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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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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折抬手,又喂他喝了一勺药,声音中少有的外露出坚韧和狠决来:“康轶,你只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全交给我来做,只要病体康复,我们就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许康轶想说些花折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的话,不过一口药含进口里,味道和以往苦的怕人有些区别,就分神了:“花折,你在药里加了什么?”甜丝丝的。
    花折一口口的喂给他,又换成了平时的柔情目光,他不想看到许康轶一辈子吃苦的,其实是特意使人在太原研究了对病人有益的糖,化了之后放进去:“康轶,我在太原安排人种的一种口感不错的食材,不只能放进你的药里,关键是还有奇效。”
    许康轶在嘴里一品,已经知道是糖,知道花折用心良苦,就接着他的话口:“哦?还有什么奇效?”
    花折不着痕迹的逗他:“此食材对那方面有奇效,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
    许康轶获得一时平静,嘴角翘了下:“那男人女人全吃了呢?”
    花折目光自下向上一本正经的看了他一眼:“全吃了,床受不了啊。”
    许康轶强板住脸斜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学着没正经了?这食材如此之妙,你怎么没多种点?”
    花折将最后一勺送入他口中,面色上带有遗憾似的:“我也想多种,可种太多,地受不了阿。”
    饶是心中黯淡无光的许康轶,也绷不住了,品着苦中的这一丝甜:“越来越皮了。”
    第164章 言不由衷
    说到这, 察觉到花折一回头,将蜡烛吹熄了,他沉静的问道:“你做什么?”
    死者长已矣,不能把太多的痛苦留给生者。
    花折顺势坐稳了, 无奈揉着眉心低声道:“康轶,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禽兽, 知道你心里难受, 就是想抱你一会。”
    许康轶扭头模糊的看向窗外:“前几天问凌安之的事,他回信了吗?他是最后见到我皇兄的人,我大哥说什么了?”
    花折将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凌安之消息中说他赶到杜秋心别院的时候,没有找到孤儿寡母, 不知道是去晚了, 还是杜秋心已经带着孩子走了,只听侥幸活下来的下人说, 生了一个长眉凤眼的小男孩;信中还说泽亲王临终前说的话, 和他大哥凌川死前说的一样。”
    任酸楚排山倒海一样涌来,许康轶双眸低垂, 孤儿寡母凶多吉少也在他意料之中:“这个凌安之。”
    皇兄最后是劝他小心吃亏吗?可他大亏已经吃完了。
    还是他当时转达凌川嘱托的时候,隐去的这些长兄们的谆谆托付?
    天下有担当的兄长,估计临终的遗言也是一样的。
    ******
    许康轶面不更色的主持了葬礼发丧了皇兄,安慰了母亲, 与李勉思、裴星元遥相呼应、昼夜筹谋,将朝中新贵尽量以各种方式保全,之后向景阳帝请命, 称旧伤复发,想要出京养病。
    ——去兰州养病,是花折少有的坚持,如果有一线生机,只可能是在兰州。
    景阳帝见他确实面有病色,日渐消瘦,以为是皇兄身亡,许康轶忧思太过的缘故,准予所请。
    泽亲王已死,再去北疆已无意义,徒睹物思人,花折见许康轶心念已空,趁着夏末举国皆暖,万般小心的带他来到了兰州——试药所在兰州。
    花折近几年每年全要来几次兰州,已经在兰州驻军外——药物研究所不远的地方置了一套别院,初看干净明亮,实则奢华异常。
    凌霄初听到泽亲王罹难的消息,震惊沉默不语良久。当时接到紧急军报的时候,他也在太原军中,考虑到凌霄内伤比凌安之重一些,还伤痛未愈;军中不能没有统帅;而且有凌安之一人足矣;所以凌安之冲出去之后,才使人告诉了凌霄。
    可他完全没想到平地惊雷一样的消息,在泽王和毓王之间,他是一心盼望着泽亲王能登基的,而如今…
    凌霄也没心思养伤了,直接回到安西军中。
    余情已经所有别的事全抛下了,最近一直扑在兰州试药所,她最近极少休息,所有心思全放在了研究药物上,万一能抓住一线生机呢?
