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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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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韶娘低头捋了捋鬓边,轻声细语的回答:“景平。”
    “景平吗,那当真是很远了。”兰庭寒暄道,心底却思量着,景平地属于镜州,这位姑娘会与薛珩相识,倒也不是不可能。
    贺韶娘都明眼瞧见了,那么多人都听面前这个绿衣少女的,只道她是薛珩的嫡亲妹妹,只要得到她与大将军的认可,留在这府里,自然是指日可待的。
    “你一个姑娘家,来到这里也不容易。”
    兰庭当初还是骑马来的盛京,路上因为有三皇子要照顾,一行热吃穿用度尽量都用的最好的,虽然累,但是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很好的,这贺姑娘荆钗布裙,想来要更是担惊受怕,备受颠簸。
    “小姐小姐,我父母俱是已经离我而去,如今只求能容我留在将军身边,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为妾亦可。”
    兰庭笑容渐渐敛起,褐色的双眸落在女子的脸上,在她的注视下,贺韶娘缓缓低下头,揪紧了膝上杏色的裙幅,这已经是她最好的一身衣裳了,特地将自己梳洗一番后,才来的都督府。
    兰庭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琴谱卷了卷,温文尔雅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你求我也没用。”
    “我知道,小姐是这府里的主子,只求能容下我侍奉将军和您。”贺韶娘姿态摆得极低,形容凄楚可怜,叫人光是看着就于心不忍。
    兰庭哑然,薛珩的确是随军外出的,遇到的很多人,她都不知道。
    他们连自己会不会活着都不知道,薛珩怎么会自许婚事。
    最麻烦的是,人家冲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颗真心,往你身上扑。
    “小姐……”碧釉倒是看的很着急,生怕她们小姐一时心软,就答应下来。
    “贺姑娘这事,撂给大都督来处置吧。”兰庭微笑着,贺韶娘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只好恍恍惚惚的起身离去。
    玉屏不解:“小姐,您不管吗?”就应该趁着此时,将这女人赶出府邸才对。
    兰庭扬眉:“救她的是我吗?”
    “不是。”红霜如实回答。
    兰庭浅笑:“她要以身相许的是我吗?”
    “也不是。”红霜闷声摇头。
    兰庭坦然:“那与我有何干系?”
    “可是……”
    “没有可是,我好言相劝过了,这位贺姑娘不愿意,我还能做什么。”
    见惯了内宅明争暗斗的红霜心道,当然是赶出去啊,小姐这太消极了,不是将大都督往外推吗。
    “两情相悦是两个人的事,若是其中一人情愿别人插足,你能阻拦一时,还能一世不成。”
    红霜心道,大小姐总能扯出一些歪理邪说来。
    “大小姐见过了贺姑娘。”管家说。
    薛珩面不改色:“他们说了什么?”
    管家回道:“具体小的不知,只听玉屏说,那位贺姑娘央求小姐留她在府中。”
    贺韶娘在第三天,终于正式见到了薛珩。
    “贺姑娘。”薛珩并不记得她,见她年纪轻轻,比兰庭大不了几岁,放缓了声音:“你说,你父亲将你许配给我,是吗?”
    “是,当初大将军救了我们父女,小女子无以为报,愿终身侍奉大人左右。”贺韶娘的声色坚定,唯有双眸柔情满溢,比之兰庭更像是个娇羞的未婚妻。
    “这没道理啊,”薛珩轻咳一声,好笑道:“咳,我救了你,反倒要我来娶你,这是不是不对劲啊。”
    贺姑娘一愣,她连连摆手,仓惶地解释道:“不,小女子并不是贪图什么,当初薛将军救了我,我父亲将我托付给了薛将军,我便是将军的人。”
    “我救过那么多人,岂非人人皆要以身相许。”薛珩更是匪夷所思,他从未应答过,也不觉得,自己救了谁就要送佛送到西,还要搭上个正妻之位。
    比起兰庭,薛珩当然更加冷面无情:“你在本官府上不适宜,坏了闺名,回去吧。”
    闻得此言,心中涌现出无限柔情的贺韶娘,顿时掩面啜泣:“我、我还能回哪去,无处可去,又身无长物,愿意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如今哪也不去。”
    “不必多说,我都记得,不错,你父亲临死前,的确是托付我照顾你。”
    “方才那位小姐,可是将军的妹妹?”
