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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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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午夜零点, 还有半个小时。
    玫瑰剧院二层的几间房灯火通明。针对意大利剧团十九人与金玫瑰拥护者十三人的问话,连夜分批进行。
    雷斯垂德有些不情愿地请凯尔西别着急走,“我只带来四名警探, 明显人手不足。您不如留下一起侦破此案,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长官一听是您,绝不会吝啬顾问费, 可比给我发薪水爽快多了。”
    “所以探长心里发酸,隐隐哀怨您的长官偏爱一个编外人士, 当下你的邀请才显得勉勉强强?”
    凯尔西本就没打算走, 她调查了西区一带的剧院, 从各方面考虑布莱曼是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为了确保《阿尔卑斯山奇遇记》改编音乐剧能顺利上演,不让金玫瑰的死影响剧院生意, 有必要查清其死因。
    不过,凯尔西所思不形于色, 似对金玫瑰死在玫瑰剧院并不感兴趣, 还特意指出雷斯垂德的判断误区。
    “几个月不见,探长应该吃了不少鹅肝, 竟会认为查办金玫瑰的案子很容易。”
    这里有吃鹅肝什么事?
    雷斯垂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抓住了后面半句,“您认为很复杂吗?难道您已察觉了什么线索?”
    凯尔西摇头, “都没验尸, 谈什么线索都为时尚早。可我清楚两点,如果是毒杀,检验确定毒物是一个复杂且可能漫长的过程。
    另外,但凡涉及拥护者众多的演员歌者被害, 破案极可能会遇到额外阻碍。”
    这个时代没有粉丝与偶像的称呼, 但已经有了相似的对应人群。
    比如考伯特等十三人就可比粉丝, 因时代的局限性,这些粉丝会成为调查上的一大阻碍。
    凯尔西见雷斯垂德尚且不信,“且不谈每个人都有私欲,先谈一点,金玫瑰的尸检能顺利进行吗?
    全伦敦甚至不远万里赶来看她演出的支持者,他们能允许法医将完美的金玫瑰被开膛破肚,取出各个器官样本进行毒理或其他检测吗?”
    当头一棒!
    雷斯垂德捂住了额头,他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一点!
    如今,苏格兰场并没有法医部门,更不谈有权利对任何一名被害人进行尸检。
    哪怕明知他/她是被害,原则上都要取得近亲的同意,或是其身前有签订过特别嘱托。
    规则是规则,势必有回旋的余地。
    为了破案的最佳时间,一般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苏格兰场也不会傻等着去联系家属,警探会先行检验。
    大多数情况下,底层不会与苏格兰场争执,而中上层为找到谋害亲属的真凶,多会允许医学院进行详细解剖。
    今天的死者丝特芬妮有无近亲尚未可知,但金玫瑰的支持者中很可能出现不同意解剖的人。在日常办案中,这一类人解剖反对者绝不在少数。
    一旦聚众闹事,……
    雷斯垂德一想到那种场面,他的头皮瞬间发麻,恐怕连他的长官也顶不住这股压力。
    “救人于水火的班纳特先生。”
    雷斯垂德立即转化态度,恳切又真挚地看着凯尔西,“您料事如神,一定有相对应的解决办法吧?”
    “让探长失望了。我很早就说过,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
    凯尔西放了一道雷,转身就走,“清净的时间不多了。趁着死讯没传出去,还不快些审问。”
    时间是不多了。
    金玫瑰的死讯无法隐瞒,哪怕剧团与剧院工作者都守口如瓶,十三位目睹她死亡的支持者绝不会乖乖闭嘴。
    想要将十三人扣留?
