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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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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听了,心中暗怒,冷笑一声,道:“不敢,我们芾哥儿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自有他兄弟扶持。想来兰哥儿将来也有他自己的兄弟,哪里用得着我们芾哥儿?谁不知道兰哥儿如今已经启蒙了,竟是聪明伶俐得很,万人都不如他一个。”
    闻听此言,周瑞家的一声儿不敢吭。
    陈娇娇笑道:“周姐姐别怪我们爷说话直爽,不管怎么说,我们芾哥儿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子长孙,给祖宗上香,我们芾哥儿是头一个,只有旁人辅助他的,哪有他辅助别人的道理?”
    周瑞家的诺诺应是,告辞了出来。
    贾琏对妻子道:“她经常来这里走动?也说要见芾哥儿?”
    陈娇娇点头,三不五时地借着送东西的名义过来,每回都提出要见芾哥儿才回去,他们送的东西陈娇娇从来都不用,命人封锁起来,亦不许放在屋里,这也是她为何急于将芾哥儿送到窦夫人房中的原故,窦夫人积威甚重,又握着王夫人的把柄,那边都怕她。
    贾琏略一思忖,道:“今晚我就跟老爷太太说,送芾哥儿过去,横竖咱们常去请安,自然能见到。在这里,门外人来人往的,我不放心。”
    晚间同贾赦和窦夫人说明,贾琏省了事关贾赦的说法,关于窦夫人的他一字不落都说了。彼时陈娇娇不在,窦夫人听了,心里却感动不已,她早年受过继母兄弟的祸害,自从上了三十岁,每每生病,何曾有人关怀?贾赦不管事,贾琏常常在外上学,只早晚过来请安,迎春在那边居住,贾母王夫人等不必提了,竟是只有陈娇娇留心到了。
    贾赦一听要将孙子养在妻子房中,乐得合不拢嘴,再不理别的了,点头道:“好极,好极,如此我就能常见孙子了。有了孙子,别的都由你们做主罢。”
    窦夫人闻言,不觉莞尔。
    窦夫人不是贾赦,她思量片刻,就知道贾芾放在自己房里的用意了,尤其能拘着贾赦在家里看孙子,岂不是两全其美?贾赦本就不爱出门,有了孙子,他恨不得放在眼前,哪里还有心出门。这些年即便有她管着贾赦,外面也常挑唆贾赦,借着贾赦的名儿做坏事,亏得自己和贾琏时常留意,才没做出十恶不赦祸及家族的大事来。
    贾赦和窦夫人都愿意,连夜收拾窦夫人房里的套间,一应避讳之物一概撤下,只留下好东西,第二天贾琏和陈娇娇如约将贾芾送来。
    贾赦抱着贾芾不松手,一张脸笑得如同秋日的菊花,也不理窦夫人和贾琏夫妇,不住自言自语道:“我的乖孙,明儿个祖父的东西都是你的,这些可都是咱们家帮圣上打天下时得的好东西,旁人我都没舍得给,你父亲也没见过。”
    众人啼笑皆非,贾琏和陈娇娇却知贾赦此言非虚。贾芾出世后,贾赦赏了好几箱子东西,那些东西看得他们夫妇二人目眩神夺,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若不是贾赦给了贾芾,他们都不知道贾赦的私房如此丰厚。
    送走贾芾后,贾琏顿觉房中冷清了不少,但是他却顾不得感慨,叫人去请赵嬷嬷。
    陈娇娇不知他叫赵嬷嬷做什么,开口询问。贾琏没有瞒着她,说明昨日所见周瑞家的腕上金镯是自己给赵嬷嬷的,他想问问赵嬷嬷是不是周瑞家的欺负了她老人家。
    贾珠和贾宝玉每个人都有四个奶妈,宝玉又是极厌恶李嬷嬷的,情分寻常,贾琏却只有赵嬷嬷一个,本就亲密,况赵嬷嬷又是曾经服侍过李夫人的,心中十分尊敬,每回赵嬷嬷来了,他和陈娇娇都十分礼遇,哪里容得二房太太的配房欺负她。在荣国府里,他们长房是不如二房,可是即使他们房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何况赵嬷嬷。
    赵嬷嬷过来,才坐下,听闻贾琏问起,不由得叹气,一五一十地道:“爷和奶奶别恼,都是我的不是,我笨嘴拙舌的不会拒绝。自从爷把这太太陪嫁的镯子赏给了我,我宝贝似的收着,轻易不带出来,我儿媳女儿见了想要,我都没给。也怪我,那日奶奶洗三,回来我戴着镯子忘记脱下来了,出门时,不妨叫周瑞家的看到,满嘴里夸赞这镯子如何别致,如何精巧,又说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镯子,可巧那日有许多人在跟前,听了这话,就起哄,说我做了爷的奶娘,什么好东西爷不给我?哪里还在意这个镯子?硬是从我手上褪下来给周瑞家的戴上,周瑞家的立时跟我道谢,嘴里说怎么好白拿我的东西,却比谁都戴得牢牢的。”
    李夫人陪嫁之物何等金贵,这是贾琏赏给她的,戴出去也体面,表明主子看重她,赵嬷嬷爱如至宝,连亲生的女儿都舍不得给,何况周瑞家的这个没有什么相干的外人。
    贾琏火冒三丈,怒道:“难道她们竟是从嬷嬷手里强抢了去的?”
