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纯阳无极剑
星兽仓皇遁入中极天,不知所踪,纯阳子衔尾追杀而至,此刻却并未急于动手,他将目光投向浮宫消失之处,长眉微皱,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就在方才瞬间,他感应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久违的心悸稍纵即逝。留在大瀛洲的一点神念投诸天庭,他已知黄庭山天翻地覆,非复当年,荒北城主魏十七横空出世,挟六龙回驭斩和昆吾金塔,气焰滔天,不可一世,难不成那厮已到了突破天人之际,闯入极天寻求机缘的境界?他也就罢了,玄元子对此人不无嗔意,若今番来的是她,断不会轻易放过。
星兽察觉到一线生机,三足一蹬,意欲破空遁去。纯阳子早有察觉,之前在上极天,不惜毁了一宗法宝,强夺星屑,才将其重创,结果还是被它侥幸逃脱,此刻哪容它再度得逞,当下起手指了一指,一道剑光落下,星兽身躯堪比真仙,竟挡不住一剑,头颅忽地垂落下来。
剑光一凝,停驻在空中,却是一柄古朴中正的纯阳无极剑,尖,锋,脊,从,锷,格,茎,缑,首,缰,穗,中规中矩,平淡无奇,不知经历了多少光阴浸染,锋芒内敛,温润如玉。
斩落的头颅翻滚数息,骤然溃散为星屑,倏地没入星兽体内,断颈处银光一闪,又钻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头颅来。星屑不失,身躯不灭,星兽唯一的罩门只在主眼,寻常手段无法将其击溃。不过纯阳子出剑只为破去它遁空神通,略加牵制,随即又祭出一物,却是一座千手千臂如来佛,正反双面,一张脸法相庄严,一张脸轻浮狡黠,丫丫叉叉轮动手臂,朝星兽当头落下。
星兽断头重生,体内星屑震荡,一时间无从施展神通,只得咆哮一声,仰天张开大口,喉间白光大盛,一团星屑疾射而出。
纯阳子捏定法诀,将纯阳无极剑召回,心中暗暗感叹,此剑虽经他祭炼多时,总觉得隔了一层,犹未能操纵自如,天庭之宝果然非下界可比,他推测纯阳无极剑内沉睡着剑灵,若不能将其唤醒,充其量也只是一柄斩破真仙之躯的利器而已。
剑一入手,纯阳子便觉得心血来潮,似乎哪里漏算了什么,急忙抬头望去,却见星兽喷出一团银芒迎向千手千臂如来佛,银芒之中,闪动着微不可察金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六法十三器中的昆吾金塔。
纯阳子心念微转,已猜到其中原委,多半是那魏十七闯入极天采集星力星屑,结果运气不佳,正好撞上负伤的星兽,被它夺了昆吾金塔,落荒而逃,那星兽将金塔吞入腹中,此刻喷将出来,抵挡千手千臂如来佛……他凝神细看,双眸亮起无数星云,缓缓转动,却大感意外,银芒之中,哪里是什么昆吾金塔,只是一块方不方圆不圆的金疙瘩,坑坑洼洼,粗砺而丑陋。
千手千臂如来佛去势顿缓,银芒狠狠撞将上去,星屑四散,昆吾金塔结结实实撞在佛像之上,瞬息炸开,虚空中张开一个晦暗幽深的黑洞,将千手千臂如来佛死死吸住,星兽趁机一扑,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意欲借此逃脱。
果然是昆吾金塔,毁于一旦,可惜了——纯阳子微感遗憾,此物固然早已不在他眼中,但寄托了当年的一点念想,抱朴子与他相交多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朝身死道消,连传人都未留下,仅存于世的一星半点痕迹,也熬不过时光淹没,一一消散,天道之无常,叫人不胜感慨。
心底涟漪频生,手上去毫不放松,他再度祭出纯阳无极剑,一剑将星兽腰斩,旋即伸手遥遥一抹,黑洞急速缩小,湮灭殆尽。星兽重施故技,下半身散作星屑没入体内,顷刻间回复如初,千手千臂如来佛趁势摆脱吸力,合身扑去,将其牢牢抱住。
星兽连连咆哮,奋力挣扎,以其蛮力居然无法挣脱。纯阳子缓步上前,提起纯阳无极剑,剑尖点在它额头,星兽浑身一震,残存的凶眼停止游动,逐一睁开,眸内一片迷茫,黯淡无神,全无星光射出。
纯阳子慧眼如电,早看到一只干瘪枯槁的主眼,藏于肩胛之后,当下起剑稳稳刺入,星兽被千手千臂如来佛所制,躲避不开,绝望地大吼一声,身躯骤然散作星屑,留下一枚幼儿头颅大小的星核,星光熠熠,与极天融为一体。
纯阳子心念微动,千手千臂如来佛滴溜溜转了数圈,轮动手臂,将星屑尽数收拢,张口吞入腹中,正反两张脸同时露出得色,化作一道虚影,投入他袖中。
极天再度回复了平静,纯阳子负手而立,极目四顾,心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平息,他伸出手去,星核微微一晃,缩至鹅卵大小,落于他掌中。纯阳子捻起星核,低头看了数眼,轻笑道:“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笑容渐渐淡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合上双眼,神念展开,如涟漪般源源不断向外扩散,无远弗届,无物不察,然而神念扩张到极致,仍未找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那魏十七运气不佳,撞上负伤的星兽,他运气又不错,居然逃出神念笼罩,不知所踪。
且饶他这一回,日后天庭相见,留给玄元子处置。他收拢神念,一拂衣袖,身躯渐渐隐没于虚空。
极天之上,又万八千里,是为天庭。
纯阳子御风而前,过正阳门,径直来到王京宫,一名宫装侍女迎上前来,芙蓉如面,明眸善睐,微笑道:“恭迎纯阳道长归来。”
此女名为“柳如眉”,虽作侍女打扮,行动举止看不出丝毫异样,却是广恒殿主炼制的一具傀儡,施以大神通为其开智,倚为心腹,非是寻常人物。纯阳子稍一颔首,从袖中摸出星核,抵到她手中,不卑不亢道:“有劳姑娘了。”
柳如眉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道长辛苦了,殿主催促得急,如眉赶去回禀,先行一步。”
纯阳子略一侧身,柳如眉飘然远去,身形晃了数晃,便即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低头沉吟片刻,转身离了王京宫,往餐霞宫而去。
一入天庭成走卒,他屈身于王京宫广恒殿当一名客卿,玄元子却在餐霞宫碧落殿轮值,形单影只,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