    龙头抬过之后,春暖花开。各高中开学也有一个多星期了,于是我们的项目正式上马。小疯子在网上找人买了个腌肉的配方,两千大洋,我知道的时候钱已经划出去了,也不知道死孩子啥时候弄的那个什么网银,败家跟流水似的。为这事儿我数落了他好几天,因为在我看来,烤羊肉串儿,无非就是肉,盐,油,孜然,辣椒面,哪还需要啥配方。可后来我们买了长条炭炉等设备,先弄了点肉自己烤着玩儿,才发现,这不用秘方的和用秘方的,差别就像碎玻璃和施华洛世奇。我烤出来那东西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可吃着涩,肉硬邦邦的完全能当野战口粮,小疯子那个用各种我见过没见过的调味料腌出来的,虽然卖相凶残,各种火候不均黑红相间,但好不容易挑出一块儿熟的,味道不是吹,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一不小心都容易把自己舌头吃进去。我夸奖道,你可以啊,怎么想到这玩意儿还能有秘方呢?小疯子就得瑟了,说你以为好吃的东西说家传就是家传的?市场经济懂不懂,有市就有价!
    好吧,市场经济我不懂,那咱就干点儿体力活吧。
    接下来两天,我蹬着三轮车带周铖满市的转悠,几乎把叫得上名字的寄宿高中都转悠了个遍,最后锁定七中。按周铖的说法,此校自习时间最晚,管理最严格,学生最憋闷,于是乎,胃口最凶悍。我无条件信任该结论,因为知道自己没那脑子。
    踩好点儿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大采购去了,临近中午才满载而归。
    “来来来,搭把手!”一进门我就呼唤援军,实在是肩膀受不了了,几十斤肉不是开玩笑的。
    放眼望去屋里没别人,就小疯子正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器,看见我,第一句就是:“你把肉铺打劫了?”
    我一瞧别指望帮忙了,一个侧身把肉卸下去。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肉啪一声落到地上,结结实实。
    “周铖呢?”我问。
    小疯子往厨房一指:“煮面呢。”
    我奇怪,心说没闻到香气呢,结果走进去一看,好么,还真是面,清汤白水,一眼能望到锅底。
    “肉买回来了?”周铖头也不回,就知道是我,很神奇。
    “下午咱们有的忙了。”我说。
    周铖拿勺子在挂面锅里推啊推,很微妙地来了句:“可惜啊,菜刀只有一把。”
    我虎躯一震,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先切条再一起切块儿,这么一根一根得弄到啥时候!”
    “我说你下刀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儿,这两条切的一个像茄子一个像豆角!”
    “冯一路你到底会不会切,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做刀功的东西!”
    “冯一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妈的老子不干了!
    菜刀往案板上一摔,我猛鬼回头:“说这么热闹,你来!”
    小疯子正蹲地上配调味料呢,让我吓得手一抖,洒出去半勺。
    周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见状笑笑:“还是你弄吧,让他切,说不定这羊肉串儿就得变成人肉串儿。”
    我联想丰富的大脑瞬间闪现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唔,你赢了,我继续。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里,我切肉切得肩膀几乎没了知觉,小疯子则蹲地上鼓捣了快一个小时的调料搭配,那精确的计量和姿势,无一不让我想起初中的化学老师。周铖插不上手,索性看了一下午的书,心安理得。
    忙活到晚上八点多,才算是把切好的肉都腌上了,剩下一半没切的放到冰箱先存着——因为没经验,初次打劫肉铺,劫多了。
    第二天起床,我就觉得右肩膀不像自己的了,别说干活,抬都抬不起来,稍稍动一下,针扎似的疼。这可给我吓着了,脑袋发懵地在床上坐了半天,小疯子莫名其妙,推了我一下,问,你傻啦?就这一下,直接雪上加霜,我整个人嗷一嗓子就嚎了出来。结果给小疯子也吓着了,半张着嘴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外星人上身。
    周铖睡眠质量再高也禁不住我这么干扰,打着哈欠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满腹委屈无处诉,又惊慌,又悲伤:“呜,胳膊要废……”
    周铖歪头打量我几秒,忽然又扯过被子躺下了:“运动过量休息两天就好,我再睡二十分钟。”
    我囧,下意识去看小疯子企图寻找同盟,小疯子很配合,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靠。”
    三月的太阳很和煦,透过窗照进来,驱散了停掉暖气后的微寒。新煮的白粥透着浓浓的米香,配上腐乳和老干妈,也别有一番风味。当然并非凡事都尽善尽美……
    “我说咱能换个饭桌么,别总用这儿童版,窝得肚子难受。”小疯子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揪着屁股底下的泡沫板一边嘟囔。可怜的泡沫板从矩形变成了不规则图形,眼瞅着边缘还有变成流苏的危险。
    “别弄一地泡沫粒儿,回头你收拾啊。”作为独臂大侠,我放弃了端碗这种高难度的动作,直接把碗放桌子上,想喝就俯身过去吸溜,完后空出的手便可以拿根筷子戳起腐乳举着啃。
    “有洁癖呢嘛,哪轮得上我。”洁癖是小疯子给周铖起的外号,自打那天大扫除之后,摆明揶揄嘲讽。
    周铖却对昵称欣然接受,毫无障碍地就将之在听觉系统中同化成了“名字”的同义词。于是这会儿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粥,然后平和地与小疯子说:“对了,等会儿我俩一起串肉。”
    小疯子皱眉,下意识指我问:“那他呢?”
    我怒目圆睁,抬起左手恨恨指了两下右臂,心声呼之欲出:你怎么好意思!
    小疯子后知后觉,也有点儿羞愧,但那仅仅是对我,等面向周铖,立刻又刺猬附体:“不是我俩,就是你,昨天我可配调料来着,就你啥也没干!”
    周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个人串到是没关系,就怕肉太多到晚上也串不完,今天就别想出摊儿了。”
    小疯子没说话,我先拍了桌子:“不行,今天是黄道吉日,必须出摊儿!”
    事实证明,我在这个“家”里还是很有地位的。吃过早饭,俩人就把两大盆腌好的肉从冰箱保鲜层里拿出来,开始往事先采购好的铁签子上串。
    要说这串肉也是有讲究的,要肥瘦搭配。如果你一串卖得价格很高,那你可以八分瘦二分肥,口感香,又不油腻。可是像我们这种定价就是低标准的,除了签子短,串肉也是五五分,一块肉的一块肥的,间隔着来。
    周铖那双手,在我印象里单纯就是用来拿书的,却不想串起肉串来也很和谐,捏稳,拿起,抵住,用力往下一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知道的是串肉串,不知道的还以为绣十字绣呢。但同样的事情,在小疯子这里便是别样风情了——
    “啊!操他妈又扎手了!”
    “啊!这怎么穿不过去啊,这什么猪啊肉这么硬!”
    “啊!冯一路你这块切的也太惨不忍睹了,这玩意儿串上还能有人买么……”
    我扶额,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然后才抬头对着容恺笑:“帅哥,安静一会儿你能死不?”
    小疯子撇撇嘴,含含糊糊地开始咕哝,我费劲巴拉去听,才听清说的是:“给我点启动资金我能直接开跨国公司,到时候几百万几百万的钱在我手指头里哗哗流,你居然好意思让我这种金手指在这给你串羊肉串……”
    实在没心情听下去,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不爱串别串,外头八十块一天人家抢着来!”
    “别,”小疯子偷摸儿看我一眼,又赶紧继续劳动,“八十块也是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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