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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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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琼暖在家窝了整整一个冬天, 没怎么出门。往常挑水的活儿都让范寒苑给抢着做了, 是以很长时间没有在崂山山脚下晃荡。
    这天天光大亮,万里无云。春日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格外的让人舒适。
    谢琼暖扛着个鱼竿晃悠悠的往山下走。
    一路走来,所见之景令她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的稍稍蹙起。
    春暖花开,原本应是绿油油的麦田, 金黄色的油菜花, 万物萌生、生机勃勃。
    却不料,这一路走来, 庄稼地里, 青黄不接,很多田地上甚至裂开了缝隙。
    干旱?
    谢琼暖眸中滑过一抹异样,待行至小清河,心中的异样便愈发盛了些。
    小清河的水比去年浅了不知多少,原本河水改过膝盖的下游, 现在只能没过脚踝。
    今天, 天朗气清, 往常尚可碰见许多在此地浆洗衣物的中年夫郎和小哥儿, 今日却没有……
    谢琼暖提着鱼竿,看着眼前的浅滩,除了几个在此处玩泥巴的女童外,竟没有一个成人。
    谢琼暖止住向前走的步子,转身便打算, 去村内找个人问问。
    村里青黄不接、水源枯竭的景象有点儿不正常。
    她刚转身,没走几步。
    身后便传来一个稚嫩的呼唤:“暖姨?|”
    谢琼暖扭回头。
    前方不远处的小女娃,正一浅一深的向她的方向跑来,她扎着总角小辫,身上的衣物有些脏乱破旧,瘦瘦小小的样子,竟比几月前见的时候,清减了不少。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此刻盛着抹遇到熟人的激动。祝大娃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脸上盛开一抹童稚的笑容。
    谢琼暖跟着笑起来,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小女娃,摸了摸她枯黄的发尾。
    温声招呼道:“大娃,又偷着出来摸鱼了?”
    祝大娃黝黑的脸上生出一丝罕见的红晕,她呐呐的回道:“才不是,如今小清河下游连水都快没有了。我……我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河里有没有藏着泥鳅”
    谢琼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那双沾着泥巴,尚未清洗干净的双手:“哦?我们大娃真能干,还想着捉泥鳅呢?”
    祝大娃扬起脸,脸上盛着被表扬之后的骄傲,只是这骄傲的神色维持了一瞬间却又垮了下来。
    她没精打采的道:“可惜,摸了一个时辰的泥鳅了,至今一无所获。暖姨,你来钓鱼的吧?”
    她看了眼谢琼暖手中提着的鱼竿,祝大娃黑黝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希冀的流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瞬间熄灭。
    谢琼暖见她脸上忽尔开心、忽尔落寞的神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大娃聪明,一眼便看出暖姨意图。只是我多日未下山,竟不知小清河的水快要枯竭了,这鱼今日可钓不成喽!”
    祝大娃原本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小女娃一脸愁苦的看过来,原本稚嫩的声音,带了丝沮丧,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暖姨,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听母亲随口说,咱村里,今年怕有旱灾。母亲说,瑞雪兆丰年,咱庄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倘若老天不争气,冬季无大雪冻死虫害,春日无细雨缠绵,滋润庄家,地里今年的收成堪忧。”
    谢琼暖原本懒洋洋的神色倏然一凝,她弯下身,视线与祝大娃平齐,温声道:“大娃,此乃你母亲与你说的?小清河的水干涸,是不是也与今年天气有关?”
    祝大娃懵懂的点点头,她的双唇,干的有些裂开,头发再没有去年的细细软软,细看之下,还有些枯黄。
    “暖姨,娘说今年庄稼地里许是收成不好,家里须得节省开支,我与两个弟弟,自从年后,再没有吃上过一个鸡蛋了哩!今日,想着来小清河,看能不能碰点儿运气,捉些泥鳅回家,打打牙祭。”
    小女娃仰着脸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瘦的颧骨突出。
    谢琼暖看得有些心疼,祝大娃笑得一脸童真灿烂,瘦小的身板,再没有往日的壮实。
    她从怀里掏了掏,意念一闪,把前些日凤眀奕去镇子上,给她买来的糕点,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
    缓声道:“小孩子家家,崩总皱着眉头。来,笑一个,暖姨请你吃糕点!”
