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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雨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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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记得在我因为什么事情又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回过神来时,她的身影就不见在夜色深浓的雨夜里,空气中那种迷人的木质香味也已消失殆尽,只有自己的那件外套静静地躺在台子上,唇边若有若无的热度,和那些杂乱的泥泞脚印证明对方真的出现过。
    我拿起那件衣服,已经被沾湿了一些,此时不再只有自己的味道,还混合了一些别样的、更加浓郁的气息,让我有些失神。
    我们还会再见吗?
    可我除了她的名字,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随着轮班的店员的到来,我的所有谬想都如同打在雨伞上然后滑落到地面的雨水一样,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后来的几天依然是阴雨连绵。
    如她所说的,是雨季来了。
    我讨厌下雨。南方的雨势总是那么猛烈,却没有任何一次遏止了我从内到外的燥热,反而还引出了另一些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深深烙印在我心底让我铭记的是,母亲就是在多年前的某一天,趁着这样的天气离我而去的。
    雨,那如藕丝般牵连着的一缕又一缕不断落下的雨,打在凹凸不平的粗糙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在树梢上是却是清脆的,然后渗透进树的每一寸角落,将它的脏污全部清洗掉。
    可我为什么淋雨后无法被洗涤呢?是时间不够长吗?还是我太脏了,只用这些雨水远远不够。沉入海底呢?
    ——沉入洱海的海底。
    我母亲既然是在洱海和我父亲相遇的,那么,我以最开始的方式结束,这样大约才能够抵消我一切的罪恶。我深知现在的我还没有做的勇气,但它俨然与我如影随形,我摆脱不了它。
    不得不说的是,如今,我又有点喜欢上下雨了。
    伴随着那双熟悉的黑色长筒靴的踢踏声在我用手肘撑着脸凝视着店门外的事物思绪纷飞响起时,我知道,上一秒还在我脑海里的符椋,现在活脱脱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想,雨大概就是我和符椋之间无形的特殊枢纽,连接着我和她的每次相遇。
    南方的雨季很漫长,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你真及时。”
    我看着她一边把借的伞放回店门口旁专门安置雨伞的地方的空隙上,然后掏出小额钞票递给我。
    她对我话里的揶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抱歉,这几天有点忙,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所以来晚了。”
    我下意识地想问她“在忙什么能好几天不出门?”,注意到我们的关系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亲昵后,我张开嘴,未发一声又尴尬地闭上了。
    符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下,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疑虑,接着回复道:“因为我在写书嘛,有本书和出版社谈好准备出版了,最近截稿日期临近了,编辑催得紧,所以紧急闭关了一下。”
    我愣了愣,“你是作家啊?”
    “大概我还担不上这个‘家’字。”
    “什么…意思?”
    她在我这句话还没问完前,骤然拉近了我们的距离,那木质香又出现了。
    “你很想知道?”符椋凑在我的耳畔压抑声音,潮热的吐息声弥漫在耳廓上。
    我的耳朵天生就很敏感,自然是承受不住她的这番攻势,于是不争气地发烫了。
    我急忙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时,那股烫意已迅速攀升到了脸颊两侧,毫不掩饰我对她的嗔怪之意,“…能不能好好说话。”
    “耳朵这么敏感啊,小…麻雀?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放在很久以前有人说我像只麻雀的话,那我反应过来后一定会很生气地骂回去。
    即使我确实像麻雀一样平庸又弱小,甚至还脱离了群体,孤独且没有目的性地随意飞翔着。我能这么想,你也能这么想,但你绝对不能亲口对我说出来,这是我的底线。
    如今我已习惯了这样的讽刺,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点点头,其实对这个称呼心存的芥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像你当初说的,你称呼我什么都可以。我对这个没有很介意,随便你吧。”
    我相信她也比我自己更早看出我对此烦闷的端倪。
    她迟疑着开口:“林雀,我是没有恶意的。我对这个称号肯定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情…你能好好听我说说吗?”
    我没有说话,她便当我是默认了。不过,我承认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想知道的,就像我发觉我仍然介意“小麻雀”的外号一样。
    “明明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却意外地拥有这么多令人羡慕的能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呢。还那么乖巧,实在是容易惹人喜欢的类型,不是吗?”
