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他觉得自己是个运气极差的人,尤其是进入这个圈子以后就开始不停地倒霉。
他凭什么遇见沈戈呢,凭什么这么幸福呢?他总觉得现在的幸福其实是陷阱,现在的这些快乐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后面一定有巨大的痛苦等着他。
然而他本人其实是无所畏惧的,他唯一的痛苦,就是让所爱之人遭遇不幸而已,那是他唯一的软肋,唯一的恐惧,因爱而生的忧,因爱而生的怖。
“你知道张松为什么进监狱吗?”他冷不丁提起那部戏。
“是因为江路吧。”沈戈早就琢磨过无数次了,心里有一个答案,如今看到凌笳乐略显惊讶的神情,这个答案得到了验证。
他离组前拍的多是单人镜头,仅有的两个与凌笳乐的对手戏,一个是他们在梁勇的床上听甲壳虫的歌,凌笳乐当时是喝醉的状态,他问他那歌词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个,依然是在梁勇家,他将凌笳乐用力推进黢黑狭小的储物室里,关上门,凌笳乐依然是醉着的。
他后来听小李说,凌笳乐在之后的拍摄中少有清醒的时候。他第一次为拍戏喝酒,是江路真的醉了,骑车去找张松前给自己壮胆;第二次是因为误食了违禁的药。
沈戈后来想过,在电影的结尾,江路是不是真的染上瘾了。单就王序那不稳定的情绪和过于旺盛的精力来看,倒是不无可能。
他一开始想不通这个镜头,老柏也想不通,两人明明已经彻底决裂了,为什么还会在梁勇的床上一起听歌。想来老柏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别人也怕他,不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倒是沈戈,这一年来见了不少人,多了不少见闻,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那个与江路一起听歌说话的张松,也许只是江路的幻觉而已。
“啊……你都猜到了……”凌笳乐喃喃道,王序当初说,他把镜头打散了、重组了,沈戈猜不到。
然而沈戈猜到了,猜到是江路害了张松,可是沈戈依然不觉得害怕。沈戈和张松是一样的,都觉得这种牺牲理所当然,对此毫无畏惧。
“其实不难猜,犯法的是江路,进监狱的却是张松……张松这人虽然胆大,但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除非是被人找茬的时候失手打伤了人,但是我没有拍那种镜头……其他的,除了江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沈戈微微叹了口气,“那会儿据说是乱得很,所以才有了那场严打,主要是反黑反毒,也反黄,梁勇竟然全都占了,江路跟着他能学什么好。当时他们那个party,也是违法的吧?”
这下一切都通了,他和老柏一开始都以为张松把江路推进储物室,是因为看到他与梁勇亲热而嫉妒他,因为那个储物室又小又黑,而张松当时的神情恶狠狠的。
原来不是,原来是为了救他。沈戈后来看过一些警察突击违法聚众的新闻,在那个镜头没有表达到的地方,应该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了。
张松真的帮江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张松后悔了吗?严打的案子都判得快,他被冤枉了,他为了江路平白蹲了几年大狱,他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后悔当初接了那个电话?后悔遇见这个人、交出一片真心……他在监狱里度过人生最好的那几年时,怨恨过江路吗?
张松最后不辞而别,让王序找了他二十年。
沈戈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乐乐……”
凌笳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红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了,显得脸色苍白。
沈戈紧紧握住他的手,“拍储物室那个镜头的时候,王序让我看着你演一个眼神,又说不清是什么的眼神。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就胡乱发挥,最后也喊过了。”
“王序一直对自己的镜头要求严格,对每个细节都很笃定,可是这个镜头为什么拍得这么含糊?你知道为什么吗,乐乐?”
“……为什么……”
“因为他当时没有看清,他也不知道张松心里的想法……他早就不知道张松的想法了,他们两个早就离了心,再也不是刚开始互相理解的时候。”
他紧了紧握着凌笳乐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和王序起争执的那次吗?你怎么说的?”
