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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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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情感到那种眩晕感再次袭击了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
    随着她往后倒去,那些架在她后方的剑鞘也收了回去,只留下前方的两把,交叉着抵在她的脖子两侧。
    她望着头顶的月亮,见到在这雪夜之中难得晴朗的天空,摇了摇头,想要将这种眩晕的神智失控的感觉摇出去:“你……箭上下的是什么毒——”
    从她勉力发出的声音里,已经听得出她为药性所控,即将失去清醒。
    欧阳昭明起了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仿佛并不担心这东狄女子再次发难。
    他在桑情身旁,负手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是什么剧毒,放心,是我们监察院做出来的一种新药。我刚刚将淬过药的短箭跟惯用的毒针调换了,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在宝意身旁,影七重新收回了剑。
    他跟宝意一起看着陷入药性中的桑情渐渐失去清明,即将被欧阳昭明审问。
    这一刻,他跟桑情的境况可以说是完全对调。
    在前往东狄境内的路上,他受了他们无数的严刑拷打。
    可此刻他抱着自己的剑,却没有想要将自己遭受过的那些审讯手段都用回桑情身上。
    因为郡主在这里,不能这样污了她的眼睛。
    欧阳大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在火堆燃烧的哔啵声中,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
    他开口道:“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第一个问题——月重阙是什么人?”
    桑情紧紧地咬着牙,显然还保有一丝清醒,在跟自己想要开口回答的本能做斗争。
    见状,欧阳昭明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根针。
    宝意见着他将这根针在桑情先前就被扎过的眉心刺了下去,躺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痛呼。
    她的意志力已经完全被那短箭上淬着的药给破坏了,这样一点疼痛她都承受不住。
    欧阳昭明修长的手指拈动着针尾。
    这样不见血,又能够让她痛苦的手段,他还有很多。
    既可以从顽固的人犯口中审讯出他要的答案,又不至于让宝意过于害怕。
    桑情脸上的表情显然沉浸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她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欧阳昭明这才将那根针从她的眉心取下,好整以暇地道:“说吧。”
    桑情闭着眼睛,眼角有豆大的泪珠渗出来。
    她断断续续地道:“主上,主上他是岳家的少将军……他的父亲是战神岳衡,他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姐姐,已逝的长公主……”
    宝意听到她的话,将其中的几个名字同自己听过的东狄旧闻联系到一起。
    她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欧阳昭明维持着半蹲在桑情面前的姿势,被掩盖在人皮面具底下的轮廓仿佛变成了石刻。
    所有知道东狄战神和他麾下的那支岳家军是怎么在与蛮族的一战中覆灭、知道欧阳昭明在其中扮演了怎样角色的人,都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剥离出了这位一品阁现任阁主心中滔天的仇恨。
    难怪他会那样带着两个侍从,拖着病体就来到大周,难怪他要做那样的事。
    宝意想着,却见到欧阳昭明站起了身,然后继续问桑情关于一品阁的势力分布。
    他问起了他们那座地宫,问起了这些年一品阁在月重阙手下如何行事,还问起了那些身负东狄皇室血脉的人身上的病症是怎么回事。
    桑情不愧是跟在月重阙身边,受他重用的属下。
    欧阳昭明问什么,她都在意志力崩溃的极度疼痛与惶恐中回答了他。
    女子的声音回荡在夜晚的山中,欧阳昭明转瞬就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他将从桑情这里得到的答案全部串联在了一起,在眼中点亮了真相的图景。
    宝意也完全听明白了这些前因后果,她站在原地,就见到欧阳昭明看向了自己。
    她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这是已经问完了他想知道的事,剩下那些已经无关紧要。
    现在剩下审问桑情的时间,都是她的。
    欧阳昭明抬手对她招了招,示意她过来。
    现在说任何话都会让已经陷入幻觉,成为惊弓之鸟的桑情有所反应。
    宝意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然后听见欧阳昭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极轻地掠过:“想知道什么?问吧。”
    宝意点了点头,看向正在地上躺着的人。
    欧阳昭明听她开口道:“你们在宁王府都干了什么?”
    桑情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动得极快。
    宝意见她的嘴唇颤抖着,说出了一个令她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紫鸢递来了消息,主上用这个消息拿捏了谢柔嘉,让我跟在她身边……
    “她与我们主上合作……
    “我潜伏在宁王府,跟着她去了秋狩,用药让围场里的猛兽发狂,然后又照她的吩咐,在饭菜中下了‘见血’和‘封喉’。”
    第237章
    宝意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问道:“还有什么?”
