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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复社魁首张天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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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这天晚上,郑森正在鲸油灯下给他的三叔郑芝凤写信,交代台湾的一些事情,突然有仆人来报告,说是有两位先生前来拜访,其中一位自称是诸暨陈洪绶,一位自称是太仓张溥。
    “快快有请,快快有请!”郑森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的将刚开了个头的书信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子里。急急忙忙的就抛出去迎接。
    这倒不是郑森真的求才若渴,想要学习一下周公吐哺,或是曹操赤足迎许攸。无论是陈洪绶还是张溥,在郑森的心中都不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才。陈洪绶画画的水平很好,尤其在人物画方面,后人评之曰:“(洪绶)画人物,躯干伟岸,衣纹清圆细劲,兼有(李)公麟、(赵)子昂之妙,设色学吴生(吴道子)法,其力量气局,超拔磊落,在仇(英)、唐(寅)之上,盖明三百年无此笔墨矣。”人品也很出众,明亡之后,陈洪绶入山为僧,虽然比不上夏氏父子、陈子龙诸人抛头洒血,为华夏奋战,但比起那些屈膝降清的家伙,却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只是陈洪绶并不是个懂政治,能做大事的人。
    至于张溥,那名气自然是更大。郑森在穿越前读高中的时候,就背诵过他的《五人墓碑记》,知道他是明末很有影响的复社的发起人和带头大哥。这人的文章写得好自然不用多说,对于政治也很是热衷,不像陈洪绶张岱等人,更多的是艺术家而不是政治人物。而从张溥却不但热心政治,而且很有手腕,天启四年(1624)二十二岁的张溥就以组织科举考试集训小组为号召,在太仓组织了应社。当时在江南,类似的以集中学习,应对科考为目的的读书社很多,几乎任何一个大点的地方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张溥立刻就发现了这当中的政治潜力,于是广泛的联系江南各地的类似社团,组织他们相互交流学习,同时也疏通关系,赢得人脉。到了崇祯二年(1629年),也就是张溥二十七岁的那年,张溥更是成功的将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武林读书社、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莱阳邑社、浙东超社、浙西庄社、黄州质社与江南应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在一起,组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科举考试应考复习机构——复社。而年轻的张溥,更是成为了这个巨大的社团的总负责人。虽然那时候张溥连个进士都不是,但是一举一动,已经能在整个江南掀起波澜了。
    复社创立之后,以东林继承人自居,评论朝政,褒贬人物,影响越来越大,甚至足以影响科考。几年之内,复社成员相继登第,张浦本人也在崇祯四年考中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只是东林党的美好时光去的很快,崇祯皇帝登上帝位当初干掉魏忠贤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罢了。只以为既然魏忠贤是坏人,那东林党自然都是君子,只要重用东林君子,自然就能天下大治。于是一时间“众正盈朝”,各种“万民拥戴”的举措,比如,不再收商税矿税,比如不再修河,比如严打魏忠贤的一切党羽(当然,谁是魏忠贤一党的,自然是由东林君子说了算。),崇祯皇帝满心以为,这样做了之后,自然应该是天下大治,谁知道,反而是政府财政日益入不敷出,天下人纷纷扯旗造反,大明江山日益飘摇。结果,觉得自己被骗了的崇祯开始变得多疑,开始不再信任“东林君子”,于是据说“不结党”的温体仁上台了,原先东林,以及以东林继任者自居的复社的上进之路当然就又有问题了。于是张溥又想出了运作周延儒复相,重新控制朝堂的办法。而且在历史上,这事情还真就让张溥给办成了。虽然后来张溥也因此死的不明不白的,但是要说张溥没有政治才能,恐怕也是说不过去的。
