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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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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到陌生的环境,她也有些紧张,四顾打量了一下,只见这地方应该是个山谷,山谷内冬季大多数树木已经干枯,覆盖地面的大雪将枯叶也埋在了雪下,琼花碎玉间依然有一些苍松翠柏浓郁茂密。
    她观察到花折一直焦惧地盯着她看,许康轶鼻梁上的水晶镜不知道甩哪里去了,四顾茫然的看了一圈,目光基本是从她的身上掠了过去,当即有些失笑——
    在这山谷里,一个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一个纵使武功盖世但是却瞎眼的皇子,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花折腹部疼痛,摇摇欲坠,他伸手按住伤口,先顾眼前的,贴着许康轶的耳朵告诉他:“康轶,我没事,勒朵颜在你的东南方向,她手中有一把短刀。”
    许康轶点点头,摸索着扶着花折缓地的靠着一棵树干坐在地上:“铭卓,她现在在哪?”
    花折开始有些头晕,应该是勒朵颜伤到了他腹侧的大脉,血流的太快,他悄悄用左手死死的按住伤口,不想让许康轶分心:“她现在在你的正南方向,比刚才走近了五步。”
    许康轶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常年在刀尖上舔血早就练就了他能瞬间静下来应对局面的本事。山谷里万籁俱寂,仿佛连大雪压青松的声音都听得到,他将食指放在唇间,向花折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整个人便不再抬头,耳廓微动,认真地倾听着四面传来的声音。
    静,太静了,可能此处杀气太重,丛林中的野生动物全本能的不动了,本来雪鼠和雪兔沙沙的觅食声不见了。静的连勒朵颜自以为是轻轻走近的衣履摩擦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勒朵颜觉得距离够近了,她本来没想把死瞎子许康轶怎么样,可谁让瞎子不自量力呢?看来要对花折斩草除根,首先要踏过许康轶的尸体,她自恃武功高强,突然在雪地上拧腰暴起,踏得陈年积雪一阵“吱吱”的惨叫,持刀直刺许康轶。
    许康轶也是第一次在完全的黑暗中对敌,他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脚下查着步数,短刀擦着他的腰侧,在衣服上滑过了一个口子,堪堪狼狈地躲开了。
    空气中是勒朵颜嗤之以鼻的声音:“不过如此。”
    紧接着勒朵颜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雪地中许康轶的一身黑衣极度明显,她横刀一扫,动作大开大合,直扫许康轶的颈项,此种力度如果被扫到了,估计会直接身首异处。
    许康轶听到耳旁恶风不善,许康轶猛一低头,他比勒朵颜高不少,低头幅度有些大,一刀直接挑断了他的发带,一头墨发唰的便落了下来。
    每一招全接得如此狼狈,四瞎子果然瞎得名副其实,勒朵颜咬着牙,恶向胆边生,反手再一刀直插他的心肺。
    许康轶是凭借本能向后急退——接着,“咚”的一声毫无心理预期的就撞到了身后的大树树干上,松树质硬,一根斜刺出来的树枝挂到了他的左上臂贴身甲胄没有覆盖之处,许康轶该觉得手臂一热,估计是被刮出血了,勒朵颜的无影脚就已经恶风不善的冲着他的面门踢下来了。
    此时性命要紧,他也不管什么招式好看不好看,直接倒地一滚,向花折的方向滚去。紧接着松树干被踢到,发出嗡的一声,无数积雪和松针哗哗的落了下来。
    花折越看越心惊,许康轶看不见,而且对地形完全不熟悉,太吃亏了。他左顾右看,看自己身侧有一条一寸多粗的木棍,捂着伤口强直着身子爬过去,抓起木棍凌空扔给了许康轶:“勒朵颜,拿命来!”