    “啊,抱歉,好像不小心偏题了,”她略带歉意地笑着说,还刮了一下她自己的鼻子,“其实呢,我把你比作麻雀并不是想说你很普通,也不是想说你的话多到让我认为聒噪之类贬低你的意味。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可爱,让我想要很频繁地见到你。可我家那边,实在是很难见到什么宠物啊,我也没怎么养过,除了我见过你的那天后阳台上飞来了一只麻雀。
    也许是我太想你,我总觉得它好像你,你是不是特意变成麻雀来找我了呢。我突发奇想般地喂了它一些食物,想不到这之后它就经常会光顾我家了。
    但它仍然很谨慎,我没有任何办法和它亲近些,直到现在也只能远远观望它。可我现在转念一想,如果是你的话,是不会对我这样的吧?”
    至此,我似乎对“小麻雀”这个外号包容了一些。
    但这仅限符椋。因为符椋给了我一个让我心满意足的回答,让我拒绝不了对她赦免。
    紧接着我没想到她又在暗戳戳地对我谈爱了。
    虽然我真的很喜欢她,而她一说出来我就会觉得心情既温暖又奇怪。
    可能是我看多了书里的互相喜欢着的主人公们心照不宣的拉拉扯扯,就会觉得感情的话,只有一起经历很多后才有承认的勇气。现实截然不同。是她的阅历比我多太多吗?所以俨然已经看透了这些东西。
    我习惯了她的谎言,分不清这番话的真挚程度。
    “姐姐,你真的很有浪漫主义的风格啊,”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为什么总能给乱七八糟的东西下一些独特的定义呢?”
    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心中充满爱的话,就好了啊。”
    怎样才是心中充满爱?或者心中充满怎样的爱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无法和她共情。
    我隐约猜出符椋也许是天生的性情使然。
    是啊,从她衣服的绝佳质感和名牌包包都能看出她是个奢侈的人,自然是没经历过什么苦难的某位富豪家的千金小姐吧。
    像我这样在阴沟边缘兜兜转转长大的孩子,出现不能够理解她的一些思想的行为固然是正常的。
    这时候,我应该装作天真善良的孩子欣然赞同她的话吗?
    是的。
    我想,我不想要我们之间这么快就出现隔阂,哪怕只有一点点。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即使我不清楚我们还有没有以后。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麻雀好像都很向往伟岸的树呢。你说你总想靠我再近些,是不是把我当做你喜欢的树了?”
    我和符椋躲在了一排货物架后拥抱着,她比我高一些,我便顺势把头垂在了她的颈窝处,手紧紧地围在了她的腰上贪婪地蹭着她的味道,想要让属于她的木质香味在我身上留存地更久一点。
    她半开玩笑地说我的头发弄得她很痒。
    这是必然的,毕竟我为了更方便打理一些,把头发剪短得止于了脖颈的斜方肌的连接处。我笑骂着让她忍着,又恢复了往日轻松的氛围,俨然忘记了刚才是怎么在收银台擦枪走火地亲吻在了一起,结果又害怕被路人看见所以逃到了这里避难。
    但是雨天真的很少有人来店里买东西,基本没人会趁着这么大的雨势去便利店买东西吧。符椋很奇怪,不在天气放晴的时段过来,偏偏选在了雨天,这更加坚定了我认为雨天对我们存在特殊意义的想法。
    话说回来,既然工作上的原因使她无法按时归还,那么已经迟到了,再迟一点又何妨呢?只有她会固执地觉得这是原则上的问题吧。
    雨季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路人来借伞,可现在大家都注意到了时令的变化,因此就连来借伞的人都变得鲜少了。所以,我短暂地违背一下值守也是可以的吧?
    我缓慢地想她的问题。嗯,大概是吧。
    “你这么觉得的话,那我也不能否认不是吗?”我歪了歪头,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
    符椋总爱说些玩笑话,如果我不能听出她话里的些许眉目,她恐怕才会真正地伤心,但不会有多少。而我巧妙地把问题重新抛给她,让她简单地难堪一下也让我身心愉快。
    她忽然撩开了一些我上衣,直到她能够把她的双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她的手好像总是很冰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本以为那天的温差只是恰好淋过雨才会那样,没想到是天生的。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腰想甩掉,尽管我可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温度其实对我很舒服。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不仅没让她的手往下掉,反而更向上了一些,停在了接近我胸的位置。
    我皱着眉抬头犹疑地看向她,然后撞入了一双和往常同样夹杂着玩味的眼眸,可仔细看还能发觉出一些别样的意味。
    “林雀…你…介意吗?”
    符椋的呼吸变得紊乱了。
    她上扬的尾音告诉我,她的激动与渴望已经快冲破那层理智的屏障,向我一股脑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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