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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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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以绸,你还有叁年的寿命。叁年后,杭嘉峥会用药迷晕你,杭嘉嵘会找来全球顶尖的器官移植医生,杭嘉燧亲手架起摄影机拍摄下手术全程,杭嘉樾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你拉上白布。」
    「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黑发的少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噩梦成真的恐惧感抓紧了她的心脏,她伸着手覆盖上目前仍跳动着的胸腔,感受一下又一下的泵动和颤抖。
    她还活着,没有被活生生取走心脏,没有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失去生命,结束自己短暂的二十年人生。
    她还活着。
    她喘着气,满头冷汗,心口处熟悉的揪痛使她呼吸阻塞,没一会儿就憋得小脸青紫,颤颤巍巍去够床头的药瓶,加速跳动的心脏所造成的耗氧量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数目。
    就差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点。
    竭力到发白的指尖才刚触及瓶身上的标签纸,下一刻就无力地耷拉垂落在枕边。
    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杭以绸这颗奄奄一息的心脏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的血亲为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掠夺走,去给他们唯一的女孩延续生命。
    这真的不可笑吗?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缺氧带来的闭塞感席卷全身,仿佛一切万物都褪色扭曲化为乌有。
    “以绸!”
    原本只是来看看妹妹睡醒了没的杭嘉峥一进门却正好遇上她病发,连忙拿起药瓶倒出一颗,掰开女孩发白的唇瓣将药丸塞进,看着她渐渐恢复些许血色,这才后怕地轻轻搂住了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男人眼中的关心和担忧丝毫不作伪,他拂开杭以绸额间汗水粘腻的黑发,轻声问着。
    “哥哥、哥哥……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真的怕极了,泪珠一颗颗滚落,咬着唇,像是祈求一样,尽管她知道现在的杭嘉峥还未做出那种事。
    骗着唯一的妹妹成为那场无情屠杀中唯一的受害者,在无意识中替她做了决定,献出那颗让她痛苦了十八年的心脏。
    “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杭家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长子,此时此刻却又惊又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骗子。全都是骗子。
    女孩靠在长兄的肩头,尖削的下巴抵着,轻轻磨蹭,并没有把他这番言语放在心上,她闭着眼平缓呼吸,在死里逃生后放松下来。
    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哥哥,你今天还去剧组吗?”她闻了闻男人身上熟悉安心的佛手柑香气,像要把这个气味刻印在脑海里似的。
    “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你现在可以吗?”
    当然要去,要不然女主一出现,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杭以绸吸吸鼻子,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音色软糯发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杭嘉峥小心翼翼抱着她下来,跪坐在床边,那双被主流媒体封为‘神之造物’的修长十指,此刻正捏着纯白中筒袜撑开一点口径,细致地包裹起苍白的小脚,直至拉到小腿中部才停下。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岁岁出发了吗?”
    “他要看着工作人员布置现场,所以就先过去了。”杭嘉峥取出加绒的护膝,从脚下套在女孩纤薄的膝头,调整高度。
    “哥哥可以不去吗?”杭以绸软声软气地问,语调弯弯绕绕,似在撒娇。
    杭嘉峥没有多想:“虽然只是海选,但是按照嘉燧那个强迫症程度,势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我也只能过去搭戏了。”
    她没有再问,心里也知道原故事线不是那么好撼动的,可眼见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轨迹,要说甘心,也不可能。
    “以绸,嘉嵘找了一个瑞士的医生,已经接到省会这儿了,明天我去参加开机仪式,你跟着他去看看新的医生,好不好?”他细细地抚过女孩的长发,缎面似的,轻柔顺滑。
    “嗯……好。”
    “真乖。”他像所有疼惜妹妹的兄长一样,爱怜地在她眉心轻吻了下,“以绸一定要好好的。”
    ·
    省会的春秋短暂,过渡两叁天就急剧进入夏季模式,蝉鸣高频噪耳,炎炎烈日蒸腾着干燥的空气。杭以绸自小体弱多病,走快了会喘,吹风就感冒,是以尽管在这春末初夏的闷热天气里,也被裹了一层严严实实的。从车上下来,鼻子又开始泛痒,迎着风就哗哗流眼泪。
    像一个小尾巴,牵着长兄宽厚的手掌,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她年纪小,还没开始长个,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偏圆的脸型,湿漉漉的下垂眼,眉形平直毛茸茸的,戴着纯白的防过敏医用口罩,颧骨边缘被勒出了些凹陷的软肉。
    “峥哥,休息室准备好了,先去搞定一下妆造。”助理小邵是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带着兄妹俩到了大棚幕后的小屋子里,“化妆师在里头,小杭妹妹是跟我们出去等会儿还是?”