    勒朵颜还以为自己哥哥也学会了暗器什么的,一个躲避,看许康轶接到了木棍已经挺身站了起来,才反应过来是糊弄她,当即持刀狞笑道:“哥哥,别急,我一个一个要你们的命。”
    花折没工夫听勒朵颜恫吓,他知道许康轶这个距离听得清楚,当即明眸四处打量,嘴唇微动:“康轶,你身前五步,正东南十五步,西南二十步,全有大树。”
    “你西北处有一片空地,长有二十米,宽有十五米,没有阻碍。”
    “你左侧一步,有一个旱獭过冬的洞穴。”
    “你身后六步,地势陡然变高。”
    许康轶一听就知道花折的意思,空地还是最适合他发挥的。
    ——他握着木棍,双手一捋感受了一下木棍的长度,还算可以,听到勒朵颜又近了,他双手持棍,将木棍当做了钩镰枪,听着呼吸声的方向,劈头盖脑的往下劈,勒朵颜侧身飞闪,手中刀直接插他暴露出来的肋下,许康轶也没想着一劈而中,换劈为挑,依旧未中,勒朵颜向右一跳,躲开了。
    许康轶担心花折身上的伤,不想恋战,向风声传来的方向迅捷一轮,正常预测的方向和速度,轮到勒朵颜肯定没有问题,以许康轶的力度,直接能把她的腰打断,可此地阻碍太多,耳轮中就听到“梆”的一声——是木棍砸到了树枝的声音。
    勒朵颜无声的笑了,直接一刀,许康轶的梢棒缩短了一半,变成了半截了。
    第281章 听得见
    许康轶索性把木棍扔了, 索性把眼睛闭上了,半透明的耳廓微微一动,地形如何?全有什么?怎么把勒朵颜引到空地上去呢?在一片树林中他实在难以施展。
    勒朵颜久在阵前打仗, 最会利用地形。看刚才许康轶在乱木丛中躲避负伤, 心下便打定了主意要把许康轶困在此处, 她当即拦住了许康轶西北处的方向,借着月光和雪光交相映照,短刀飞舞扬起一片雪雾,刀刀全是杀招。
    随着插招换式,四周的一切在许康轶脑海中恍若描绘了出来——
    刚才撞到的树干积雪还没有落尽, 三米外的灌木丛荆棘丛生、刚才擦到点边、暂缓了他的攻势一下,此处地势不平、高低交错, 勒朵颜身影迅捷, 忽左忽右, 经常踢飞地上的石头制造点声响, 转移他的注意力。
    勒朵颜和许康轶交手,从最开始的戏谑,现在有些心惊, 许康轶好像越来越适应地形, 最开始极度狼狈,挂了几处彩,可现在矫若游龙, 她擦不到边了。
    她心下暗暗焦躁, 四瞎子果然心智镇静异于常人, 竟然迅速适应了此种不利的环境,当即看许康轶刚刚落地站稳,左袖虚晃他的面目, 制造杂音;右手刀只有轻微的破空声,直插许康轶的心脏。
    ——而许康轶好像没怎么动,便躲开了。
    勒朵颜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好像许康轶轻轻一滑,便从雪地上消失了。她本能的有些害怕,持刀四处观看,却发现身后立着一条影子,勒朵颜受惊非小,这许康轶的身形怎么突然间这么快?是人还是鬼?慌忙持刀向后一刺——
    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个瞎子好像又不见了。
    勒朵颜猛抬头,突然看到了倚在树下观战的花折,她凶光一闪,退一步讲,杀了花折就撤也可以,脚下加快,转手中刀直扑花折。
    许康轶这种人,在慌乱的情况下,也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他闪到勒朵颜身侧,一个扫堂腿,虽然只扫到了勒朵颜一个角,可也让她不得不立身不稳的后仰,脚下的积雪被扫起来,蒸腾出一片白光。
    她还没稳住身影,许康轶手刀带来的风声就已经灌到耳朵里了,勒朵颜求胜心切,短刀削向许康轶的手臂,看他距离极近,前胸门户大开,心中窃喜,当即凌空跃起,脚踢他的心口——
    好像全差一寸就能得手了,可四瞎子向后一个铁板桥,后脑勺几乎碰到雪地了,刀和腿全部走空,待她再落地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喀嚓声,一条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地方,好像踏进了什么窟窿里,顷刻间陷进去一半。
    这里有个旱獭过冬的洞穴,刚才花折告诉过他了,他一直留意着,既然勒朵颜不想被引导空地上,那么利用旱獭洞陷了她也是一样的。
    ——条条大路全通天,不一定非走大家全看得到的。
    许康轶觉得这个女人名为夏吾的大都督,实际上不过如此,看来还是凭身份上的位。
    他担心着花折伤的怎么样了,没时间和勒朵颜玩猫抓老鼠,听准了勒朵颜的呼吸声和刀锋破空的声音,不等她再反应,直接自背后伸手抢下尖刀,单手锁住勒朵颜的肩膀,一手勒住了勒朵颜的咽喉——
    花折这回完全没看清许康轶的动作,他在许康轶身边这么多年,经常被许康轶所负绝学震惊,看许康轶数十个回合之间就变劣势为优势,此种反应,万里无一。
    许康轶杀心已动,直接便要手上加力卡断勒朵颜的脖子。
    勒朵颜吓得魂飞魄散,她在社稷军中已经两年多了,和许康轶打过数次交道,知道许康轶是举手不留情的主,当即梨花带雨的向她哥哥哭着求助:“哥哥,我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许康轶在她身后声音清冷地问她:“刚才杀你哥哥的时候,为何没想着留他一命呢?”
