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苏大哥
邦邦,敲门声响起。
“帆哥,嫂子。”李浩在外面说话。
“进来吧。”程千帆说道。
李浩推门进来,看向程千帆,“帆哥,巡捕房那边出了点事,要向你汇报一下。”
“若兰,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程千帆说道。
“是啊嫂子,我陪着帆哥,您去陪着小宝休息一会吧,您也累了一天了。”李浩也赶紧说道。
白若兰看了程千帆一眼,又看了看李浩, 心里叹口气, 她收拾了一下碗勺,拎起保温瓶, 对丈夫说道,“那我过去了,有事情喊我。”
“恩。”程千帆微笑说道,“过去吧,休息一会,别累着了。。”
白若兰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她又折返回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香烟, 将香烟和那个金质打火机都收走了。
“欸欸欸,干什么?”程千帆连忙说道。
“我问了医生,不能抽烟。”白若兰板着脸,又看向李浩, “浩子,你也不许给他香烟。”
“知道了,嫂子。”李浩赶紧答应着。
白若兰离开后,李浩这才开口说道, “帆哥, 出事了。”
“别慌。”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说吧,什么事。”
“吕哥那边出事了,他负责看守被抓的那个枪手,现在人被劫走了。”李浩说道。
“什么?劫走了?”程千帆双眼瞪大,满眼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到李浩点头确认,程千帆勃然大怒,“大头吕干什么吃的?蠢货,看个人都看不住!怎么做事情的!”
程千帆气的大骂。
“帆哥,小心伤口。”李浩担心说道。
“我没事,死不了。”程千帆冷冷说道,他眉头一皱,“弟兄没有没有伤亡?”
“本来是四个弟兄看守,不过,吕哥弄了些吃的,有两个弟兄去吃饭了,匪徒趁机潜入、打晕了两個弟兄,将那个枪手救走了。”李浩说道。
“怎么打晕的?弟兄们伤的重不重?”程千帆脸色阴沉,问道。
“我去看了下,是被人敲晕的,现在醒了,问题不大。”李浩说道,“金总和赵探长都来过了,把吕哥狠狠地训了一顿。”
说着,李浩压低声音问道,“帆哥,你说会不会是上海站方面”
“不是没有可能。”程千帆皱眉思索,点点头。
事实上,在听到李浩说枪手被人救走了,他的脑海中第一反应也是此事很可能是上海站干的。
要说这个枪手被抓,谁最紧张,自然是上海站方面,所以,上海站是最有可能冒险来救人的。
程千帆的内心惊讶的。
即便是以他的苛刻眼光来评价,上海站此次的营救非常及时,应急反应堪称神速,且整个行动干净利落。
“大哥?”程千帆在内心里发出疑问。
行动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动手的时机也把我的很好,说明提前踩好点了,这很像是卢兴戈的作风。
“医院里有他们的人。”程千帆迅速得出判断,上海站动手的时机非常合适,绝对不可能是运气,这说明医院里有上海站的人,他们瞅准大头吕喊两个手下去吃饭的时机动手的。
等等,大头吕?
程千帆陷入沉思,大头吕喊两个手下去吃饭,这件事本身似乎并无什么问题。
但是,如果从结果来回溯这件事,这似乎未免太过巧合了。
大头吕和上海站方面有某种秘密的关联?
程千帆暗自思忖,他摇摇头。
不太像。
只是,大头吕做事情素来谨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被抓的枪手的重要性。
即便是吃饭,也可以在病房门口简单吃两口的嘛,非常时期,一切从简。
不熟悉大头吕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程千帆熟悉这个得力下属,作为巡捕房三巡资历最老的警官,大头吕此前一直升不上去,不是能力不行,而是上面没人。
当然,程千帆又不能排除大头吕百密一疏,被人钻了空子,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看不透啊,他摇摇头。
当然,从内心深处,如果大头吕真的是特务处上海站的人,愿意投身抗日,他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此前大头吕和日本人一直暗中来往,程千帆对其还一直保持警惕,毕竟身边若是有这么一个汉奸,此人还是他手下大将,这对他的工作必然有诸多影响。
咦?
日本人?
程千帆脸色微变,心中一动。
他已经醒了有一段时间了,荒木播磨竟然没有安排人来秘密接触他,询问相关情况,这不符合常理。
他是和长友寸男一起遇袭的当事人,是自己人宫崎健太郎,特高课那边于情于理都会安排人盯着病房,一旦他醒了,便会想办法过来接触。
现在的情况是没有,特高课没有派人过来秘密联系他。
这不对劲。
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三本次郎有其他渠道了解内情。
什么渠道?
