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在无尽的黑色大幕下奔跑，无论哪个方向都找不到光亮，她护着小腹，四周大幕向她逼近，她慌了手脚，被脚下藤蔓绊倒。
    除了疼，还是疼。
    黑幕有了一点亮光，眼睛还没适应光线，只看到一片煞白。
    “她的麻药快过了，再补打一针。”
    是谁在说话？
    光线消失了，大幕又重新拉下。
    这一次，她跑不动了，身体的温度渐渐消失，只剩一片冰凉。
    手术室外，一念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清宫手术完成，病人要多休息。”
    听完大夫说完，尹慕深高大的身体倏地重重倒落在地上。
    “大夫。”罗真又重新把医生叫来。
    “快把他抬到病床上去。”
    后半夜时，尹慕深从昏迷中醒来，找寻着一念，“她呢？”
    罗真手抱胸，“在隔壁病房，还没有醒。”
    尹慕深命令着罗真，“把所有消息封锁。”
    他趁她睡着时，给她注射了麻醉剂，亲手把她送进手术室。
    她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时光好像倒流回两年前的除夕，深深地挫败与无力又一次席卷而来，悲惨重蹈覆辙，他恐怕承受不住了。
    会不会，她在他身边，注定就要背负厄运。
    拔掉了针头，走到隔壁病房。
    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蜡白，苍白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他脑海里她朝气青春的样子在循环播放着。
    两次流产，都是因为他而起，他本想护她周全，结果却伤她最深。
    一念缓缓睁开了眼睛，麻醉剂已经失效，疼痛侵袭了全身，小腹的绞痛直通心脏，心脏痛到了麻木，好像没有跳动了。
    “念念。”
    他宽厚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手，她两眼空洞放空，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孩子又走了。
    这是上天的惩罚吧，她和他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
    他的手没能给她一丝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反而把他的温度吞噬。
    “如果第一次是我的错。那这一次就是你了，尹慕深，我们两个人都是谋杀自己孩子的刽子手。我们这种人有孩子，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别胡说，念念，你现在要好好养病，别说那么多话。”
    “你看到他们怎么处理那个孩子了吗？搅碎成血水以后，他会去哪里？肯定不会再找我了，我都抛弃他两次了，他也该投奔个好妈妈了。”
    “念念，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他听得心快要碎掉了。
    “你听到他在叫你吗？我听到他问我了，他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尹慕深，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他。”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他头埋在床上，任由泪恣意地流淌。
    “爸爸，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妈妈？”
    一念捏着嗓子，用刻意的尖细声音模仿小孩子说话。
    她的状态很不好，神智有些恍惚，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念念，你不要吓唬我。”
    一旁的柳依依提醒他，“你顺着她的话，就听她说。”
    “爸爸，你怎么不回答我啊，为什么要杀了我？”
    她的眼神空洞，像失了魂一样盯着他，要他给一个回答。
    “爸爸爱你，爸爸爱你。”尹慕深用手捂着脸，痛苦不已。
    一念的瞳孔收缩，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往尹慕深的脑袋砸过去，“你爱他，为什么要杀他？”
    瓷制茶杯很有重量，他的额头立马见血，罗真拿来一块酒精棉给他按住伤口。
    他把罗真推开，任由额头的血流下来。
    “念念，你如果觉得这样可以解气，那你就来砸。”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眼睛，拽着他的领子，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除非你去死，不然我解不了气。”
    尹慕深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头的印子，他冷冷开口，“给她找一把刀。”
    他把衣服解开，露出胸膛，指着心口位置，“在这里刺下去，你就可以解气了。”
    一念手支撑坐起来，两个拳头像雨点般砸在他的胸膛，边捶边哭，“你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不停捶打他，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他怀里，这里已经没有往日的温暖，只剩下坚硬的冰凉。
    他怜惜地拥她在怀，“念念，你现在要把身子养好，配合治疗好好吃药。”
    “养好了有什么用？继续和你一起当刽子手？虎毒不食子，你可真狠，冷血得连个动物都不如。”
    “我是残忍凶狠，念念，你要恨我骂我，也要把身体养好才能恨。”
    后半辈子很长，哪怕她恨死了他，那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听着她骂自己。
    他和她零距离拥抱着，可他却感觉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像站在大海上启航的船，离岸边越来越远。
    “不然就让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恨你，也不爱你。”
    “不答应，我宁愿你恨我，也不可能结束。”
    “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孩子把她的希望与热情都带走了。
    夜晚很安静，病房离婴儿室很近，时不时有小宝宝啼哭的声音。
    一个孕妇生产了，全家人都喜悦着忙碌着。
    “生了，，我儿子出生了，八斤八两，像我。”
    走廊里是丈夫拿着手机，报喜的声音。
    病房里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外面有多精彩，里面就有多煎熬。
    “我也想去婴儿室看看。”一念双脚落地，找地上的鞋子。
    “地上太凉了，你不能碰凉的。”尹慕深把她的脚放到怀里捂热，蹲下身子从床下面拿出鞋，给她穿好袜子，再套上鞋子。
    一念沿着墙壁扶手缓慢走着，尹慕深跟在后面。
    她智障一个人静一静，“别跟着我。”
    她循着婴儿啼哭的声音寻找到婴儿室。
    隔着玻璃，一排排婴儿床上，小宝宝们在安静地睡觉。
    一对幸福的夫妻抱着孩子经过。
    丈夫看着妻子怀里的小孩子，骄傲地说着，“宝宝的眼睛像你，鼻子像我，全取咱俩的优点长了。”
    妻子言语间也洋溢这喜悦。“以后也要像他爸爸一样，做一个优秀的男子汉。”
    一念看着他们怀里的小宝宝，软软糯糯，像一个小肉团子，真想上手摸一摸。
    小腹的绞痛感越来越剧烈，她起身往病房走，一脸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