    她心酸的想,就算是事不成,将来也不留遗憾。
    日前接到大皇兄殒命的消息,再想想小哥哥沉重的病体,还要经历如此打击,多少个在试药所的晚上,余情全是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药材医案上过的。
    可她生性坚韧,此刻倔的和小野驴一样,擦干了眼泪咬着牙接着干,有时候夜半自言自语:“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我小哥哥龙行虎步,怎么看都贵不可言,就不信也是短命的,小黄鱼儿,顶住,皇长兄没了,你就是半边天了。”
    凌安之一直将杜秋心送至了甘州境内,皇室血脉必须重视,千般吩咐信任的已经退伍的老亲兵亲自安置,之后也回到了安西,毕竟边境事大,烽火台迫在眉睫,夏季容易施工,能赶出一个月的工期也是好的。
    ******
    外人看许康轶,可能只是多年奔波劳累,加之泽亲王骤然离世,忧思太过,所以日渐形销骨立,疾病缠身需要休养;而花折心里明白,许康轶已经旧药快要失效,新药无法承受,他最后的两个月,到来了。
    这些天许康轶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一生中面对过的所有问题全都有了答案:
    皇兄已死不用再想大位;无药可医不用再想生机;临死前已经来不及瞎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北疆军由田长峰和楚玉丰统领,一脉相承;凌安之赶到的时候杜秋心与小侄子已经不知所踪,孤儿寡母能逃到哪里去,凶多吉少;只有一个花折要费心安置,不过已经想好了办法。
    所以出京城之前,花折以为许康轶可能只剩下一个多月;到了兰州之后,虽路途遥远劳累,竟然还稍稍恢复了一些。
    花折一如既往,除了照顾得细致入微,平时说说笑笑、暖阳一样的和煦,想方设法的逗着许康轶开心,完全没有把许康轶当成是时日无多的病人。
    这日许康轶白天睡的多些,花折趁他睡着一直和余情调试药性,观察效果,入夜等他回来的时候,许康轶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坐在床上呆望着窗外的星空月色。
    许康轶的视力最近也在下降,白日里纵使戴着水晶镜,尤其光线明暗转换的时候,眼睛也好长时间不能适应,要白茫茫一片或者黑茫茫一片持续一炷香时间,不过总不能多种药物一齐灌下去,他的身体也受不住,所以只要不难受便听之任之了。
    花折见他两眼没有焦距,眼神飘忽忽的倒显得清澈,这些天许康轶过了心里最难受的劲,已经完全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整个人精明强硬之气褪去,倒有些像一个书生气极重的年轻公子。
    花折自墙上取下披风,兰州的夜晚还是挺凉的,打算不让他在这傻坐着,领他去月下走走。
    西部夜景,自有一番风流,月照花林,白云婉转,钩月沉沉隐藏在高树密林之中,林间鹰隼直击起落,别院外小路蜿蜒卷着月光通向林间,路旁野花芬芳,觉得比人工痕迹太重的王府更精巧些。
    花折微微扶着他,一路攀花折柳,所到之处草木遭殃,他揪了一束,现场用枝条拢了拢,借花献佛的送给了许康轶。
    许康轶以前生活无趣,不知道这折了花草有什么意思,现在心静下来倒觉得有些情趣,他看不太清,不过耳朵和鼻子倒是灵验,靠听和闻也能脑补个大概。
    二人寻了个林间特意安置的长凳坐下,花折看四顾无人,许康轶好像也很放松,想着泽亲王殒命的后事也算是全处理完了,大着胆子向许康轶身边靠了靠撩拨他:“康轶,晚上凉吗?”
    许康轶本来没想着理他,不过看他那样,也给了他点面子:“有点。”
    花折心下一个小吊桶落了地,“康轶,我想抱抱你。”
    许康轶没作声,视为默许,花折蹭到许康轶的身边,拢着披风把他搂进了怀里,没老实一会就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他先是试探着吻了吻许康轶的耳朵,能感受到许康轶耳朵温度的上升变红了但没动,他开始亲吻许康轶的眼睛,一路向下,吻住舔开了他的唇瓣,许康轶好像笑了笑,笑代表同意,花折心下一动,两只手没一个老实,直接探进了衣襟反复摩挲,再说话嗓子哑的像是两个铁块摩擦似的:“康轶,我们回屋里去行吗?我想看看你。”
    ——要什么来生,他今生也想尝尝滋味。
    许康轶不动声色:“病号有什么好看的?”
    花折吻着他的耳朵贴着脸颊轻笑:“美的不自知,我想看。”
    “不行。”
    花折当没听见,在月下搂住他动情琢磨亲吻,喘息道:“我只看看,让你舒服舒服,你现在身体能承受,还怕我糟蹋你不成?”
    许康轶不为所动,推开花折向凳子一边挪了挪:“没有廉耻。”
    花折当场理论:“七月初一那天你答应了我的。”
    许康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答应你什么了?”
    花折心道这也能忘?“你说今生只要那天还没结束,便许我了。”
    许康轶好像暂时失忆:“我没说过。”
    “你…”花折满眼装着不敢置信,要知道许康轶一向言出必行,第一次看到他不信守诺言,“堂堂翼王殿下,怎么还出尔反尔?”
    许康轶挑起眼角,毫无血色、惨白病容的脸上满是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接受个男人?”
    花折气的七窍生烟,他是个男人也不会七十二变变成个女子,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你夸我斯人若彩虹,还有印章为证。”
    “哦,”许康轶继续装糊涂,“你出入书房,私盖印章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还敢讥讽他盖过毓王和四瞎子的印章?
    花折有点火大:“你还和我谱了个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的曲子呢?”
