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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秋狩之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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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惜若迎上郁可月的目光。在郁可月的眼中,她看到了一抹阴冷。周惜若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皇后娘娘兴致好像不高?”郁可月笑问道。她与周惜若并驾而行。这是僭越,身后的侍卫们不禁多看了两人几眼。
    周惜若自然也注意到了郁可月的举动,可并不点破。
    她微微一笑:“本宫不擅骑射行猎,自然兴趣缺缺。倒是这秋狩似乎宁妃很如鱼似水?”
    郁可月笑了笑,耳边的明月珰乱颤,耀出道道刺眼的光芒。她笑得畅快,不同在宫中的拘谨,有种肆意挥洒的青春美貌。
    “皇后娘娘这一句可说对了,小时候父亲就时常带着臣妾和兄长还有族中子弟们去林场打猎。如今嫁入宫中,难得有机会出宫一展身手,臣妾自然是十分欢喜。”郁可月说道。
    周惜若并没有什么好兴致与她攀谈,淡淡说了一句“郁老将军教子有方”便调转马头向营地中而去。
    郁可月见她要走,马头一转,便拦在了周惜若的跟前。她笑问道:“皇后娘娘为何老是恹恹不乐?既然出宫了一趟就应该尽兴。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独自行猎,臣妾可带娘娘一起去。”
    周惜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眼底的讥讽与嘲弄看得郁可月不禁心中一缩。那双似水明眸仿佛会说话,而且还一眼就看破了她心底最阴暗的一块角落。
    郁可月还想再劝,周惜若便笑道:“好吧。不过今日本宫身体不适,实在是不想出去到处乱走。再说皇上也不愿意本宫在营地中‘走失’了。所以还是明日再与宁妃一起吧。”
    郁可月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捏了捏手中的马鞭,笑道:“好吧。皇后娘娘凤体为重,明日臣妾再来相邀。”
    她说完在马上施礼后便策马向方才龙越离的方向疾驰而去。
    周惜若冷笑一声,策马慢慢回了营地。她到了帐中,一身淡青色骑装的凌瑶正等在帐中。
    她见周惜若回来,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没和皇上一起去行猎?”
    周惜若淡淡道:“皇上身边有了宁妃还有郁将军,自然不会注意到本宫回来。”
    凌瑶皱起秀眉,道:“最近宁妃动作频频,不但从德妃手中揽了后宫大权,还夺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如今又擅自催促郁将军回京。她这是要做什么?”
    周惜若坐在软毡上,明眸中冷光闪闪,轻笑:“她还能为什么?为了二皇子。做母亲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儿子争一争。”
    凌瑶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宁妃比德妃还急躁。德妃虞氏最近也沉默得很,但是臣妾总觉得不安。”
    周惜若眼底掠过厌恶,道:“不谈这些了。今日你来本宫就长话短说吧。”她顿了顿,冷冷道:“皇上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本宫是逃不了的。他带了一只海东青可追踪人的行踪,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这只扁毛畜生的厉目。”
    凌瑶心中一惊,急忙问道:“皇上知道了?”
    周惜若摇头:“不,他不知道。但是他怎么能放心金丝鸟儿突然离了他的视线呢?”她眼底皆是悲凉:“不知不觉,我与他竟走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
    凌瑶亦是沉默。情之一字,错一分,谬千里。如今渐行渐远,谁也无法挽回。
    两人沉默,帐篷中一片死寂。
    良久,凌瑶问道:“娘娘就这样放弃了吗?”
    周惜若摇头:“不,没见到阿宝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看定眼前的凌瑶,微微一叹:“在宫中也就你能全心全意帮本宫了。但是宫中人心险恶,本宫怎么能忍心让你落到那样的地步?”
    凌瑶见她面上皆是不赞同,皱眉道:“可是娘娘,我们商量好的……”
    周惜若打断她的话,对她道:“本宫有个办法。……”
    她遂在凌瑶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
    凌瑶的眼越睁越大,半晌她断然否决:“不!娘娘,这个方法太过危险了。臣妾决计不答应!”
    周惜若耐心地道:“可是这也是唯一能永绝后患的办法。也是唯一可以让皇上死心的办法。”
    凌瑶站起身来,面色坚定:“不!臣妾要送娘娘离开齐国但是绝对不是要娘娘去送死!”