凌笳乐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不能只做i,要说话,把心里话说出来,对不对?有他们的前车之鉴,我们还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凌笳乐因那部戏而产生的忧虑,被沈戈一点一点地用那部戏给瓦解了。他的心里豁然开了个口子,懊悔、怀疑、恐惧……哗啦啦流了一地。
“乐乐,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会害了你。”
第125章 傻瓜新
冯姒说,入戏深的演员杀青后出戏,需要的时间从一个月到半年不等。
从与沈戈分开的第七个月起,江路与张松造成的悲剧情绪逐渐输给与沈戈分开的痛苦,他开始对自己产生强烈的质疑。
因为沈戈在人前展现出的卓越的才华与能力,让他觉得沈戈也许是坚不可摧的,也许,即使是他凌笳乐,也不能阻碍沈戈的前程。他开始有那种侥幸心理,心想:“也许我们可以偷偷地约会,狗仔拍不到,也许——”
也许会被拍到,肯定会被拍到的,然后就全完了。
从天堂跌到地狱,被无数人辱骂,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痛苦,都会因为他,尽数降临到沈戈头上。
于是他再次缩回去了,只有把自己关好了,沈戈才能安全。
然而最大的痛苦不是沈戈不在身边,思念无从释放、心事无人倾吐,不是设想沈戈真的忘记了自己、在某个某个场景下爱上了别人,也不是白天里无悲无喜的麻木,以及夜里于睡梦中才能发出的痛哭……而是怀疑、挣扎,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受的这些苦值不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沈戈好、还是只是在给他带来伤害。
这才是最痛苦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一边清醒地知道他不是江路,沈戈不是张松,一边难以抑制地感到恐惧,害怕他们会得到张松和江路那样的结局。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坏东西。
“我就老想着,你要是没遇见我就好了。”他在沈戈怀里痛哭流涕。
沈戈轻轻拍着他的背,语调平稳,只是听他声音就让人觉得踏实,平添几分力量:“那我们来假设一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他扳着凌笳乐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乐乐,我现在就给你一种能力,让时间回到我们第一次试镜的那天,你自己来选择要不要在那一天遇到我。”
凌笳乐泪眼婆娑的,怔怔地看着他。
沈戈向他细数:“王序是先看中了你的江路,然后才有了我的张松,如果没有遇到你,张松这个角色会是闵淮安的;因为王序和梁制片的推荐我才能进《无色天》,演了阿峰这个角色,然后才有了我的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奖;因为《汗透衣衫》和《无色天》得奖了,我才被lee看到,得到《福签饼》的试镜机会……还有《晨曦与晚灯》,我高中的时候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哪有谈情说爱的心思,我所有的同学都觉得我特别严肃,特别古板,除了长得帅学习好,就是个极度无趣的人,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写出那么浪漫的剧本、演出那样的陈曦?”
“要是没有遇见你,这些电影、这些角色,就全和我没关系了。我那么努力地学习、那么辛苦地工作才取得这些成就,你忍心把这些都从我身边拿走,让它们都没有发生过吗?”
“我……”凌笳乐彻底语塞了,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还有那些快乐,《汗透衣衫》是我拍过的最痛苦的戏,也是我拍过的最快乐的戏……”说到这里,沈戈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喉咙里又酸又涩,声音也开始发紧,“知道你也喜欢我,那段时间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从来没有那样过,每天打一睁眼就开始高兴,想着今天又能看见你,看见你冲我笑、让我抱你,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那会儿的天都比别的时候蓝,喝口水都是甜的——”他低头捏了一下酸胀的眼角,“你真的宁愿没有遇见我,把那些快乐也从我心里拿走吗?”
凌笳乐垂着脑袋拼命摇头,眼泪被他晃得“啪嗒啪嗒”往浴缸里掉。
“所以别再说那种话了,好不好?”沈戈也哽咽,“我不想过没有遇见过你的日子,想一下都觉得心里难受。”他轻轻摸上凌笳乐的脸,“你是我的光,你能明白吗?”