    杭以绸歪着头想了想,“我去外面转转。”
    “别走太远,手机拿好。”杭嘉峥不太放心,又托小邵帮忙看顾一下自家妹妹,后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放心,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其实这是杭以绸第一次来北海区的这家影视基地,但她在原剧情里看见过男女主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来参加海选的女主韩钦钦,刚刚考入戏剧学院,年轻气盛,自己也很有天赋,算是一干试镜女演员中最有灵气的一个,同时也获得了杭嘉峥的注意。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甜的故事开头,然而只有杭以绸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他们会相识,相知,相恋,接着杭嘉峥笑脸盈盈的伪装下可怖到令人发指的控制欲和独占欲就会成为两人之间最锋利的那把刀刃。
    他想要把韩钦钦永远藏在自己的羽翼下,禁止别人欣赏,同时他们会进行一些杭以绸不太懂的事情。意思是,汉字看得懂,但具体代表什么,她不清楚。
    那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至少韩钦钦表现出的超过半数都是光看描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的词汇。
    女主确实有一张姣好的脸蛋,弧度恰好,圆杏眼看起来又无辜又可爱,鼻头小巧精致,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非常加分,轻而易举就能给初次见面的人一个不坏的印象。杭以绸看着那个欢快的身影穿梭于众人之间,反应快速,腿脚利落,脑子转得灵活,剧组的人作出的安排她总是能很快解决或者完成。
    她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杭以绸的心脏。但后面的情节模糊不清,她在梦里惊鸿一瞥根本看不全,也只能自己瞎猜是得了什么急症或者意外之类的,又恰好杭家小妹妹有一颗正正好可以派得上用场的心脏。看起来确实很扯淡,但一个小说世界不狗血就奇怪了。
    杭以绸一时没注意,不知不觉就混入了等待试镜的队伍中,周围全是叽叽喳喳讨论着的女孩,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不等,她貌似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姑娘一米五多的个头,裹着一层轻薄外套,墨一般的浓黑卷发被打理得很整齐,神色懵懂,眼角泛红,如同误入女人堆的小绵羊。当即就有不少等得无聊的女生主动开口:“你也是来参加杭导的新电影试镜吗?”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是来看看。”
    杭以绸想退出人群,却被这群高过她不少的女孩子围堵得找不到回去的路,她皱起眉,想给杭嘉峥发个讯息,前方又熙熙攘攘起来,她不得不被拥挤着往前走了些。
    越来越近了,她几乎可以看见男人扎在脑后的小辫子,乱蓬蓬的染成深栗色的半长发贴附在颈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框眼镜,镜腿上晃荡着流苏链条,穿着卡通的上衣,破洞牛仔裤,亮橙色帆布鞋,每一处都是那么格格不入,又怪异地透着不多见的潮流感。男人斜靠在折迭躺椅里,翘起一边腿,手中捧着剧本,嘴里叼着根笔,时不时拿下来对着纸面写写画画。
    他在临时分镜,杭以绸大概可以猜出来。
    “疯子”是业内人士对他做出的称得上是亲昵且精准的外号。
    而在杭以绸心里,他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随心所欲的主导方,意图掌控全场,却又渴望不同寻常的发展趋势的矛盾艺术家。
    不少女生都在偷偷看他,试着从这个传闻中脾气诡异的天才导演身上找到些许世俗的烟火气。
    “杭导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怎么知道,不过看着似乎确实高了点。”
    “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时间过得真快。”“神仙的时间不是时间,只有我们凡人的才是。”
    杭以绸听到身旁窃窃私语的议论,话题中心无疑都是台上那个视他人于无物的男人,他终于把注意力从面前那堆草稿纸中挪出,抬眼看了看台下众人。
    杭嘉燧。她低下了头,原剧情中女主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这位是确确实实的‘疯子’,她还没想到什么好一点的方式去避免这一切,怕做多了引起不悦和误解,毕竟现阶段保持他们不讨厌自己不会有恶感才是最重要的。
    从这一天开始,所有事情都会渐渐运转起来,命运的齿轮一环扣着一环,驶往她惧怕到达的方向。
    “嗯?平安?”男人在一众不同的面孔中准确找到了杭以绸,眉梢一挑,直直地跳下台,步入人群里,女孩子们吓得纷纷让开,不知道这位煞星又要做什么,却见他在一片空地中牵起被孤零零剩在原地的小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微微发凉,他握在手心里暖着,问道:“怎么跑这里了,想我了?”