    雷斯垂德对这些男人做着笔录,不说其余人,只说考伯特就愤恨地看着他。这位同僚绝不会守住金玫瑰的死讯。
    哪怕十三人能闭嘴,而且明天的演出金玫瑰不登台,观众们岂会不追问原因。
    另一侧,凯尔西与卡特探员询问着剧团诸人。
    “丝特芬妮的近况?”团长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伦敦是欧洲巡演的第四站。剧团从意大利出发,走过了法国的三个城市,接着就来到了伦敦。
    计划是巡演为期一年,行程比较忙碌,没有给团员私人行动的时间,丝特芬妮基本都和团里同进同出。”
    就像在伦敦的演出,意大利剧团包括丝特芬妮在内,二十人都住在玫瑰剧院。
    “在伦敦的演出为期三周,已经过了大半,期间仅仅休息了两天。”
    团长记得清楚,“每次都是周一休息,丝特芬妮白天会出去会友,但她晚上十点左右都会回来。平时演出日,会和她的支持者们聊聊天,午夜之前也都散场了。”
    每晚三小时,连续六天在演出,同时下午还要照常排练。作为主演的丝特芬妮,更没有精力却参加额外社交。
    住在丝特芬妮隔壁的几位团员,也证明了最近没在非演出时间见到陌生人。
    支持者除了在演出后有机会见一见金玫瑰,整个白天,玫瑰剧院几乎全封闭,不让外人进入打扰彩排。
    卡特探员将诸人的房间号,与他们的时间表都一一记录下来。
    凯尔西向依次进入小隔间的团员,提出了敏感的那个问题,“托比女士与剧团其余人的关系怎么样?”
    无一例外,包括团长在内,都给出了面和心不和的答案。
    十年前,丝特芬妮十八岁进入剧团,在她没有红起来的前六年,还与其他人关系融洽。后来,随着金玫瑰之名传遍欧洲,剧团里都渐渐察觉了丝特芬妮的表里不一。
    细数起来林林总总有太多了。比如有意无意打压女演员,比如区别对待权贵观众与普通观众。
    一旦剧团有人指出丝特芬妮的问题,她就会私下里对支持者诉苦,说什么剧团里有人故意欺压她。
    “我是去年夏天刚刚加入剧团。”
    艾德勒谈及丝特芬妮,仍旧维持着心平气和,“虽有耳闻,但从不亲信。与丝特芬妮共事近九个月,她对新人的要求的确比较严格。”
    艾德勒却是微笑,“严厉地指出不足,对我是一件好事,这让我的专业性迅速提升。”
    凯尔西看着艾德勒,在一众诋毁与谋杀指控前,二十岁的剧团新人能宠辱不惊,她是一个注定非凡的女性。
    “可你们确实不和,具体成因是什么?”
    “简单地说,托比女士不认为我能胜任现在的角色戏份,而我认为托比女士的唱功有所下降,她必须要端正对演出的态度。”
    艾德勒只从专注工作的角度出发,“歌剧的灵魂是音乐,作为首席,托比女士必须在巡演期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演出上。”
    “托比女士没有做到吗?”凯尔西就今夜提问,“您认为今天的演出如何?”
    艾德勒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您看呢?”
    凯尔西凝视艾德勒几秒,遂微笑道,“我对歌剧兴趣不大,听不懂什么灵魂。只是直观地认为,您比金玫瑰唱得好。”
    一记简单又直白的夸赞。
    艾德勒微微一怔,她听过不少赞美,但没料到眼前内敛的英国绅士会这样说。
    “您的喜爱是我的荣幸。”
    艾德勒嘴角微扬,与礼貌性的微笑不同,正如之前向凯尔西道谢时,发自内心地笑了。
    “在音乐领域,有时直觉最为诚实。请恕我自大地说一句,如果您自称门外汉,听出了我唱得更好,那么托比女士的唱功的确是退步了。”
    凯尔西接到,“而你知道她退步的原因。”
    艾德勒沉默几秒,缓缓点头。“剧团其他人可能还没察觉,金玫瑰有退隐的想法了,巡演是她最后的舞台。
    托比女士二十八岁了,她有想要嫁人的念头,这一点都不奇怪。虽然大家都看到金玫瑰被支持者簇拥,似乎能常享鲜花与掌声,但托比女士懂得急流勇退。”
    “知道她与哪一位男士有关吗?”
    凯尔西还追问,“那位男士在巡演的观众席上出现过吗?”
