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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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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吧,陈南淮这会儿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穿梭在游廊花荫里,并不曾回头。
    四下看去,这别院不甚大,内里却雅致非常,仿了江南庭园的风格,白墙黑瓦,亭台楼阁错落,葫芦形的拱门跟前是嶙峋假山,空地处栽着名贵老梅。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处方形拱门前。
    盈袖捂着口咳嗽了几声,又呕出些血,这样也好,把挤压在心腹中的憋闷痛苦吐掉,人也更清明些。
    她瞧见陈南淮停在了门口,高声叫里头丫头过来帮忙。
    随后,他转身,快步走到她跟前,提起琉璃宫灯,照了下她手上的血,皱着眉,低声问:
    “你说老实话,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盈袖虚弱地摇头,没言语。
    “难道吐血是因为那个尼姑?”
    陈南淮不可置信地一笑,嘲讽道:“没想到还是个性情中人。”
    这时候,只听一阵窸窣脚步声响起。
    盈袖吃力地抬头,瞧见从门内走出来个提着小红灯笼的大姑娘,个头和她差不多,微胖,笑的时候两靥会生出浅浅酒窝,穿着银红色的袄裙,腕子上戴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她是伺候我的丫头,海月。”
    陈南淮斯条慢理地介绍,见海月痴愣愣地上下打量盈袖,笑骂了句蠢材,同时不禁暗叹,两个姑娘都穿着红,人家梅姑娘像娇艳的牡丹,海月就像路边的俗气野花。
    可见这红,并不是人人都适合穿的。
    陈南淮把琉璃宫灯交给海月,想了想,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盈袖披在身上,道:
    “桃溪乡的过节,都忘了吧,原是我误伤了姑娘,今儿给你赔个不是。你放心,在回洛阳前,我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咱们毕竟定过亲,所以你在我跟前一日,我便要护着你一日,待会儿我就给老爷写信,说你找着了,也叫他老人家把悬着的心放下。
    海月和你一样,都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这些日子叫她和赵嬷嬷一同伺候你。今儿过年,着实不方便出去给你请大夫,你先忍忍,心放宽些,人这一辈子谁不会经历个生离死别,哭哭就过去了,别太悲痛了。待会儿让赵嬷嬷给你弄些鲍鱼清粥,里头搁点红参片,补补气血。”
    盈袖不禁冷笑。
    区区一句话,就想叫她忘记被刺伤和羞辱之仇,陈南淮,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是。”
    盈袖应了声。
    “那你进去吧。”
    陈南淮从丫头手里拿过灯笼,淡漠道:“我有点事,过会儿再来看你们。”
    说罢这话,这男人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此时万籁寂静,一轮朗月当空,照在开得正好的红梅上,倒有几分韵味。
    盈袖由着赵嬷嬷和海月将她搀扶进去,略瞅了眼,陈南淮住的这个院子倒是安静雅致,上房灯火通明,屋檐下悬挂了十多个贴了福字的红灯笼,院中栽种了好些耐寒的奇珍异卉,东南角有两个大花树,中间绑了个藤椅秋千。