    杭以绸被我行我素的男人直接带到导演椅上,往里头一塞,让她坐好,又端来一杯常温的酸梅汤,“知道你要过来,提前准备的。”杭嘉燧蹲下身,扯开一点女孩的口罩,里头粉白一片,嫩生生的,他眼眸紧了紧,低声道:“好乖,我们平安好乖,多喝点,在这边玩一会儿,结束了就让大哥带你回去。”
    吸管被咬进淡粉色的唇瓣里,杭以绸吸了口,酸得眼睛眉毛皱在了一起,却舍不得松开,她天生嗜酸如命,杭嘉燧经常笑她是柠檬精转世。
    “好喝吗?”她点点头,杭嘉燧又扯着嘴角笑了笑,问:“是不是最喜欢岁岁?”女孩迟疑了片刻,随后又点了下。
    男人满意地感叹了句:“真可爱,好乖好乖。”上一秒还一脸喜色,站起身后迅速变了脸,不悦地啧了声,抖抖剧本上不存在的灰尘,拖了把靠椅,随意一躺,对着监视器,十分懒散:“开始吧。”
    杭嘉燧这个人看着不太靠谱,实际上是个偏执到了骨子里的家伙,他经手的事物有半点不称心,就迫不及待想要抛去,他没个正形地倚着靠背,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形形色色试镜的女演员,却没有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男人一会儿左手支着下巴,没几下又换了右手,明摆着一脸不耐烦。
    “各位老师好,我是今年的戏剧学院新生,表演系,18岁,我叫韩钦钦。”女孩的音色大方明亮,鞠躬时马尾辫甩到前方,划过一道弧度,她直起身,让杭嘉燧恍惚了一瞬,手指不自觉捏上剧本的边缘,随意道:“嗯,开始吧。”
    她选择的试镜片段正好需要和男主角对戏,杭嘉峥一身月白色长衫从幕后走出,长眉入鬓,温润君子如画,激起周围一阵惊讶唏嘘。
    “早知道我们就不选单人戏了……”
    韩钦钦也愣了愣,随后迅速进入状态,她有天分和悟性,对剧本理解得透彻,于是很快就能代入到角色里,这也是今天第一次,杭嘉燧的眉头没有那么紧,他看着两人对戏,咬开笔盖,根据现况随手修改起了剧本。
    现场除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台词外静悄悄的,杭以绸紧张地咬着吸管,此时正是男女主角对视,男主抽出一柄寒光闪现的长剑,抵在女主的喉间,杀气凌然,杭嘉峥神色肃穆,倒实实在在地吓了韩钦钦一跳,她脑子空白,台词忘了个干净,呼吸停滞,就在以为自己要被刷下的时候,杭嘉燧喊了卡:“行,就你了。”
    和原定的剧情一样,在无数竞争者中,女主获得了独一份的认可,尽管短暂到只有四个字,也足以让她欢欣鼓舞,激动地不停深呼吸。
    杭以绸觉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太阳有点晒,尽管她坐着的位置半分阳光照不到。她把喝完的整整一杯酸梅汤包装丢进片场的垃圾桶里,砰的一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她今日见了韩钦钦才发现,自己的脸与她有五分相像,只不过人家是积极向上的小向日葵,而她是仿佛顷刻间就能折断的皱缩不知名花苞。
    “怎么了?”杭嘉峥飞快从戏中脱离,道具剑被递还了回去,他弯下腰,更遮蔽了些光线,“是不是累了?”
    “我没事。”她敷衍地笑笑,眼底却无笑意。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今天将女主角定下后就是剧组的聚餐,两人一个作为男主角,一个作为编剧兼导演,都得出席,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原剧情的那些事情还是会一件不落地发生。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
    但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决定还是要争取一下。
    于是在杭嘉峥开车送她回家后,看着她乖巧吃完了分量不算多的晚餐,为女孩洗漱吹干了头发,轻轻拉上了被子,正要离开之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尾指,勾勾绕绕,又好像根本没用力气。
    “哥哥,我不想一个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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