    周惜若沉默下来,半晌她才慢慢道:“可是本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受罚。”
    凌瑶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此时自身难保还要顾及臣妾吗?”
    周惜若苦笑:“我总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出事。”
    话谈至此已陷入了僵局中。凌瑶道:“娘娘再郑重三思吧。臣妾告退。”
    周惜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宁妃郁可月果然前来约周惜若。周惜若穿上骑装,背了弓箭还带了匕首就随着郁可月前去狩猎。此时是秋季,草原深处皆是肥硕的兔子和草鸡鸟雀。郁可月兴致很好,一连猎到了不少兔子和草鸡。随从侍卫和跟着的女官们也都十分兴奋,纷纷拿了战利品先回到了营地中。
    她一回头见周惜若亦步亦趋地跟着却不动手,不禁笑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不动手打猎?还是觉得这些小鸟兽不够入眼?”
    周惜若微微一笑:“本宫说了不擅长行猎,射箭都射不好还是不出丑了。本宫就看宁妃打猎就好了。”
    郁可月上前笑道:“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鸟兽,臣妾带娘娘去林中看看有什么麋鹿或者狐狸吧。到了冬日这些皮毛也可以给娘娘做一副暖手的套子。”
    周惜若不置可否。郁可月身边的女官们却是大是感兴趣,连番撺掇了郁可月与周惜若前去。
    郁可月见周惜若面色淡淡,不像是要反对的意思,于是就道:“进去看看吧。就看皇后娘娘与臣妾的运气吧。”
    于是一行人就策马进了山林中。山林中果然有不少动物,猴子,小鹿,兔子,还有不少周惜若没见过的小兽。
    周惜若看了山林四周,忽地一笑:“这山林果然是个好地方。什么都有,也许也有虎豹什么的。”
    郁可月被她突然的话听得一怔,连忙笑道:“哪有呢,这两日虎豹豺狼都被皇上和一些世族子弟们猎走了,就算没猎走,也被惊跑了。”
    周惜若信马由缰,在林中随意往深处走。她走了一段,一回头,只见唯有郁可月跟着。
    她问道:“随行的女官们呢?”
    郁可月眸中一闪,笑道:“娘娘没打猎过自然不知道,人越多,野兽越容易惊走。所以臣妾都吩咐她们从别的地方包围起来了。”
    周惜若笑了笑,看着她腰间明晃晃的匕首,淡淡道:“这地方不错,再往前走,就是密林深处吧。本宫要是死在这里,野兽不过片刻就能把本宫给啃咬得一干二净是不是?”
    郁可月脸色一僵,回过神来连忙道:“皇后娘娘这是说什么话呢?”
    周惜若在马背上随意看了四周,笑道:“本宫难道说错了吗?难道宁妃不是想趁这个时机把本宫杀了,再引来野兽啃噬,这样的‘意外’谁也怪不了你,不是吗?”
    郁可月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她定定看着眼前谈笑自如的周惜若,半晌才道:“皇后娘娘想要冤枉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周惜若轻笑,一双明澈的眼眸看着郁可月,声音轻曼,道:“你杀不了我的。”
    郁可月脸色一沉,并不接口。
    周惜若一指天上:“你可看见了什么?”
    郁可月急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湛蓝的天际上一点黑点在徘徊,黑点看不清楚是什么,但是看那飞行的姿势不是鹰就是鹞子。
    “这是什么?”郁可月问道。
    “海东青。”周惜若柔声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身上带着这么一只可追踪人迹的海东青吗?只要本宫离开了营地,这一只海东青就能跟踪本宫的行迹,只要它看到本宫出事就会前去向皇上示警。”
    她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雪白的郁可月:“也许就在你下手的时候,皇上早就赶到了。”
    郁可月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她强笑:“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怎么敢谋害皇后娘娘呢?”
    周惜若一笑,声音转冷:“你怎么不敢呢?杀了本宫,你再也没有阻碍,再也没有人能在后宫遏制你的势头。你的儿子成为储君的希望会更大。”
    “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郁可月只觉得四肢冰凉,被道破心事的感觉真的很差。周惜若三言两语把她精心谋划的事都捅破了。
    “可是你也别忘了,本宫也是一位母亲。”周惜若冷冷道:“你为了你的儿子想要杀了本宫。本宫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束手就擒!”