凌笳乐痛哭失声,他真的后悔了,他没想到沈戈这么爱他。他要是知道沈戈这么爱他,半年、一年,甚至更久,都没法忘了他……
凌笳乐扑进沈戈怀里放声大哭,“沈戈,对不起!我错了!”
沈戈用力抱住他,“没关系,没关系……”他用力亲吻凌笳乐的头发,“对不起,乐乐……”他错怪凌笳乐了,原来他所有的胆小都是为了他。
“就算我们的关系被曝光了,被他们炒成丑闻,让我人气下降也好、被人在微博里黑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们谁都不知道张松是不是怨恨江路了,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怪你,是我自己要爱你的,我承担得起一切后果。”
“而且以我现在的名气和演技,不会沦落到无戏可演的地步的。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暴露性向以后就只有同性恋题材的片子来找我,甚至最后只有烂戏可演,但是我都不在乎。我没有什么艺术追求,不像有的人说的,拍烂戏会很痛苦什么的……我不会,拍戏对我来说就是工作,赚钱养家而已,演什么角色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你不嫌弃——”他突然惊呼一声,“乐乐!”
凌笳乐死死咬着自己的小臂,被沈戈用力掐住下颌才被动地松了口。沈戈看见他胳膊上带血的牙印,真的急眼了,控制不住火气地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凌笳乐拿着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扇,“沈戈你打我,你打我!我是个笨蛋!”
他的力气哪有沈戈大,更何况是哭得脱了力,沈戈将他推到浴缸沿上,掰开他两条腿,不需对准就正正地插了进去。
凌笳乐毫无准备,条件反射地缩紧,但他穴里还软着,完全不能阻挡沈戈的攻势。他被沈戈挤着靠着浴缸,陶瓷贴着整片背,很凉,肩胛骨那里还被硌得生疼。但是都比不上沈戈带给他的疼。
沈戈的手撑在浴缸沿上,低伏着身子操他,一边用力地亲吻,或者说撕咬。舌头是神经最多的,疼得凌笳乐脑袋发晕,想张开嘴吸一大口氧气,却被沈戈的嘴唇牢牢堵住。他的上身被沈戈用一只手紧紧搂着,像是防着他再打自己,他两条手臂都被箍在身前,一动都动不了,腿也被压得大大地撇开,只有承受的份。两人埋在水里的部分剧烈地碰撞着,被浴缸里的水消了一部分音,水面却随着沈戈的动作翻着急促的浪,在这个小小的浴室里鼓噪起喧闹的水声。
凌笳乐晕得越发厉害了,还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又干起来,就已经沉浸其中。也许是因为水的浮力,还有他的一部分幻觉,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脱离了重力,只剩下与沈戈相连的部位和紧搂着他的手留住他的意识。
沈戈用这种绝对强势的姿势插了一会儿,因着凌笳乐柔顺的接纳,让他渐渐温和下来,却依然用力抱着他。这是比性欲更强烈的占有欲,真想把这个人整个吞进肚里,用自己的身体把他牢牢护住,让他再也不会被这个世界伤害,也再不会犯傻自损。
“不哭了?”沈戈的亲吻渐渐温柔下来,他在凌笳乐体内又温和地进出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凌笳乐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体的一部分在凌笳乐的身体里,他们嘴对着嘴,呼吸同一口氧气。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再也不会有比他们此时更亲密的姿势。
凌笳乐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不再哭了,原来刚才那种头晕不止是疼的,还有哭的。
沈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用手抚摸凌笳乐的头发,将亲吻时带到他脸上的水和那些泪水都抹干净:“我们没有只是浪费时间。你还记得璇姐说的吗,体验一次失恋对演员来说不是坏事。演员就是来体验七情六欲的,乐乐,你不仅是帮我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演员,你还帮我成为了一个好演员。而且,要是这一年我们没分开,我肯定是没这么强的斗志的,没有劲头就抓不住那些机会,可能就跟多数演员一样,几年才能遇到一个好片子……所以,不是没有意义,你别这么难受。”
凌笳乐被他说动了,说不清是因为他太会巧言令色,还是因为凌笳乐太信任他,他说什么凌笳乐都会很轻易地相信。
“真的不是没有意义吗?”他期待地看着沈戈。
“真的。”沈戈笃定地回道,“生活中的任何事都不会毫无意义,更何况我们还年轻,我们的路还很长,一年算什么呢?”