    勒朵颜瘸着腿,看花折正目光哀戚的看着她,拼命挣扎着向花折方向踉跄:“我权欲熏心,鬼迷心窍,哥哥,我不想死,我的腿痛,哥哥!”
    许康轶杀气腾腾:“从她向你举起屠刀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了。”
    花折也被许康轶这股子少有的杀气冲撞到了,他一时有些矛盾心软:“康轶,放了她吧,我以后反正也不会回到夏吾,我是她哥哥啊。”
    勒朵颜闻言惊喜,对着许康轶好像是要跪下:“王爷,我愿意自断一腿,余生不再对哥哥不利。”
    许康轶卡着她喉咙的手好像微微松了一下,腿上肌肉绷紧了:“你是在说——”
    勒朵颜抬手,好像是要擦眼泪,紧接着突然暴起,比离弦的箭还灵活,原来腿伤是装的,十指蓄力,犹如倒钩,伸手就抓许康轶暴露在外的颈项两侧大脉,眼中凶光闪烁犹如母豺一般:“四瞎子,坏我的好事,拿命来!”
    许康轶整个人已经崩成了弹簧,他早有准备,躲都没躲,他腿上已经蓄力,动作毫无顿挫,已经一脚踹向勒朵颜的小腹,正好把没说的话说完:“——假话吧。”
    他力度非同小可,只听寂静的空谷中传来彭的撞击声和勒朵颜一声惨叫,花折倒抽了一口冷气,循声望去,只见不知道为何,勒朵颜贴在树上,前胸晕出的鲜血迅速扩大,犹如雪地上的娇艳丽花,两眼恨恨的瞪着许康轶,嘴里大口鲜血喷出,之后不动了。
    花折捂着自己的腰,惊呆道:“她怎么了?”
    许康轶抬步向花折的方向走来:“刚才刮上我手臂的尖利松枝,将她穿透了,她快要死了。”
    许康轶边走,声音在山谷中空荡荡的:“铭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平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金军在京城作乱、我和许康乾并肩作战的时候,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直接放冷箭杀了他,结果后患无穷,间接的害死了我的皇兄、害死了凌霄、害死了我的母妃。”
    道理无人比花折更明白,只不过舍不得记忆中那个缠着他要甜糕吃的小姑娘罢了。
    他一闭眼,不忍心看自己的妹妹垂死挣扎,觉得心中一股隐痛,他生命中最后一个手足,螳螂捕蝉被黄雀在后,已经循着自己种下的因尝结出的果去了。
    待他再睁眼的时候,许康轶已经把他搂在怀里了,一只手正在他身上上下摸索:“铭卓,你受伤了,你伤哪了?”
    花折心气一松,这时候觉得晕的厉害,他不敢松开左手,没有左手全力按压,血流的更快:“康轶,别怕,你解下腰带,扯一条衣襟,帮我在肋骨下边的方向包扎一下。”
    “对,就是这样,扎得再紧一些。”
    许康轶听花折说话声音有些虚弱,知道他伤的不轻,包扎伤口这么一瞬间,流出来的血就已经黏了整个手掌,当下心中异常紧张。
    他握住花折的右手,指腹下却突然感觉到花折右手的手指疲软无力,指根的位置上下皮肉全翻着,十指连心,疼的整条胳膊在瑟瑟发抖,这么轻轻一碰,就知道右手五根手指的筋脉全断了。
    花折是大夫,号称神医圣手,这手如果以后不能回弯没有知觉了,该如何是好?
    许康轶当场急得额头冒汗:“铭卓,你都伤哪了?手怎么弄成了这样?刚才腹部的伤口怎么流那么多血?”
