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前一阵发昏，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他的长孙氏也关心地握住了他的手：“殿下……”
    “无事。”李世民反手拍了拍长孙氏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再睁眼时，表情已经恢复了那个令人仰而生畏的秦王，他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眼神，对府医说道：“你全力施为，有需要用什么药，尽管开口，管家！马上开库房，去寻那千年老参来。”
    “是！”
    管家转身朝门口奔去，但他还没跨出院子，产房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一股更加浓厚的血腥气传出，似乎昭示着重重的不祥。
    燕夫人的贴身侍女泪流满面，根本顾不上擦一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殿下！夫人……夫人她……她没气儿了啊！——”
    李世民双目充血，一脚踢在府医肩膀上：“还不快去！”
    一阵兵荒马乱，等锦叁人被押送进入秦王府的时候，燕夫人的院落已然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哭声。
    锦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问道：“这是怎么了呢？”
    押送的士兵表情冷硬，粗鲁地推了她一把：“这不是你该问的，妖女！”
    林泓冷着脸扶住了她，将锦圈在怀里，叁人被毫不留情地押入了柴房。
    “……殿下，节哀。”长孙氏垂手而立：“燕氏在府中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已经着手为他们……安排后事了，定会厚葬，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惯常挺直的脊背微微卷曲，烛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脸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长孙氏眼神震动，随即染上悲意：“殿下……逝者已矣。您会有更多的孩子，将来一定子孙绕膝，妾……也会为您生下嫡子的。”
    书房之中，一站、一坐的身影单手交握，彼此汲取着力量，李世民微微抬起眼帘：“我那几个兄弟啊……呵，怕是等不到你我子孙绕膝的那一天了。原本瞒着燕氏有孕的消息，是想等她生产，就送出城外别庄避祸，你我若是有个好歹，至少还能留下香火。”
    “可现在，没了啊，全都没了……”
    长孙氏的眼中忧虑更甚：“殿下……”
    府中的两位主子无心他顾，下面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发落这“妖女”一行，只好先将他们关起来。柴房中，叁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了柱子上。
    过了不知多久，柴房中安静下来，门口忽然传来了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一颗金属球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飘进了柴房。
    锦感受着手上的绳子松开，轻声道：“AE？”
    AE光脑球说道：“刚才我被当成破铜烂铁丢在马车里了，来晚了些，这里守卫森严，还好我有全息探测，门口的守卫已经被喷了迷药，半小时内不会醒来。”
    AE球伸出一个小型机械臂，叁下五除二解开了叁人的束缚，锦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问道：“刚刚听到哭声，然后就迷之安静了好久，也没人来审问我们，AE，你一路过来，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AE一本正经地答道：“李世民的小妾难产死了。”
    “唔……”锦先是惊了惊，而后感到一阵遗憾，惆怅道：“这医疗条件底下的古代啊……如果我们来早点，兴许能治。”
    林泓道：“只剩下一支治疗针了，大事还没做，即使我们没来晚，也要考虑一下，是否要这样用掉。”
    叁人一球纷纷沉默，虽然他们不惜抱有最大的善意，但是也无法做到毫无保留，毕竟，如果玄武门事变出问题，这支针是留给李世民的，他们要救的是那千古一帝，而不是一个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妃子。
    “不过现在……”锦也不知道AE一颗球是怎么表达出“纠结”这个表情的：“李世民的小妾死了，但他儿子还活着。”
    锦：“？？？”
    AE解释：“我刚刚随手扫了一下，孩子困在已经死去的母体里，还有一口气。”
    “天……”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快告诉他们啊，救人啊！”
    她心跳得极快，激动了几秒，却发现林泓和AE都沉默着，没有动作。
    锦愣住了：“你们……你们这是……”
    林泓抬起眼：“不是我们见死不救，你别忘了，这个孩子如果活下来，他可是李世民的儿子。”
    AE接道：“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皇长子，一旦他长大，参与到夺嫡之中，我们就是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因果，在时间线中安插了一个极大的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历史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我们来这里，保护李世民的任务就毫无意义了。”
    “……”