    祝大娃眼睛一亮,她的唇边裂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手将将伸出,似乎想到母亲的教导,顿了顿,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她有些犹疑的拒绝道:“暖姨,这糕点太多了,我……我不能要。”
    谢琼暖摸了摸她的发旋儿,故作严肃的说道:“接着吧,还和你暖姨客气什么?往后暖姨还要咱大娃帮我打下手钓鱼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糕点塞到了祝大娃的怀中。
    与祝大娃,在田埂上闲聊了几句。这才解惑,由于水位下降,河水变少,村里浆洗衣物的夫郎、小哥儿,现在都去中游地段,是以下游再不如往常那般热闹了。
    谢琼暖从祝大娃口中了解完情况,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回家,掉头去了祝铁柱的家里。
    好在祝铁柱正好没有去田里插秧。
    见谢琼暖前来,祝铁柱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祝铁柱为人素来朴实,谢琼暖与这类人打交道,一向直来直往。
    寻上门,便直接进入正题,问了些村内近些时日的情况。
    祝铁柱是个中年人,说起话来比祝大娃更为有条理。
    她详细的与谢琼暖,描述了近两个月地里的情况。
    原来不止落水村,周边的村落,今年春天种下的秧苗俱都青黄不接,别说青色的嫩芽冒出土地,便是一些青黄不接的叶子,也很少有。
    祝铁柱唉声叹气,一脸愁苦,庄稼大妇,常年在地里干活,遇到这种萧条的景象,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今年不好过呐!”临走时,她拍着谢琼暖的肩,愁眉苦脸的叹。
    这一天,谢琼暖在落水村的田埂中穿梭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暗,才回家,忙的连中午饭,也没有顾得及吃上。
    好在她家喜欢养猪一样养肥她的夫郎,今日并没有在家,否则又是一阵爱的数落。
    凤眀奕这晚回来的很晚,忙了两三个月,十万大军安置的地方总算布置妥当。
    近些天,为了不引人注意,从别的郡县买来骏马、兵器。他也是颇费周折,好在一切尚算顺利,师姐留下的暗线全部排上了用场。
    所有的一切均算无漏洞的安排妥当,凤眀奕的心情总算稍稍好了些。
    他已经多日,未给她坐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每晚归来,只能匆匆的在灶房,简单坐上两道菜,放置在厨案上,让她第二日吃剩菜剩饭。
    这几日,他们连好好说上一通话的机会都难有。
    好在,一切将要进入尾声。他可以……
    凤明奕与范寒苑加快步子,往回走。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悬,把两人的影子拖的既细又长。
    回到崂山山脚的独门小院儿。
    那人并没有睡,里屋内点着蜡烛,灼光摇曳,把她的身形倒映在窗柩上。
    凤眀奕看着她的身形,脸上冷峻的神色不由软了些,薄唇微勾,推门而入。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脱下厚重的棉衣,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挺拔,如松如竹。
    谢琼暖扭头看他,顾不得欣赏他此刻披星戴月,清隽的面容。
    她端坐在八仙桌上,手指上压着张字迹已干的宣纸。
    温声道:“眀奕回来了?做下来休息会儿。”
    谢琼暖指着自己对面的杌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凤眀奕有些意外,他第一次见她神色如此惶急,欲言又止。这不像往日的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凤明奕心中疑窦丛生,走至她近前,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抬眸看她。
    谢琼暖葱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琉璃般圆润的眸子,晦涩不明,她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开口,停顿了好半响,方才问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眀奕,西南十万大军还有多久进入九江郡境内?”
    夜晚的风一阵阵的掠过,尽管窗门紧紧关闭。
    蜡烛之上的火苗也东倒西撺,忽明忽暗。
    凤明奕深紫色的眸子几不可查的滑过一抹疑惑,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稳健有力:“粗略估计,还有半月有余。”
    谢琼敲击桌面的手指微顿,她脸上带着丝古怪的神色,又极快的收敛干净,抬眸直视他沉沉的双眼,继续发问:“倘若……现在让十万大军转移到别的地方可还来得及?”