    郁可月放开腰间的匕首,自嘲一笑:“臣妾就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皇后娘娘的。”
    她说着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等等。”周惜若忽地唤住她。
    郁可月转头,冷笑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训诫吗?是继续炫耀您的智谋还是来向臣妾炫耀皇上是如何看重您吗?”
    “您永远也不会明白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皇帝是多么凄凉的一件事。您永远也不会明白生下孩子,却要忍受着他日日夜夜守着另一个女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您更不会明白,明明想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却又不得不变成坏女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郁可月冷冷擦去眼角的泪:“所以皇后娘娘没说错,臣妾的确想要杀了皇后娘娘!因为我恨你!”
    周惜若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郁可月,淡淡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是你选择入宫去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是你选择为了郁家做出的牺牲。如今你再来计较这些得失不觉得可笑吗?”
    她不等郁可月接口就继续直白地道:“你不是恨我吗?既然你想让我消失,那就得帮我彻底的‘消失’!”
    郁可月一听猛地瞪大双眼,周惜若策马越过她的身边,如轻叹般地道:“我不会再成为你前进的阻碍,以后后宫的事情再与我无关。”
    她说完,骑着马慢慢向营地走去。
    郁可月抬头,只见那徘徊盘旋的黑点追寻着周惜若的方向而去。
    周惜若来到营地的时候,龙越离已等候在营地前。他肩头停着是那头凶猛的海东青。龙越离正拿着新鲜的肉块喂食它。海东青目光炯炯,顾盼间凛凛威风,令人心中惧怕。它颇知人性,认了主便唯有龙越离和驯养之人亲手喂食它,才肯吃,若是旁人靠近便蓬起羽毛示威。
    龙越离见周惜若与郁可月结伴而来,命人将海东青放回笼子带下。
    他上前含笑问道:“两位爱妃今日可曾尽兴?”
    周惜若看了一眼神思不属的郁可月,笑答:“回皇上的话,宁妃的身手不错。臣妾也在她的指点下猎到了几只兔子。”
    龙越离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兔子呢?”
    周惜若漫不经心道:“都放走了。臣妾不忍杀生。”
    龙越离轻笑,道:“那你不算得是个好猎手。”他话虽这么说,却命人将今天他猎到的两只珍贵的玄狐皮毛剥下,赐给了周惜若。
    周惜若下马跪下谢恩,龙越离深眸看定她,握了她的手,忽地道:“随朕去走走。”
    他修长的手戴着皮革套子,边缘刺刺的痛。周惜若想要缩回却是任由他握着。龙越离命人牵来马,扶着周惜若一起上了马。龙越离的御马都是从西域带来的汗血宝马,马身修长,马头高大。
    周惜若上马都觉得心里颤颤。龙越离仿佛知道她的担忧,将她拦腰搂住。熟悉的气息扑来,周惜若明眸底一黯。龙越离甩开马鞭,低喝一声策马离开人声鼎沸的营地。
    彼时落日融金,将一望无际的草原照得一片金黄。马儿跑得不快,他一声不吭,她亦是无言。唯有听见马蹄踏在草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她不知道龙越离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下,只一直向西,向西。
    草原的风吹来,轻拂两人的发。她看着眼前的夕阳,眼中被金光刺得泪渐渐落下,秋风一吹,脸上刺刺地痛。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下。眼前所见再也看不到一点人迹。
    龙越离翻身下马,看着马背上泪流满面的周惜若,向她伸出手。周惜若却并不伸手,她定定看着他,静静流泪。
    龙越离轻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朕。只是今日陪朕走一走。”
    周惜若慢慢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翻身下马。
    草原上两人并肩而坐,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朕这些日子想过很多,你不欠朕。朕却欠你很多很多个对不起。”龙越离眯了眯眼,看着天边的落日:“在吴家坞,邵云和不杀朕。朕算起来还欠他一条命。”
    周惜若听得他提起邵云和,面色一白,眼底的痛色再也掩不住。
    “景安曾经叫我放了你,可是朕总是做不到。”他道,“这个世上,唯有你与景安两人朕可以全然信任,即使知道你们心中对朕的恨与怨,都还能全然信任。惜若,你明白吗?”
    周惜若忍着眼泪,缓缓道:“皇上明白这些还不算晚。”
    龙越离轻笑,狭长深眸中神色深不见底,低声道:“晚了……”
    夕阳西下,秋风萧索,连绵望不断的是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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