    花折看眼前的许康轶已经变成了重影,强打精神笑着安慰他:“我没事,这些伤明天天一亮,我自己能缝补好。”
    许康轶觉得花折腹部刚绑上的止血带已经浸透了,他敏锐的觉得这么流血的态势不对,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比如皇兄,比如母妃,他俱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失去的,午夜不知道怎么咬着牙压着心酸忍过去了。
    ——万水千山走过,只剩下一个花折,如果一旦也骤然失去,他如何面对?想伸手去碰又怕碰疼了花折,他低头拼命揉着眼睛努力,可怎么也看不清伤口是什么样的。
    许康轶觉得心口窝酸的发疼,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这双不中用的眼睛过:“我…为什么…看不见?这废物一样的眼睛。铭卓,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告诉我实话!”
    他感受到花折的小命随着这些血奔腾的往外流,心里惊恐忧惧,没有焦距的清澈盲眼中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的往下砸,落到花折按着伤口的手背上。
    花折不想让许康轶心神动荡、痛心懊恼,浅笑着吻了吻许康轶的鬓角:“康轶,难道常人在晚上就看得清楚吗?我不许你自轻自贱。”
    他没亲眼见过许康轶掉眼泪,以为许康轶不会哭,是男儿到死心如铁。
    许康轶心里一阵阵的发紧,觉得花折的小命就要完全蒸发在这崖下的黑林子里了:“铭卓,告诉我,怎么才能把血止住?”
    花折心中惨笑,荒郊野外,连个趁手的刀具都没有,怎么也不可能把血止住,他有些愣神的向京城的方向看去,但见京城方向火光冲天,离着有近百里,还能看到半边天已经被烧红了:“康轶,我没事。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总攻了?余情得手了?”
    许康轶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腰侧和胸腹,仔细的寻找这一处刀口的位置:“对,现在估计打了有两三个时辰了。”
    花折头上眩晕,伸左手推他,声音有些飘:“康轶,总攻这种打法是硬碰硬,你最应该呆的地方,是在社稷军中鼓舞士气和指挥组装辎重,而不是在这里;以你的身手…上得去这片山谷,你快上去,和亲兵会合,接到辎重马上去支援凌帅。”
    许康轶搂着他不放手:“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折心中悲苦,许康轶夜不能视,他则右手重伤,身边连个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就算是许康轶不走,他再流血个一时三刻也是死路一条。
    花折声音里透着轻松,伏在许康轶的耳边说道:“我没事,就是流点血,一会自然就不流了,你快走,明天早晨来接我,社稷军却将,连王爷都不亲临指挥,社稷军拿什么攻城?社稷军看到你才更会拼力死战,凌帅和三十余万社稷军将士在城墙上死撑,等着你呢。”
    许康轶不撒手:“楚玉丰他们也自会把军备组装,我不走。”
    花折当然不想让许康轶走,可是许康轶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康轶,你应该去和楚玉丰回合;楚玉丰和代雪渊一共才有两万多人,还带着车马辎重,有你他们心里才有底;这附近全是夏吾骑兵,都督勒朵颜的尸体在此,你在此处太危险,你走吧,我在这等你,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她尸体在此,你就不危险吗?”许康轶抚摸着花折的脸颊半晌不语。
    花折像以往那样的轻声细语哄他:“你想想,凌安之和裴星元他们,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余情还在城里,等着凌帅进城救她,生死命悬一线;明早再来接我,是一样的。”
    许康轶用手轻轻抚着花折的腰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折午夜噩梦带来的不安,康轶登了高处,可能真的文官武官全要少一人:“康轶,凌安之肯定会亲上城墙,他太危险,快走!”
    “我带你走。”
    “带着我沿途波折,血流的更快,康轶,听话,快走。”
    “走啊!”
    第282章 剑来
    许康轶站起来, 觉得整个人全是空荡荡的,他心理明白,就算是他在这, 花折的血这么流下去, 终究也是无救;可凌安之和西北社稷军们硬撑着,胜负毫厘之间,时刻千钧一发,几十万条人命系在一条线上。
    他觉得朔风吹的脸上冰凉, 用脸贴了贴花折冰冷的脸颊, 也是冰冷,他心里雪亮,明天早晨接到的, 可能就是花折的尸身了。
    一个人躺在冰雪覆盖的荒郊野外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会是什么滋味?何况铭卓已经放弃所有飘零异乡,他怎么会放弃铭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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