    薛珩不意她提及兰庭,怎么能是他的妹妹:“不是。”
    贺韶娘心道,哪家的正经女子会住在旁人家中,见到薛珩如此之快的否决,她若有所思,听说这些达官贵人,时常会豢养一些年轻的女孩。
    想必是薛珩极为宠爱之人了。
    她咬了咬唇:“既然这位小姐能留在将军身边,我如何又不能?”
    “她不一样。”薛珩郑重其事地强调。
    “哪里不同,”贺韶娘不甘心,见薛珩的神色,又以格外卑微的口吻细细道:“妾知道,妾不若这位小姐貌美高贵,更不敢与之争辉。”
    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坐享其成,只要他们答应了,即使是他们的妻子,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丈夫的要求。
    更何况那位小姐,只是个寻常小姐而已。
    薛珩见她将自己与兰庭混为一谈,就略有些无奈:“她才是我将娶之人,与其他人怎么一样,知道吗?”
    “怎么会,”贺韶娘惊疑不定,想到了什么,泪眼朦胧地望着薛珩:“既然还未曾嫁与将军,为何会与大人同居一宅。”
    薛珩凛然道:“这与你无关。”
    “将军是因那位小姐,才不肯应允吗?”
    贺韶娘不懂得朝野之事,更加不明白薛珩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她以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薛珩不愿回答,又以为是那位小姐身份高贵,因为她没有答应,薛珩才会这样拒绝她。
    “你若是要回去,我会让管家给你准备好盘缠,若是留在盛京,银钱也可给你以安身之用。”
    听到这里,贺韶娘泫然欲泣,再看薛珩略显不耐烦的神情,她羞愤不已,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以及嫌恶。
    薛珩宁可用银钱来打发她,都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
    薛珩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他翌日还要上朝,今晚准备上疏的奏章,没有什么心力,来应付这位哭哭啼啼的姑娘。
    当初在景平,贺韶娘还是很小的模样,他一直就没当成一回事。
    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一一记住呢。
    在薛珩这里碰了钉子,贺韶娘走投无路之下,就想到了那位看上去娇美清弱的小姐,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必然是个好性子的。
    她记得,上次看到兰庭在花亭练琴,这应当是她常来之地。
    于是,她就跑到了这里来堵兰庭。
    “韶娘求见小姐一面。”
    还真的很巧,兰庭正要结束了练琴,起身往外走,被她挡了个正着:“贺姑娘来赏花?”
    “求小姐开恩!”
    才见到兰庭,贺韶娘就当众扑通跪了下来,双目含泪,凄凄切切道:“还望小姐能容妾身,留在将军身边,大恩大德,韶娘必将铭记在心。”
    “我并非官身,也与你无甚关系,你不必跪我。”兰庭见到贺韶娘说着就跪下,她偏了偏身子,皱眉出言阻拦。
    贺韶娘挣脱玉屏来扶她的手,定定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哭诉道:“小姐是日后的府里主母,怎么会没有关系,妾身唯有求小姐做主了。”
    兰庭抚了抚衣袖:“你……他和你说的?”