程千帆猛然想起被捕的‘枪手’被同伙营救这件事。
真的是上海站的人将此人营救出去的吗?
程千帆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惯性思维:
听到被捕的枪手被人救走,他也和浩子一般下意识的认为极可能是上海站出手营救。
且可以想象,即便是金克木等人也大多会认为是枪手的同伙来劫人的。
但是,若是不是呢?
如若是——是日本人动的手呢?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是日本人动的手?
从三本次郎对长友寸男的态度,可见长友寸男的身份非同一般,现在长友寸男遭遇袭击,生死未卜,特高课那边必然震动,首当其冲的便是三本次郎,他受到的影响最大。
不管长友寸男是生是死,三本次郎必须查清楚这件事,给上面一个交代!
李浩看帆哥陷入思考,他不敢打扰,在一旁安静等待。
程千帆抬眼看李浩,“浩子,烟。”
李浩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帆哥,嫂子不让。”
“拿来。”
浩子无奈,从身上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放进帆哥的嘴巴里,划了一根洋火点燃。
程千帆猛吸一口,满足的眯着眼,吐出一道烟气,继续思考。
枪手被巡捕房抓住,刚刚完成手术,巡捕房这边暂时还没有对其进行审讯。
而即便是后期开始审讯,日本人那边也无法涉入。
若是此前的话,巡捕房还有宫崎健太郎,三本次郎可以通过他来随时掌握审讯进展和及时获取情报。
但是,现在他受伤住院了,三本次郎的情报渠道不畅。
最重要的是,三本次郎极可能等不及了,他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来查清这件事。
还有一点,他和长友寸男一起遇袭,要说三本次郎对他没有一丝丝怀疑,这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也许三本次郎愿意相信宫崎健太郎的忠心,相信宫崎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作为一个狡猾的老牌日特,怀疑一切是铭刻在他的骨子里的。
正如同程千帆他自己,他的骨子里也是怀疑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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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次郎这个时候,最相信证据,相信口供。
这个被捕的枪手的口供是最能说明一切问题的。
程千帆易地而处,假若自己是三本次郎的话,如果要劫走此人的话,必然也是连夜动手,因为也只有这个时候,犯人在医院里,看守不严,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而且,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大头吕一直暗中和一些日本商人来往,程千帆此前便怀疑大头吕可能暗中投靠了日本人。
如此,似乎也可以解释素来谨慎的大头吕,为何会突然将两个看守调离,这更像是在暗中配合日本人行事。
李浩递过来一个烟灰缸,程千帆将烟蒂摁灭。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个完整的链条。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还需要证据来印证。
“浩子,你现在离开,秘密去见一个人。”程千帆说道。
“好的,帆哥。”李浩点点头,“我去见谁。”
程千帆的口中说出了一个名字,李浩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
“记住了,一定要注意别被人发现。”程千帆叮嘱说道。
“明白。”
“什么?人已经被救走了?”郑利君一下子起身,满眼的震惊之色。
“报告站长,确实是被救走了。”陆飞点点头,“就在今天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有人潜入医院病房区,打晕了巡捕,将燕畅兄弟救走了。”
“什么人干的?”郑利君立刻问,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是摇摇头,这个蠢货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他来回踱步,思考。
到底是何方人马出手救了燕畅?
其他的抗日团体?
不太可能。
他们这次针对茅岢莘的行动是极为隐秘的,即便是行动成功之后,也还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大肆宣传除掉了某个汉奸、日本人。
所以,其他抗日团体并不知道警察医院门口的袭击案是他们做的,即便是知道巡捕抓了一个枪手,也不可能想着帮忙搭救。
那么,会是什么人出手的呢?
“站长,属下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件事。”陆飞小心翼翼说道,“您看,会不会是上海特情组的人干的?”