    然而,张溥同样不是郑森打算拉拢的人物,因为张溥的胆子太大,野心太大。他之所以运作周延儒复相,只是因为他手中拿住了周延儒的把柄,周延儒一旦复相,他就成了周延儒的太上皇,不断地“指导”周延儒执政。几乎是以自己当上了首辅。而且从他通过周延儒做出的各种事情来看,更多的还是排除异己。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和黄宗羲一样,都是党棍一条。只是他比黄宗羲胆子更大,更有手腕,更有行动力而已。这样的内斗内行的人才,却也不是郑森所需要的。而且以张溥的野心,他也不是一个能居于人下的人。
    但是,即使这两个人都不在郑森的计划内,但是这两人中一个是真心诚意的关爱他,帮助他的人;另一个则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至少在目前很有利用价值。所以郑森必须表现得殷勤一点。
    郑森急匆匆的来到门口,亲自将两人迎接进来。到了客厅里,三人分宾主坐下。陈洪绶便向郑森介绍张溥:
    “大木小友,这就是张天如先生,如今复社的领袖。天如先生的道德文章海内知名,你也是知道的。他和我是朋友,大木你写的那些文章,我也拿给张天如先生看过,张先生也觉得不错。张先生喜欢提携后辈,最是爱才,如今听说你到了南京,便和我一起过来看看你。”
    郑森听了赶忙向张溥行礼道:“先生要见小子,只需遣一从事告之,小子必星夜往拜,何敢劳先生大驾于此,郑森惶恐之至。昔年,郑森见先生《五人墓碑记》一文,读之只觉神魂飞动,毛发上指,恨不能亲与五人痛殴阉逆之事。今日得见先生,幸何如哉,幸何如哉!”
    “小友无须多礼。”张溥见郑森表现得很礼貌,也很和蔼的回答道,“我观小友的一些文字,虽然文辞质朴,但立意极正,言论极正,也真是我辈中人,正当相互砥砺。我听说小友如今入了国子监,不知小友如今研习些什么?”
    郑森赶忙回答道:“小子如今也才刚到国子监,一直以来,小子主要学的还是《礼记》,另外小子还兼读一些杂学,比如史书和数学。”
    张溥听了,伸手捋了捋胡子道:“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大木立足于《礼》,乃是正道。唐太宗曰:‘以史为鉴,可知兴替。’读史可以明治乱之源,而数者,六艺之一,也是君子当学的正道。不可谓之杂学。大木倒是不必太自谦。不知大木最近可有科考的打算没有?”
    郑森听了,便回答道:“小子的学业未精,今日到了国子监,听诸位贤人讲习儒学,才知道自己以前很多想法都是胡扯。如今正要好好学习,以求进德修业。这科考的事情,小子觉得还是要缓上一下。哪有自己都没学明白,就急着去做官治民的道理?”
    张溥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也是正理。只是你要切记,圣人之学,学了是为了用的,而不是为了玩赏。故而昔时东林先生在书院撰联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所说就是这道理。读书之人切切不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不是读圣贤书,而是玩书而已。”
    “不知何为读书,何为玩书?”郑森正色问道。
    张溥听了,先是点点头道:“善哉问也!何谓读书,得其大义,以修其身,以齐其家,以治其国,而至于平天下。此读书也。若虽能诵书万卷,只以为猎奇之谈资,自炫之纹饰,则不可以谓之读书,只可谓之玩书。是以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便是这个道理。学者不可不慎。”
    郑森听了,略作思考便起身行礼道:“先生指点,令晚生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晚生感激不尽。”
    陈洪绶笑道:“张天如,你这话虽是正理,却是在打我的脸呀。”
    张溥听了,却不辩解,只是嘿嘿而笑。倒是郑森说道:
    “先生之言差矣。范文正公言严子陵,以为严先生虽为隐逸者,然‘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先生今隐与画,亦严先生之遗风也。张先生想来也知先生志趣高洁,不然,岂能与先生为友?”
    张溥听了,抚掌道:“大木,你这见识,已经比我从前看到的你的文章又进了一步。章侯兄,再过一两年,怕是大木的学问见识,就要超过你了。”
    陈洪绶听了笑道:“何用几年?便是现在,就已经超过我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能见后生有成,天下一大快事呀。”
    张溥听了,却站起身向陈洪绶一揖道:“‘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此章侯兄之谓也!”
    说完了这话,张溥却又向郑森道:“读书人当心怀天下。大木以为方今天下之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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