    不愧是首富家的少爷,就是会享受。
    才刚进了上房,盈袖就感觉被龙涎香之气包围。
    这屋子是内外小套,甚是豪奢,一应器具全是上等的红木,墙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案桌上有血珊瑚摆件、牙雕的‘麻姑拜寿’等,牡丹花瓣状的漆盒里装着精致点心、肉脯和炒好的干果,是有几分年味儿在的。
    “姑娘,往这边来。”
    海月殷勤地引着盈袖坐到软塌上,忙不迭地从柜中抱出块新被子,铺到塌上,又匆匆拧了块热手巾,帮着盈袖擦脸和手,笑道:
    “不怕姑娘笑话,大爷夜里常要喝水,睡觉也不老实,容易踢被子,我和青枝请示过老爷,这两年轮流在外间上夜,随时在他跟前伺候着,等他成亲后就搬出去。”
    盈袖没理会。
    她并不想了解陈南淮的生活习惯。
    正在此时,内间的帘子被人挑开,从里头出来个貌相清俊的丫头,是青枝。
    “呦,都回来了啊。”青枝微微屈膝,便算给盈袖见过礼了。
    “陆姑娘怎样了?”赵嬷嬷皱眉问。
    “嘘。”
    青枝食指按在嘴上,站在门槛,悄声道:“才刚喝了安神药,睡下了,可身上还发着热,也一直说胡话。嬷嬷,咱们要不要请示下大爷,给表小姐找个大夫。”
    赵嬷嬷是再通透不过的人,看了眼盈袖,笑道:“我看不用,表小姐向来身子不好,三天两头地发热,这阖府谁不知道。正好明儿要给梅姑娘请大夫,顺带给她看一下。”
    听见这话,青枝有些不忿。
    陈家多的是见风就倒的人,赵嬷嬷素日里就不大瞧得起表小姐,说表小姐命中有煞,克死了父母,不是有福之人,而且身子又极差,十八.九的大姑娘都不来葵水,肯定没法生养,多半还有什么暗病。大爷听着这话不顺耳,可因她是奶娘,也不大理会。
    瞧瞧吧,海月这丫头也是个机灵过头的,梅盈袖还不是正经奶奶呢,就这样上赶着献殷勤。
    青枝冷笑了声,道:“若表小姐真出了事,怕是咱们都不好给大爷交代。”
    “交代什么,有什么好交代的。”
    赵嬷嬷又瞅了眼盈袖,低声呵斥:“表小姐是亲戚,不论用药还是饮食,咱们都得客客气气的。如果非要请示,那也是请太太的主意,与大爷有什么关系。”
    “正是呢。”
    海月站到了赵嬷嬷跟前,说话绵里藏针:“今晚上大爷把表小姐挪到里间休养,已经十分不妥了,若是叫老爷知道,大爷又得挨一顿鞭子。我的姑奶奶,求你别再生事了,晓得你家当初承了表小姐的的大恩,你惦记着要报答,可咱们要把事情拎拎清楚,别弄得全曹县人都晓得表姑娘衣衫不整地回来,夜里还住在大爷屋中,叫人笑话咱们陈家没规矩。”
    “你们太过分了。”
    青枝大怒,疾走几步过来,蹲到盈袖跟前,目中含着泪,轻声哀求:“梅姑娘,您说两句罢。”
    盈袖扭转过身子,她对陈家内院里的争斗并无兴趣。
    “今儿过年呢,哭哭啼啼像什么话,没得叫梅姑娘笑话。”
    赵嬷嬷食指狠狠点了下青枝的头,思量了片刻,疾走几步过去内间门口,掀开帘子,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里头瞅了眼,冷笑了声:
    “这不挺好的么,估计就是受了惊吓,不要紧的。”
    说这话的同时,赵嬷嬷从外间的柜子里寻出个锦盒,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支上好的红参,看了眼盈袖,笑道:“这东西最是能补气血,待会儿我亲自下厨,把它片了,给两位小姐弄点清粥小菜,且先凑活着垫垫,明儿早上吃扁食。其实女人家,还是吃燕窝最滋养,正好前儿庄子孝敬上来几盒不错的燕窝盏,不知梅姑娘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不用麻烦了。”
    盈袖冷声拒绝,问:“嬷嬷,我可不可以单独休息会儿?”