    凤明奕愣了一瞬间,他将木椅搬的离她更近了些,坐在她的身前,执起她的手。
    深紫色双眸定了定,摇头,薄唇开合,音色笃定:“来不及。信件来往,即使用最快的飞鸽传书,也需多日。且西南十万大军乃分散转移,下达命令更为不便。即使仅用大半个月时间,命令所有兵将转移它地,但是撤离方位,路线,布局,安顿,没有提前做准备……极为危险。”
    凤明奕好看的俊眉微微隆起,他知她素来不插手他们军队之事儿。倘若问起来,必是发现了什么大事情。
    他仔细打量她,眼前的人靠坐于方桌前,她的脸上再没了往日慵懒的神色,双眸内清光潋滟。
    “明奕,你近些时日,时常去县里,可有发现镇子上,县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出现?”
    谢琼暖反手握住他的手,她细长的手指绕着他的,手指交叠,绕指缠柔。
    凤明奕眯着眼睛,抿着唇,脑海里飞速的滑过近些时日在镇子上所见所闻。忽然一顿,修长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呼吸声几不可查的重了些,声音低低沉沉,回道:“集市上赶集的人俱都少了不少。镇子上的蔬菜、瓜果摊位越来越少。前些时日,子彻与右将军在酒楼,与人购买地契,竟发觉酒楼的饭菜又贵了些许。小二说,米面供应不足,菜价上涨……等一下,米面供应不足!”
    凤明奕黑紫色的瞳眸瞬间睁大,他的眼神定定的看向谢琼暖,心底的猜测呼之欲出。
    谢琼暖冲着他点点头,叹了口气:“县里也开始粮食、蔬果供应不足了,对不对,明奕?因为松花镇乃至整个九江郡,庄稼地里青黄不接,没有办法再供给蔬菜粮食。”
    谢琼暖感觉手中握着的这双修长的手指端再不圆润,他的指腹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触之粗糙。
    她眼中有些沉重,缓声继续解释道:“我今日去小清河钓鱼,河水下沉,河床裸露,小清河四周所有良田,寸草不生。原是插秧的季节,庄稼地里的秧苗却无一成活。铁柱姨说,去年冬天至今,九江郡内,只有一场雨夹雪。没有雨水滋润,庄稼春天干旱……明奕,你比我有经验,干旱之后是什么?
    “收成下降!尤其是春天下秧的季节。倘若再旱下去……”祝明奕抿着唇,双眉隆成一座山丘。神色凝重。
    “倘若不止是干旱呢?明奕,还记得我们门口种着的几分田地吗?我每日用空间水浇灌,且用的是我家乡的肥料增肥,但是……今日无意发现菜地里出现了虫害。”
    凤明奕神色隐藏在阴影里,他莫测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有那双修长的五指几不可查的颤抖,章显着主人此刻复杂的心情。
    《凤国山海志》有云:干旱之后更容易发生蝗灾,倘若旱灾前一年,没有大雪天气,冻死庄稼地里害虫,来年地里遭遇干旱季节,十之□□会有蝗灾一并出现。
    身为大凤朝的太子殿下,从小博闻强识,博览群书。
    他虽没有经历过旱灾,却看过多本农科传记。如何料想不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事儿。
    烛火下的男子,刀刻的五官线条极为优美,高挺的鼻梁隆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琼暖看着他肃着脸的模样,有些心动,探手摸向他勾子般锐利的鼻尖。
    凤明奕眼神闪了闪,他捉住她葱白的手,在唇侧掠过,又极快的五指扣紧。
    谢琼暖:……
    太子殿下学什么都快,竟然连这闺房tiao情之术也是迅速上手,青出于蓝胜于蓝。
    凤明奕若无其事的握紧她作乱的双手,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他低声道:“干旱、蝗灾。倘若九江郡真的遭遇此番天灾,庄稼地里必会颗无收。天灾并发人祸,真到了饿殍遍野的地步,□□随时都会发生。”
    谢琼暖不置可否的觑了他一眼,她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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