凌笳乐认真地看着他,缓缓地笑了,重获自由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搂住他,两条腿也缠住他,“沈戈,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沈戈近乎完全伏在他身上,两手抱住他,“嗯”了一声,声音闷在他潮湿的头发里:“再也不分开。”
凌笳乐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五官因为心疼而微微扭曲了。沈戈的一年没有浪费,可凌笳乐的一年呢,他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这一年吃的苦。
凌笳乐又问:“我是不是个大笨蛋?”
“不是。”沈戈亲亲他的头顶,吻他最亲爱的傻瓜。
“还做吗?”凌笳乐的眼睛和鼻头哭得红彤彤的,却已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沈戈低头看了一眼,顺势从他身体里滑出来,“软了。”
凌笳乐也瞧过去,纳罕地“咦”了一声。
两人一起看向刚刚交合的地方,沈戈将食指塞进去转了一圈,“你说你自己洗……”往外一勾,勾出些东西,又换成中指,一边抠一边低头看,皱着眉头鼓捣,“怎么弄得那么靠里……”
凌笳乐抬手捂住通红的脸,“嗤嗤”地笑起来。
第126章 命运与手(上一章末有添加)
两人一时一刻都不想和分开,沈戈要回信息,就把凌笳乐背在背上。
他们都穿着酒店的浴袍,凌笳乐的下巴搁在沈戈的肩头,一条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前伸着,举着吹风机,将热风开到最大吹衣服。
衣服平整地铺在洗手台上,已经快干了。两人面前的镜子照着他们,沈戈低头拿着手机单手打字,另一只手向后托着凌笳乐的屁股。
沈戈发了一会儿消息,微微偏头对凌笳乐“嘘”了一声,凌笳乐关掉吹风机,“嗡嗡”的噪音停止了,沈戈对着手机发语音:“谢谢郑哥,给你添麻烦了。”
沈戈把手机界面举到凌笳乐面前,“剪节目的时候我经纪人会全程盯着。”
凌笳乐看着两人大段大段的对话,一会儿觉得沈戈的这个经纪人很好,替沈戈高兴,一会儿又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而怪罪沈戈,忙嘱咐他:“千万别告诉你经纪人咱俩的关系。”
沈戈失笑,正好这时对方又发来一条:“差不多就把人送回去,想约会以后有的是时间。”马上又追来一条:“再胡闹我真要揍你了。”
凌笳乐一时失语,愣了片刻,低头将沈戈搂得更紧了。
沈戈托着他屁股把人往上颠一下,摸摸他的上衣,还有些潮,便拿过吹风机继续吹起来。
有噪音干扰,两人说话就大起声来,沈戈问他经纪合约的事,“还有两个月,是不是?”
“他记性可真好。”凌笳乐心想。
“我听说,苏昕家开的公司联系过你。”沈戈大声问道。
凌笳乐很惊奇,“听谁说的?”这种消息一般人可听不着。
“我专门打听的。”
凌笳乐就有点儿着急,“你还跟别人打听我?”
沈戈挑了下眉,本想笑话他,可抬头在镜子里看见他担惊受怕的模样,顿时又心软了,“放心,是郑哥以公司的名义帮我打听的……为什么不接受中城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