    “是,大将军说,小姐就是他的未婚妻。”贺韶娘说出未婚妻三个字,简直心如刀割,双目泣血一般的痛楚。
    “于情于理,放着大都督不去求,你来寻我一个女儿家,恐怕也不合适吧。”兰庭想要绕开她,却被贺韶娘严严实实挡了个全。
    贺韶娘哀哀戚戚,泪如雨下道:“将军敬重小姐,您是日后的夫人,妾什么都不图,也不会与小姐为难,只望小姐仁善贤良,开开恩吧。”
    兰庭本是见她可怜柔弱,怜惜她身世凄楚,成了孤女一路行来必然坎坷诸多,现在心道,这也不是个全然没有计较的。
    知道要捡软柿子捏。
    兰庭淡声应答:“你太高看我了,也太看低自己了。”
    见她油盐不进,贺韶娘鼻尖上渗出了薄汗,越发急切道:“妾身愿意与小姐一起侍奉将军,只求您收留小女子在身旁,我什么都愿意做。”
    贺韶娘一早就将种种都想好了,她还没有面对设想中最糟糕的局面,薛珩没有娶妻,这位小姐瞧着也是个心软的,只要能够留下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听她这般说辞,兰庭来了点兴致,旋即转身翩然落座:“好罢,我且问你,你若是进入府中,你会做什么?”
    贺韶娘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直起腰背:“《烈女传》《女诫》妾身略读过一些的,女红厨下亦是擅长。”
    兰庭打量着她跪地不起,倒是很稳当:“这么说,你也愿意卖身为奴?”
    “啊?”贺韶娘始料不及,抬起头来。
    兰庭信口道:“你所会的,这些都是下人可以做的活计,你要抢别人的事情做,不卖身怎么能进来,虽然大都督还是养得起一些奴婢的。”
    “我……”贺韶娘犹豫起来,说不出话来。
    兰庭见此,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妾身,俨然是想与大都督在一起的,再假设,你做了他的姨娘妾室,那我问你,寻常人家纳妾是为了延绵子嗣,可大都督却是不急于此的,你的作用又在哪?”
    “听你的言谈,也是出自好人家的女儿,既然没到要命的关头,你家父母在天之灵,必然是不愿你卖身为奴的。”兰庭难得这般柔声絮语道。
    若是邱女先生,她会做一些令人恼火之事,但绝不会自轻自贱,否则,早就在弟弟逼迫时,就去自缢了。
    “卖身契,做奴婢,我也可以。”贺韶娘眼眶湿热,语声哽咽。
    这次轮到兰庭错愕了,她哑然失笑,本想给人家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邱女先生这般。
    兰庭颊边牵出一抹笑,不似嘲讽,但也没什么善意,缓缓道:“端茶递水,我身边的丫鬟都会,只说端茶一道,何时有何茶叶,配上什么水什么果物煎煮,又要几许热,用的什么壶。
    清晨喝什么茶,晌午又要用什么,晚上又要换什么,这些仅仅是我身边丫鬟,所知所做的一点而已。”
    历来小姐少爷们,离不开贴身丫鬟小厮,都是有道理的,唯有这些人才会对你的喜好,掌握到细致入微,伺候的贴心舒适。
    红霜和碧釉,还是后来在谢家,经过管事慢慢教出来的,能到信芳堂来,也是她们做的好。
    贺韶娘一时喃喃无语,心虚气短,一句都答不上来,被兰庭打击的体无完肤。
    半晌后,她方鼓足了底气,下定决心道:“端茶递水,小姐若是不满意,妾都可以重新学,在别无所求的。”
    兰庭倒也耐心的很,没有嫌弃她答的慢,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觉得我是在为难你对不对?”
    贺韶娘满脸的“难道不是吗”,眼睛哭过一遍后,倒是亮澄澄的,水波流转。
    可惜,薛珩是看不见的。
    她强忍酸楚,咬着牙哀婉道:“小姐瞧着斯斯文文,不想竟是个狠心的,与大将军完全不是一路的人,难道来日,也不准大将军身边有旁人吗。”
    “放肆,你还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很快,碧釉就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斥道,吓了贺韶娘一跳,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没事,”兰庭抬起手,制止了碧釉的义愤填膺,轻摇了摇头:“说实话,你敢来与我说这些,无非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怕污了自己的名声,被人骂作善妒,只能强颜欢笑收下你,做个贤良的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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