    艾德勒摇了摇头,“我没有正面见过那位男士,只了解一点,他会给托比女士送洒着金粉的玫瑰花。
    以往在意大利,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上两个月在法国巡演时没见到,但来伦敦后金粉玫瑰又出现了。”
    之所以认为丝特芬妮想要退隐,那是她看金粉玫瑰的眼神不同。
    “这是我的个人判断。托比女士对舞台的雄心壮志,在面对金粉玫瑰花的赠送者时,显现出女人的爱恋。爱恋让她想要回归家庭。
    至于平时,托比女士对待与她有暧昧关系的男士们,仅仅是在享受着被那些人簇拥的虚荣。”
    听着艾德勒的客观语气,后一段批判都不待任何私人情绪,而只是称述实事。
    有关的询问暂告一段落。
    十三位男性金玫瑰支持者,都认为他们支持的丝特芬妮十分完美。
    金玫瑰人美心美演出美,对同事友好照顾,哪怕受了委屈也都一笑而过。如何能让人不喜欢。
    剧团里也意见统一,丝特芬妮走红后渐渐与团员们越走越远,两面三刀,越发不被团员们待见。
    如果不是金玫瑰盛名在外,剧团需要这根台柱子,一定不会继续容忍她的行为。
    有关金粉玫瑰与丝特芬妮的情人,除去艾德勒,两方都没别人曾留意一二。
    在丝特芬妮的房里,的确找到一束金粉玫瑰。外包装已经去除,花束插在床头的花瓶。
    但没有找到留言卡,问了一圈,也没人注意到丝特芬妮什么时候收的花。可能是演出间隙观众送的,而给金玫瑰的礼物太多,后勤记不清楚了。
    对两方的问话结束,第一轮毒物搜查也完成了。
    为了确保演出质量,供应剧团的伙食清淡,避免腥辣伤到演员的嗓子,或油腻造成身体负担。
    酒类与刺激兴奋类饮品都禁饮,丝特芬妮房内也无可疑物品。她接触过的餐饮用具,都一一封存等待实验室检测。
    这一次尽可能详细的摸查,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将玫瑰剧院从上到下都搜了一遍。
    唯一确定的剧毒来源,有且仅有从艾德勒行李里找到的外敷膏药。
    目前已知毒芹成有严重毒性,会导致人头痛呕吐,四肢无力,最终不治身亡。
    毒芹并不是常见毒,更多的毒性发作特点有待实验。
    凯尔西特意收集了丝特芬妮的呕吐物。她对毒芹的了解不深,仅从死前表现来看,金玫瑰之死与毒芹中毒有几点相符合。
    然而,不能就此下定论。
    用毒涉及到具体用量,是否有混合型毒物,以及丝特芬妮是否有隐瞒他人的基础性疾病,表现出了类似中毒的死前举动。
    凯尔西能理性分析,憋了半夜的考伯特得知消息就炸了。
    “什么?发现了一管有毒的膏药!”
    考伯特完全不听别的,怒气冲冲地指着艾德勒,“之前,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她下的毒,我果然是对的!”
    “约克警探!谁让你把线索说出去的!”
    雷斯垂德还在发愁怎么顺利解剖丝特芬妮的尸体,并且怎么让十三位金玫瑰支持者暂且隐瞒死讯,没想到考伯特就跳出来了。
    环视一圈,雷斯垂德就发现约克眼神有异,这不靠谱的家伙竟然把现场调查的结果迅速泄露了。
    约克缩了缩脖子,低声嘀咕,“考伯特探长也是苏格兰场的,不算是外人。”
    雷斯垂德深吸一口气,愚蠢的手下,等回了警局就换人。
    约克哪怕无视考伯特的刚愎自负与夹带私人情绪,这个所谓的不是外人,他一嗓子已叫得全剧院都知道了。
    “我的药膏,当然是我自己用。我与托比女士一直保持距离,这些剧团里的人都能作证。”
    艾德勒仍是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地反问考伯特,“您认为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下毒杀人吗?”
    考伯特愤而冷嘲,“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什么众目睽睽,谁知道你会不会见缝插针地下毒。有一群人作证也是不作数的。”
    “对!”“对!”
    十三个金玫瑰支持者不以为然,小胡子讥讽说,“而且你们是一伙的,指不定还有做假证的可能性。”
    团长一听就沉下脸,“谁做假证!都说了,剧团是同进同出,十八双眼睛看着艾琳与丝特芬妮,还有剧院的几位工作人员,我们都瞎了吗!没下毒就是没下毒。”
    熬了一宿,原本两方都困意上涌。
    现在因为一管外敷膏药,双方又一次争锋相对起来。
    雷斯垂德与布莱曼都皱眉头疼,不由齐齐看向凯尔西,期待他快说点什么。
    ‘啪啪——’
    凯尔西忽而鼓掌,“不错,这次考伯特先生说得对,众目睽睽并不代表无机可乘。”
    雷斯垂德瞪大眼睛:魔鬼是困了吗?睡意上涌,站错了阵营?!