    在她身旁,欧阳昭明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桑情身上。
    那次围场野兽暴动跟之后的中毒事件,他们还没有忘记。
    当时监察院只查到毒药是出自一品阁,但却没有查到核心,案件悬而不决。
    在月重阙的身份跟行踪泄露之后,他们才确定这是一品阁的手笔,可是——
    谢柔嘉?
    这件事里还有这个宁王府养女的影子?
    刻意用两种表现相近,毒性却截然不同的毒药来混淆视听,对其他人下的是“见血”,而用在宁王他们身上的就是“封喉”。
    如果宝意没有灵泉,那他们几个现在坟头的草已经有三寸高了。
    宝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还有呢……”
    “还有——”躺在地上的桑情回答道,“她不甘心被这样外嫁,所以打算对四皇子下手……但那日来灵山寺的不是四皇子,而是三皇子……”
    欧阳昭明在旁轻笑一声,还真是不能小看一个闺阁女子。
    在这整件事里,他就说有几步棋下得让他也看不出后面的动机,原来是因为这样。
    月重阙没有亲自下场,他在棋局中引入了一个谢柔嘉。
    谢柔嘉有所求,就会有所为。
    他给了她自己的下属在身旁,任她在棋盘上横冲直撞,成功地扰乱了欧阳昭明的视线。
    欧阳昭明开口道:“他这一步棋,真是下得让人意想不到。”
    宝意却没有欧阳昭明这种轻松。
    她只觉得自己对柔嘉的防备被以为已经足够多,可是没有想到柔嘉心思如此之深,如此胆大,还在背后做出了这些事。
    在桑情吐露的这些事情当中,令她心中燃起愤怒的是柔嘉跟一品阁的合作,还有她那般心狠手辣,对着父兄下药。
    在怒火中,她感到缺失的环节在被渐渐补全,但还有可以挖掘的余地。
    她看向在雪地里躺着,额头上也依然在冒虚汗的桑情,再次问道:“除了这些,谢柔嘉还做过什么?”
    “还有……”桑情紧闭着双眼,深深地喘息了一阵,“灵山寺一事失败之后,她的身心备受打击,睡着时经常说梦话……她反复说着什么玉坠,语焉不详,我就用了一品阁的秘香,诱她说得更清楚……
    “她在梦中也心心念念的一枚她拥有过的玉坠,不知去了何处……
    “我问她这玉坠可以做什么,她说在这玉坠里可以生出活死人肉白骨的灵泉,喝下之后能解百毒,治百病……我将这事汇报给了主上……”
    听到这里,宝意感到自己心里觉得一直有所欠缺的一环终于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原来是柔嘉。
    关于玉坠跟灵泉的秘密都是从她这里透露出去的。
    为了治愈月重阙身上的伤病,桑情大概在留意所有灵药,哪怕玉坠的事听来如此虚玄,她还是告知了月重阙。
    而在东狄,对玉坠这样神奇的宝物本就有着相似的记载,于是月重阙初一听闻,就把玉坠当成了那颗定海珠。
    又或者说,玉坠跟那颗所谓的定海珠,本就是同一件事物。
    换了别人或许会把这个当做无稽之谈,抛在脑后,但月重阙没有。
    身负东狄皇室血脉的人身上要命的怪疾需要灵泉来治愈,他为此甚至愿意放下自己的仇恨,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设计大棋士遇刺事件。
    一切似乎都已经对上了,但宝意心中还是有一处觉得不对。
    她伸手握住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想道:如果柔嘉一早就知道玉坠的秘密,那为什么她没有滴血认主?如果她同上辈子一样让玉坠认主的话,自己是没有机会把它偷过来的。
    “你们用来要挟谢柔嘉的那个消息是什么?”
    见宝意陷入沉思,欧阳昭明替她开口问了桑情最后一个问题。
    ——对!就是这个问题。
    宝意放下了手,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桑情。
    她刚刚提到了一个紫鸢传递出去的消息,他们就是靠着这个消息才拿捏住了柔嘉,让她将她带在身边。
    她握着拳等着桑情的回答,隐隐感觉到这个答案将解除自己所有的疑惑。
    “是、是……”桑情的眼睛在眼皮底下动得更快了,要寻找更久远的记忆,令她脑部活动更加剧烈,她最终给出了一个再次让宝意意外的答案,“是陈氏……”
    这个名字对欧阳昭明来说,都有些令他寻不着头绪。
    陈氏只是宁王府后宅中的一个普通妇人,因为宁王府的息事宁人,监察院对她做的那些事的记载也没有特意呈到欧阳昭明面前。
    “是陈氏……”桑情喘息着道,“陈氏……是她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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