“上海特情组?”郑利君皱眉头,和‘前任’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一般,他对于这个上海特情组也是态度冷淡,甚至是有些排斥和厌恶。
无论是郑卫龙,还是他郑利君,都认为特务处在上海的所有力量都应该由上海站来掌控,对于这个一年半前突然冒出来的上海特情组,他们是态度很冷淡。
特别是当肖勉带领上海特情组屡立奇功,他们对于上海特情组的态度由冷淡逐渐演变为排斥、厌恶:
上海站是特级甲等大站,竟然被一个独立于上海站之外的所谓的特情组给比下去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过,陆飞此时此刻提出疑问,怀疑是上海特勤组暗中出手营救了燕畅,这却令郑利君有茅塞顿开之感。
可能性极大。
郑利君心中揣测,总部可能不仅仅向上海站下达了除掉茅岢莘的命令,上海特情组那边极可能也收到了电令。
或者最大的可能是,总部令上海站动手,上海特情组负责善后。
故而,肖勉那边发现上海站有人被捕,有着善后的任务的上海特情组便果断出手营救。
“好了,此事我会查清楚的。”郑利君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说着,他看着陆飞,骂道,“看看你今天做的什么事情,你是亲眼看着燕畅死了?老子日你仙人板板!在战场上,你这叫谎报军情,老子可以开枪毙了你!”
“站长,当时事态紧急,属下也是一时没看清。”
“再有下次,老子废了你!”郑利君语气森然,“滚出去!”
陆飞脸色变了变,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利君忍不住又骂了句。
此事实在是恶劣,若是燕畅没有被上海特情组救出去,若是卢兴戈也没有打探到相关情报,那么一旦燕畅熬不住严刑拷打开了口,上海站就等着被人堵门围捕吧。
“站长!”门外传来了卢兴戈的声音。
“进来吧。”
“站长,我听阿胡说”卢兴戈焦急说道。
“事情我已知晓,放心,没事。”郑利君微笑说道。
“可是友邻单位出手营救?”卢兴戈问道。
郑利君微微一笑,不说话,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是属下冒昧了。”卢兴戈见状,下意识以为此事涉及机密,他赶紧道歉,“站长一夜未眠,属下不打扰站长休息了。”
“去吧!”郑利君摆了摆手。
门关上,郑利君脸上的笑容收敛,面露烦躁之色。
他判断是上海特情组出手营救了燕畅,不过,毕竟只是猜测,正常来说,他应该安排人向武汉去电,以兹确认。
只是,想到堂堂上海站竟然让上海特情组帮忙擦屁股,他心中颇为不舒服。
还有就是,上海特情组那边事成之后也不打一声招呼,这更是令郑利君不爽。
肖勉此人,目无前辈、长官,跋扈!
最重要的是,此事应该是总部安排上海特情组帮忙善后的,事已至此,他这边还上杆子去电武汉:
处座,可是肖勉给我方善后的?
只是想一想,郑利君就烦躁异常。
就这样,郑利君越想,心中愈发阴郁,最终竟没有选择即刻去电武汉。
等心气儿顺了再说!
反正人在上海特情组手里,不急。
再说了,燕畅受了伤,正好让肖勉那家伙帮着安排治伤。
双安里。
在这个偏僻的巷子的尽头,一个有些破旧的窝棚。
“牙牙,肚子还痛吗?”一个年轻人弯腰,摸了摸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的脑袋。
“不痛了,谢谢苏大哥,是您救了牙牙的命。”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说道,就要给苏大哥下跪。
“起来。”苏大哥拉起半大小子,微笑着,“小袄,你们叫我一声苏大哥,便是我的弟弟妹妹,哥哥救弟弟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都是周边城市沦陷后,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他们在一些大孩子的带领下,来上海讨生活,相依为命。
这伙孩子路上饿死了两个,病死了三个,有人死掉,也有其他失去父母亲人、逃难的孩子加入,他们刚到上海,就被拍花子的人盯上了。
是他及时发现,从这些混蛋手里救下了小袄这一伙孩子,并且放出话来,要是再有人敢打这些孩子的注意,他定然绝不放过,这才保下了这些苦命的孩子。
“俺们贱命一条,可不敢当苏大哥的弟弟妹妹。”小袄说道。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苏大哥拍了拍小袄的肩膀,“没有人生来是贱命,所有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平等懂吗?”
小袄摇摇头。
其他的孩子们也都一眼茫然。
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囡囡哭了,“哥,俺饿。”
“吃吃吃,昨天晌午不是吃了半拉窝头吗?”小袄骂道。
挨骂的小囡哭的更厉害了。
“你骂他做什么?”苏大哥瞪了小袄一眼。
然后,他露出不安和惭愧的表情,“这是我不对,今天来的路上只想着牙牙的病,忘了买些吃的。”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张钞票,“小袄,去,买点吃的。”
“苏大哥,我们不能再用你的钱了。”小袄立刻说道,不过,看了一眼饿的哭泣的幺妹,又有些犹豫,想要给自己一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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