    “是是是。”
    赵嬷嬷一拍脑门,连声说自己疏忽了,都这么晚了,姑娘肯定困乏了。
    说话间,赵嬷嬷推着青枝和海月往出走,在关门的时候,这妇人半个身子探进来,手指向最边上的架子,低声道:“第二排的抽屉里有治伤的药膏子,可以稍稍缓解一下皮肉的疼,姑娘你一个人在外头,定要照顾好自己呀。先别睡,嬷嬷叫丫头们给你烧点热水,洗个澡,再用点燕窝粥。”
    说罢这话,赵嬷嬷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出去了。
    没了妇子拌嘴声,屋里顿时恢复了安静。
    盈袖坐在塌上,垂眸看了眼身侧的锦被和绣了连枝花的枕头。
    今晚上她能在香暖的屋里享受高床软枕,可是柔光,不知道在哪里孤零零地躺着。
    想着想着,盈袖又掉泪了。
    她起身,捂着发疼的心口,疾步走进内间。
    环顾了圈,果然里头又是番天地。
    床帐是宝蓝色缎底绣八仙过海的名家珍品,所有桌椅器具都是古物,地上铺了厚软的大红长毛毯,桌上摆着成套的犀角杯,就连灯罩都是琉璃做的。
    朝前看去,绣床边的小杌子上放着个玉碗,碗里还剩了一半药汁,床上此时躺着个美人,是陆令容。
    盈袖缓缓地走过去,站在床边,仔细地看这女人。
    娇瘦、面如蜡色,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即便昏睡着,眉头都蹙得紧,时不时还会说一两句胡话,无非是表哥、救命和别过来。
    盈袖冷笑了声,凑过去,死盯着这张无辜的小脸,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登时把这病美人的头打得扭到一边。
    “我知道你醒着。”
    盈袖往后退了几步,挺直了腰杆,眸中尽是怒。
    “梅姑娘,你终于来了。”
    陆令容用手背蹭了下发疼的侧脸,笑了笑,慢悠悠地起身,紧接着下床穿鞋,轻移莲步行至盛怒的盈袖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仰头看着盈袖,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师父,是该打。”
    一想起柔光身上的伤,盈袖就心疼得滴血,她扬起手,左右开弓,连打了陆令容四个耳光,她只恨自己此时太虚弱,用不了全力。真的不懂,人命在陆令容眼里到底算什么,坑害了别人,这贱人怎么还能如此淡然。
    在打第五下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被陆令容抓住。
    “放开。”盈袖咬牙,恨恨道。
    “现在不行。”
    陆令容笑了笑,舌尖舔了下唇角的血,她站起来,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定定地看着盈袖,冷静道:
    “梅姑娘,我建议你最好别再打了。你不太了解陈南淮,他护短,会报复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陆令容有点攻……
    第38章 投缳自尽
    说罢这话, 陆令容丢开盈袖,疾步走到窗跟前,略微推开些, 仔细查看外边有没有人在暗中窥似。
    静等了片刻, 只听见偏房那边海月和青枝正吵嘴吵得不可开交,陆令容松了口气, 冷笑了声, 把窗子合住,她摸了下被打的发热发痛的脸,走到盈袖跟前, 哽咽道:
    “梅姑娘, 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和小师父一样, 都是左大人的人。”
    “你不配和柔光相提并论。”
    盈袖咬牙, 眼泪又掉了下来。
    仔细瞧去, 陆令容脸色很难看,左右脸依稀能看见绯红的掌印儿, 她太瘦了, 不知穿着哪个丫头的厚寝衣, 有些撑不起来,脖子上有个触目惊心的掐痕, 这会儿已经变得青紫。
    “是,我的确不配。”
    陆令容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嘶哑:“梅姑娘, 我不瞒你,左大人安排我进登仙台,为的就是利用我来挑起高亦雄那畜生和表哥相争斗, 以便离间陈家和魏王的关系。你那会儿在笼子里,想来也瞧见了,那个凶恶的童女是左大人派来杀我的啊。”
    说到这儿,陆令容泣涕涟涟,微微弯腰,做出谦卑之状,抓住盈袖的胳膊,言辞相当委屈:“梅姑娘,我不想死,我才十九岁啊。主持虽说是朝廷的暗桩,但她也是最善良不过的人,我佛慈悲,主持这些年一直照看我的身子,不忍我被左大人算计至死,便暗中给我指了条生路。”
    盈袖厌恶地甩开陆令容的手。
    是啊,她被左良傅带到了慈云庵,那是竹灯大师的掌控之地,左良傅这狗贼对她做的种种龌龊事,说的种种恶心话,想来竹灯都知道。所以,陆令容才铤而走险,掳走她,拿她当挡箭牌。
    “你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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