    许康轶:“胡说八道,我弹弹还行,什么时候会谱过曲子?”
    “你…”花折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话声音变小了,心里憋屈轻轻问道:“你那日吻我额头一下,也不作数吗?”
    许康轶皱眉:“我眼盲,不小心碰到哪里,也是可能的。”
    “…”
    花折这么多年,一共只那日得到过一点回应,都这个时候了,还被全盘否认,他开始钻牛角尖,心中委屈当即眼圈发红,觉得心中像又压了三十块大石头,好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不过也不想惹许康轶跟着闹心,索性站了起来,微微侧过身背对着许康轶看兰州天上的钩月。
    许康轶的心有乾坤天地那么大,估计他花折也就只占石头子这么大的地方,在他身边尽心竭力的陪伴多年,许康轶也许只是有点喜欢而已,喜欢和爱,差太多了。
    那天的情话和曲子就算是真的,可能也只是情况特殊许康轶一时感动之下的情感流露,和男人喝多了花酒搂着花魁随口胡扯的承诺性质差不多,基本没有意义,他也是男人,知道感动这种情绪对男人基本没用,绝难持久。
    他当局者迷,心中无法怨恨许康轶,却突然有点怨恨起自己来,那天在小南楼就算是没有被烧死,也应当认清自己的地位和在许康轶心中的位置,当好大夫就得了,偏偏还是忍不住自取其辱。
    两个人就这么僵着有两炷香的时间,终是他心软,收拾起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愁情怨绪,故作轻松的笑笑:“殿下,晚上太凉了,我扶你回去吃药吧。”
    许康轶站起来的时候许是体弱,许是看不清,脚下打了一个趔趄,额头差点碰到了椅背上,幸亏被花折扶住了,脸色清白中透着死青色,捂住了心口喘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看他已经弱成这样,花折想起许康轶之前的手劲和敏捷,又是一阵默默的心酸。
    许康轶倒是看得开,被扶着回去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肘:“行了,我是没心没肺的将死之人,和我动什么情绪都不值得,赖着你再操几天心,你便自由了。”
    第165章 倦鸟归巢
    秋高气爽, 连日来别管晚上温度多凉,白日里倒也阳光明媚,许康轶这两日每况愈下,疼痛折磨得他辗转难眠, 每日里只有上午还算是舒服,今日花折早晨陪他到了书房, 把之前的医书飞速的浏览翻了一下, 将他安置在书架下的软椅上,之后又去了地下试药所了。
    许康轶勉强单手支着软椅的扶手,立在书架下随手翻看书架上这些被花折俱都注释过的医书——
    花折汉字写得上不了台面,不过番文的字母却写得游云惊龙一般, 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布满在这些外文医书上。
    余情见花折进了试药所, 她想多陪陪小哥哥,便从试药所出来找许康轶。进了大书房, 就看到许康轶带着一丝浅笑, 将书放置在书架上借力,一手扶着书架, 一手慢慢的翻书,他最近病重,身体感官不再敏锐,连她进来也没有感觉到。
    余情放重了脚步, 走近了伸头看了一眼,笑道:“小哥哥,还以为你看什么呢, 你不认识外国的文字,看这么认真做什么?”
    这么多书花折全部都看过,小字注释的密密麻麻,许康轶缓慢抬头,对余情突然进来也不以为意的打了个招呼:“情儿。”
    余情看他疲累了,担心他站的时间太长熬不住,把椅子推到了大窗照进来的阳光中,之后扶着他在软椅上坐下,端过来一小盅虫草汤给他勉强喝几口——许康轶现在吃得下的极少,只能见缝插针的喂几口。
    兄妹两人回忆了几句小时候的事,左右不过是许康轶严肃无趣,每日里五更起床练武,余情一年里一半多时间在京城,也像个小子似的永远跟在后面,不是舞刀弄剑就是摇头晃脑的读书,一直到快三更天的再休息,日日如此,到了晚上有时候余情太小熬不住,经常是在书房或者演武场就睡着了。
    可能俱心有所想,尴尬的无言了一会,许康轶有些累了,侧身靠在软椅上问她:“情儿,你是有话要问我吧?”
    余情看着秋日阳光洒在许康轶年轻的脸上,无比伤怀,不过也不敢过分表现出来,伸手拉住了许康轶的手臂,鼓足了勇气,有的问题看来也要面对:“小哥哥,如果真的…归于极乐,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康轶一生为别人打算,终于到了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他垂眸沉吟:“我死之后,一切从简,不必扶棺京城,对了,情儿,你把书架上的那个盒子拿下来。”
    余情顺着许康轶手指的方向,抱下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抬头看许康轶点点头示意她打开。
    她掀开盒盖,发现里边厚厚并排两叠,全是折好的书信,随意打开了一封,映入眼帘的全是许康轶可以传世的飘逸硬朗的字迹:母妃,久不见,非常思念您,儿臣最近一切均好,只不过青海有些苦寒…。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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