    锦呆在原地几秒钟，颓然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失去呼吸……心跳，在母亲体内活活憋死吗？”
    “……”
    林泓沉默了一会，看向锦：“除非……他从过去的时间线上消失。”
    锦睁大双眼：“你是说……？”
    “带他回去。”林泓双目灼灼：“当初我们叁个有肢体接触的人是一起穿越的，等任务完成，我们可以试着带这孩子回去，回到……未来。”
    锦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办！”
    林泓攥住了她的手：“但我不知道，这样真的是为他好吗？锦，你看看这里！鸟语花香，连风都带着植物的香气，我们真的，要带他去到那个危机四伏，死气沉沉的宇宙吗？别忘了，像他这样没有经过基因筛选，自然孕育的孩子，在未来，可是个残次品！”
    林泓握着锦的手青筋暴凸，他关心锦的感受，从未说出过“残次品”这叁个字，可想而知心中纠结。
    柴房中一时间安静地出奇，锦的眼神从迷茫，逐渐变为坚定，她反握住林泓的手道：“即使在残酷的宇宙中，即使身为残次品，我们也从未放弃过活下去，不是吗？林泓，活着，比什么都好。”
    球球用他柔软的第叁只手握住了锦的另一只手：“我同意，身为自然之子，我尊重每一个生命。”
    AE“嗡”了一声：“我也同意。”
    林泓也缓缓冷静下来：“那好，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
    AE球率先飞出了窗户探测，叁人悄无声息地摸出了柴房，跟随着AE，绕开巡逻的士兵，往临时搭建的灵堂潜去。
    灵堂中，燕夫人的两个侍女还在跪着哭，守卫并不算森严，AE球照例对着守卫和侍女喷了迷药，叁人就堂而皇之地闯入灵堂，将燕夫人的棺材板掀开了。
    锦跑得有些喘气，急问道：“AE，怎么样了？”
    AE答道：“心跳很微弱了，快剖。”
    锦从机械臂中取出一把干净的刀，在灵堂的蜡烛上烧过之后，递给了林泓：“这里没有医生，只能靠你了。”
    林泓紧张地手心冒汗，在宇宙时代，人造子宫早已取代了自然母体孕育，外科手术也大部分被基因治疗仓取代，林泓并不是研究医学的科学家，从没拿过手术刀，好在剖腹产手术的流程AE的资料库里有记载，母体已经死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十几分钟后，一声虚弱的婴儿啼哭，从飘着白帆、纸钱的灵堂中传出。
    秦王府的下人们以为闹了鬼，是刚刚去世的小殿下“回来”了，吓得屁滚尿流，急急跑去书房报告给了两位主子。
    李世民狠狠斥责了下人的怪力乱神之语，携长孙氏踏着夜色而来，还未走到，已经听到了一声声婴儿的哭声，在灵堂飘动的白帆下，格外瘆人。
    他长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一把推开了灵堂的门。
    屋内，一个皮肤雪白的男人，握着刀满手是血，一个天生叁臂的少年，正在鼓捣着将棺材盖盖回去，而那个城外捉来的妖女，抱着个襁褓，眼睛亮亮的，在对着他笑，哭声，正是她怀里的孩子发出的。
    “妖女，妖女！”有一个侍卫认出了锦，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被这场面吓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李世民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怒吼一声：“肃静！”
    而后将门关严，隔绝了屋外的视线，怒视锦：“妖女，你最好给我解释，否则，死无全尸！”
    锦抱着孩子叹了口气，走到李氏夫妇面前跪了下去，将孩子举起：“殿下，这是你的亲生儿子，看看他吧，对了，它还需要大夫和乳娘。”
    “……”
    一刻钟之后。
    长孙氏即使聪明过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麻了爪，她担忧地看向李世民：“殿下……这……死人生子，闻所未闻，刚刚我听到有人叫她妖女，不知是否是妖女惑人，在欺瞒殿下。”
    “殿下！”锦结果话头：“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滴血验亲！”反正滴血验亲是可以操作的，总归先让李世民认下这个孩子！
    “好了！”大起大落之下，李世民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很快冷静下来，他高挑的丹凤眼看向球球，命令道：“开棺，给我看看。”
    长孙氏急得扯了下他的袖子：“殿下……这……”
    李世民捏紧了拳头：“开棺！”
    球球与他对视了一眼，依言再次掀开了棺材。
    李世民眉头深锁这上前，往棺材里看去，已死的燕氏表情很不安详，还带着痛苦，但她的腹部……
    李世民仅仅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盖上吧。”
    棺材盖发出沉闷的声响，盖棺定论，燕氏肚子里没有孩子了，凭借这个，他已经信了八成。
    他回过头，面色复杂地看着锦怀中的婴儿，问道：“燕氏已死，府医都说她一尸两命，你是如何得知，孩子还活着？”
    锦抬起头答道：“殿下可以认为，这是妖女的法术，但请您相信，我们没有恶意，现在，这个孩子真的需要大夫和乳娘了。”
    “……”
    李世民转向长孙氏：“王妃去安排吧，做得隐秘些，无论如何，孩子已经死在了今夜，啼哭声，只是闹鬼，懂吗？”
    锦：？？？我还没说要掩饰孩子活着的事实，带他去未来呢，就已经如此不谋而合了吗？
    长孙氏躬身答道：“妾明白。”说完用警告的眼神看了锦一眼，退出了灵堂。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李世民眼下挂着青黑，犀利的眼神盯着锦：“现在，你需要交代，你真正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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