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电视在播放节目，是一个最近大爆的仙侠剧，男女主角分分合合爱了三千多年，谈了恋爱动不动就要惊动六界的那种。
    大妖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一身古装，袖子宽大，认不出来是什么朝代的服饰。他头发散着，剑眉星目，鼻梁很挺，长相十分古典，像是从画轴里走出来的。
    大妖的坐姿也跟正常人不大一样，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气质超群，像是一只仙鹤，不得不说跟他家这套baxter的沙发很配。
    赵曜则坐在沙发的另外一端，尽量跟他离得远一点，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坐着，他一点点的思考，从河边“钓鱼”开始，到带回的黑匣子，到坏掉的耳机，再到那一团光亮，从中挣脱出巨大的翅膀，再到眼前的男人。明明长得挺有仙气，来人间第一件事儿是看仙侠偶像剧。赵曜想了一圈没想通，到底是哪里的差错，于是只能点了根烟继续思考。
    烟雾从指间缓缓升起，赵曜年纪轻轻，此时却如丧考妣。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人一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恶俗古偶剧，某种程度上非常和谐。
    就在电视里的渣男小白龙准备抽掉白莲花女主的筋骨的时候，大妖怪感同身受的皱了皱眉，与此同时赵曜也轻咳了一声：“那什么……”
    “嗯？”大妖被剧情吸引了，电视里白莲花女主正在恳求渣男不要动手。
    “我出去一趟。”赵曜把烟给掐了，他呆不下去了，他们俩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走。
    “去干什么？”大妖的声音懒懒的。
    “我去打破伤风针。”赵曜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当然如果前提是对方讲道理的话。
    大妖没听懂破伤风针，但看懂了赵曜受伤的手，道：“过来。”
    “啊？”
    “过来。”
    赵曜不想动，他当然不想动，谁看到这么个玩意儿跑都来不及，他已经算是心理素质顶尖的才现在都没夺门而出。
    大妖觉得有点不耐烦，他好像不想错过这段剧情，他起身的时候电视机的画面就定格了，赵曜还特地看了看，遥控器在茶几上，他从头到尾根本没碰过遥控，但电视机的画面停了。
    很诡异，但某种程度又很符合逻辑。
    赵曜的手被对方捉住，只感觉一阵冰凉凉的，对方体温很低，大概只有25度左右，他拿起赵曜的手像是拿着一只猪蹄，他有点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但看到血迹时咦了一声。
    赵曜：？
    赵曜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待捕的猎物，对方还在那里挑挑拣拣的。
    对方伸出两指，碰了碰赵曜虎口处的伤口，然后像是被灼伤一样下意识的缩回手。他眉头皱得更深，不过大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指尖悬空在伤口一寸上方，所经之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对方松了手，赵曜觉得很惊奇，他是个疤痕体质，这时候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他其实想问你治破伤风吗？但他没问出口，他觉得问出来一定会显得他们俩之间有一个人特别蠢。
    “聊聊？”赵曜终于开了口。
    “嗯？聊吧。”电视又开始播放了，白莲花女主欲哭无泪，这时候回忆杀，原来女主已经怀了渣男的孩子，经典虐身虐心恶俗桥段，大妖沉浸在其中，三心二意听着赵曜的话。
    赵曜在整理措辞：“这是我家。”
    “所以？”
    “你不走啊？”赵曜本想说你能滚出我家吗？但就人这个中国版阿拉丁的架势，赵曜也不敢直接让人滚蛋。
    “不走。”大妖回答的理所当然。
    赵曜一口气差点被他憋死，心想你不走我走，反正老子家不止这一套房子。正巧这时候电视剧播完了，画面卡在女配奸计得逞的脸上，下集预告是渣男追悔莫及，合理猜测接下来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大妖终于给了赵曜一个正眼，问：“没了吗？”
    赵曜老实回答：“没了，明天晚上七点四十播下一集。”
    大妖有点失望，道：“你是不是有事儿要问我？”
    赵曜欲哭无泪，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啊大佬！赵曜眼疾手快先把电视机给关了，香蕉台下面要播出一档婆媳剧，婆媳剧之后是法制频道，法制频道拍的就跟悬疑恐怖片一样，他曾经见过多少中年人迷失于此。这妖怪要是再看入迷了，赵曜就是想跟他聊天估计要等到后半夜。
    电视被强制关闭，大妖挑着眉，有点不爽，不过倒是摆出了一副愿意对话的样子。赵曜在看他，他撑着下巴也在打量着赵曜，最后一伸懒腰，活动筋骨一样，慢悠悠的说：“好几年没上来，现在人穿这样？”