    “我是苏格兰场的探长,当然能看透这种漏洞。”
    考伯特得意地笑了,斜了雷斯垂德一眼,根本就不用其他人出马。
    就听凯尔西谦逊地发问,“那您知不知道,从概率与逻辑上说,最初发现死者的或是报案人,也都可能是凶手呢?”
    不等考伯特问答,凯尔西对十三位金玫瑰支持者笑了笑:
    “诸位先生,从托比女士退场到死亡,她没有见过除了你们之外的人。哪怕是众目睽睽,却没有另一方佐证你们不曾联手下毒。毕竟,现在无法确定尸体的具体情况,立竿见影的毒也是存在的。”
    “你……”
    考伯特正要破口大骂,却被罗德里克一把拦下。
    罗德里克是十三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位,不可能接受杀人凶手的指认,更知怒骂凯尔西毫无作用。“班纳特先生,您说又怎么办呢?”
    “最客观又力的证据,对托比女士进行解剖检验,对其各个脏器与血液做毒理分析。”
    凯尔西语气无奈,“只是这点些困难。顾及到诸位喜欢金玫瑰的情绪,怕是不会愿意她被解剖,外界的反对声会阻碍真相的发现。”
    前面有一个大坑!
    罗德里克看到了给他与另外十二人挖的坑,坑的名字叫做‘为自证清白,全面配合行动’。这是要他们冲在前方,提议给金玫瑰做尸检。
    罗德里克的脸色阵青阵白,要是往坑里跳了,指不定要收到多少的舆论围攻。
    可不往里面跳,凯尔西已经颠倒黑白,把他们十三人也拉下水了。一旦爆出去,同样要收到舆论围攻。
    可恶!罗德里克暗暗咬牙,如今ks团队风头正盛,他封不住凯尔西的口。
    伦敦乃至欧洲,无数报纸数不清的头版头条,愿意请这位班纳特先生做一次专访。
    凯尔西神色温和也不催促,“很快要天亮了,不如先吃早饭。大家都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用吃早餐再想了,我们当然是全力配合。”
    罗德里克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尸检,必须尸检!这才能抓住凶手,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罗德里克说着怒瞪考伯特一眼,就是这个愚蠢的家伙授人以柄。
    “罗德里克先生,真是深明大义。”
    凯尔西还补充到,“正如你们昨夜的要求,连夜搜查证据是不给凶手抹去罪证的机会。现在为了早日破案,已知的线索不外泄非常重要。谁说出去,那他的嫌疑……”
    未尽之意,让众人自己琢磨。
    罗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招呼十二人先离开这里好好商议怎么办。
    凯尔西也提出告辞,接下来的验尸必须找一位靠谱的法医,现在还说不准有哪家医学院愿意接受金玫瑰的尸体。
    临走前,凯尔西对艾德勒眨了眨眼。
    刚刚两人无意间的言语配合坑了一把金玫瑰支持者们,瞄准破绽,将如何搞定尸检舆论风波的大锅甩了出去。
    “哎!走慢点!驾车的是我,车夫不到,马车能动?”
    雷斯垂德疾步跟上凯尔西,“尸检的事多谢了。为表感谢,早饭我请,您想吃些什么?”
    此刻,雷斯垂德心情甚好,尸检风波的事有人顶在了前头。
    “不过,我有一个小请求,您以后先能给些暗示吗?最开始我还以为您站到考伯特一边了。”
    剧院里,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艾德勒走得慢了些,听到了雷斯垂德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这位探长对班纳特先生应该多些信心,他恐怕没注意到一个细节。
    ——凯尔西从未称呼考伯特为探长,只叫雷斯垂德为探长,显然从不认为前一位的品性与专业性配成为警察。
    凯尔西登上马车,略过雷斯垂德想要获得暗示的小请求,随意地说,“蒙塔古街附近随便吃点什么。以及我真诚建议,探长还是少吃点鹅制品。”
    第二次提到鹅了。
    雷斯垂德不明就里,他为什么要少吃点鹅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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