    赵曜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下头穿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睡裤，上面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就是普通居家的打扮，谈不上多帅，舒服就行。
    赵曜：“怎么了？”
    大妖：“有伤风化。”
    ……
    打妖怪不犯法的吧？
    赵曜深吸一口气，心想今天一定要把这个祖宗送走，只能先捡着最简单的问题，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妖？”
    大妖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赵曜皱了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谢玥。”
    赵曜捋了捋思绪，看样子这个妖物对现代十分不熟悉，打算从源头开始问起，道：“你是什么妖？”
    谢玥坐在赵曜对面，他举手投足都非常优雅，道：“青鸾，妖是你们人类的称呼，也有人叫我神兽。”
    青鸾鸟天地间仅有一只，是祥瑞之兆，见之天下安宁，古代多少帝王想见都见不到。
    赵曜听到神兽两个字就觉得搞笑，怎么弄的跟皮卡丘一样，赵曜心想这八成就是个小妖怪，自己能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能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但就算是一个小妖怪也够自己吃苦了，道：“没听说过。”
    谢玥道：“你没念过书？”
    赵曜捏紧了拳头，这人这么毒舌，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神兽。赵曜继续问：“你上次来人间什么时候？”
    谢玥这时扶着下巴沿，老老实实的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每次出来的时候都记了一下你们的皇帝名儿，上次来的时候不巧赶上打仗，前两年还叫皇上，后几年就叫大总统了，我记得有个袁凯，听说后来倒台了，再后来就是蒋石，那时候经常打仗，乱哄哄的，但我没来及再记后头是谁就给封了。”
    赵曜静静的听着，心想这小妖怪还挺可怜，每年来趟人间不容易。
    谢玥说到这儿倒是真挚的朝他谢道：“我困在里面快百年了，谢谢先生。”
    先什么生？估计是民国时期旧时代的称呼，赵曜还是觉得跟他说话难受，不过看他道谢倒是很有诚意，两人之间的地位掉了个个儿，他怎么也算是谢玥的恩公，赵曜说话也有了底气，就是交流起来简直是跨服聊天，道：“你打算干什么？”
    谢玥道：“没干什么，谢谢你？”
    赵曜想到了那个灯，还有黑匣子上古怪的文字，心想八成是被困进去了，阴差阳错不小心让他给碰着了，赵曜淡然了不少，确定了这个青鸾妖不会要了他的命，道：“谢完了，你能走吗？”
    烦请麻利的圆润的滚出我家。
    谢玥翘起嘴角，道：“那不成啊，我得报恩啊恩公。”
    赵曜瞧他口口声声叫自己恩公，但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谢玥的姿态十分优雅，像是一个贵公子，随便往沙发上一坐，坐出一种他才是主人的架势。
    赵曜沉了沉声，他得找回自己的场子，道：“我不用你报恩。”
    谢玥眯了眯眼睛，道：“你说了不算。”
    他的瞳孔散发着一点绿色，不是很明显，要在灯光下凑近了才能看出来，配合着他那张脸，像个妖孽，本身也就是个妖怪。墨绿色的瞳孔看着人的时候会有一点威压感。
    赵曜绷不住了，他所有的好脾气都磨光了，道：“什么狗屁？哪有这么强制规定的？怎么着你们还有人专门管这事儿吗？”难道有什么小官一笔一划记着功德簿吗？
    谢玥笑了笑，道：“没有，这是优良习俗。”
    去你大爷的优良习俗，赵曜心想这事儿是没完了吗？这人是上门碰瓷生生跟自己耗着了是吧？道：“你打算怎么报？”
    谢玥想了想，“你看过聊斋吗？”
    赵曜刚从美国转学回来两年多，其实对国内的东西并不了解，但他小时候在国内生活过一段时间，脑子里大概有点映像，道：“看过电视剧。”
    “什么电什么剧？”谢玥问道。
    赵曜：“……”
    “就你刚才看的那个……”你不仅看过电视剧，还看得如痴如醉，品味还十分低俗，看的还是最恶俗狗血的仙侠剧。
    谢玥无所谓，他每次来人间都会接受一些新鲜事物，道：“哦，原来那个叫电视剧。”
    谢玥打了个哈欠，确定了赵曜应该没念过书，连聊斋都没看过，耐心解释道：“聊斋里头被书生救了的狐狸精，会帮书生考取功名，一般都是状元榜眼。”
    赵曜听了没有马上说话，这件事信息量太大，有点超载了，他半天提炼出关键信息，道：“你是想让我考状元？”
    谢玥点了点头，这话可把赵曜给逗乐了，道：“你知道每年参加高考的多少人吗？我们省今年一共三十几万人考试，你让我考个状元出来，你做梦呢？”
    赵曜越说越越觉得搞笑，赵曜在h市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做最差的学渣，年年倒数第一名，班里倒数第二名的成绩能拉开他五十多分，他跟学习没啥关系，跟考状元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赵曜道：“你滚吧，我不爱学习，我是学渣。”
    谢玥偏了偏头，认真道：“学渣是什么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