    赵嬷嬷叹道:“可不是!那日跟前有十来个人一处说话呢,素日都是爱奉承二太太和周瑞家的。她们按手按脚的,我一个人哪里挡得住?我原说了,若是别的也罢了,这是先太太陪嫁的东西,爷赏给我做寿礼的,不能给人。不料她们却笑说,我服侍了爷一场,难道别的好东西爷不给我?何必在意这么一对镯子,周瑞家的的既然看上了,给她就是。都是在府里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伤了和气。我又气又怒,偏生无计可施,又不敢爷说。”
    荣国府里的仆妇,除了赖嬷嬷和赖大家的以外,作为王夫人陪房的周瑞家的最有体面,别人都不及她,何况王夫人是当家主母,管着府里大小事务,周瑞管着府里春秋两季地租子,谁不给几分颜面?只要讨好了周瑞家的,谁都不在意是否得罪赵嬷嬷。
    赵嬷嬷气愤不已,可是她知道两房的嫌隙,她不能给贾琏夫妇惹事,只能忍气吞声。
    陈娇娇听完,眼珠子一转,道:“爷别恼,这件事交给我。若是别的,凭是什么金子珍珠宝石,咱们都不在意,既是婆婆的遗物,哪能落在那样的人手里?”
    赵嬷嬷忙道:“奶奶快别为了这个和他们争,这回奶奶生了哥儿,那边不乐意的多着呢。”
    贾琏冷笑道:“嬷嬷放心,咱们不在意,反而容易让他们得寸进尺。再说,咱们和他们本就没什么正经情分,没有他们,咱们这么过着,有了他们,还是这么过着,何曾得过他们的好处?便是翻脸,横竖咱们东院里就这么些人,不是养不活自己。”
    陈娇娇坐在贾琏对面,点头道:“府里那些人个个都是欺软怕硬欺善怕恶,咱们性子软脾气弱,才被人欺负。爷和嬷嬷都不必管此事,只管听我的。”
    次日,陈娇娇去给贾母请安,顺便替窦夫人告假。
    如今宝玉年纪大了,愈加出落得如宝似玉,贾母年老爱热闹,常看宝玉并迎、探、惜春等人在跟前取乐,此时正陪着贾母抹骨牌,其中又有史湘云,本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伶俐异常,瞧着这些如花似的面容,贾母笑容满面,并不在意窦夫人在不在跟前,听陈娇娇说窦夫人身子不好,又请了大夫,现今又要照料贾芾,她虽疼爱宝玉,但是对于贾琏贾芾也是十分疼惜的,点头道:“芾哥儿要紧,既然你婆婆自己也不好,就叫她在家别过来了。”
    陈娇娇笑道:“到底是老祖宗慈悲呢,因此我只想着好生服侍老祖宗,既尽自己的孝心,也替我们太太尽孝,这才不枉老太太疼我们一场。”
    贾母正和宝玉、湘云、探春抹骨牌,闻言手里的牌撒了一桌,笑道:“我说你婆婆够伶俐的了,没想到娶进门的媳妇也是这般,天底下所有灵巧的人物都到你们那里去了,难怪我觉得跟前的孩子们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陈娇娇道:“老太太又来拿我取笑,谁不知道天底下的钟灵毓秀之气都在老太太跟前,现今都在呢,老太太看着这么些灵巧人儿来说我,羞得我连脸都没处藏了。”
    贾母听了,果然满意,面上欢喜不尽。
    宝玉素日最喜在贾母房里和姐妹顽耍,亦喜陈娇娇名如其人,言谈举止形容不俗,是最最上等的清俊人物,只可惜近来竟发福了,较之往日不免逊色许多,倒觉得有三分叹惋,笑问道:“二嫂嫂今儿为什么来?”
    陈娇娇笑道:“自然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还能为什么?”
    这时,王夫人携着李纨进来,见到陈娇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们把芾哥儿送到大老爷大太太那里了?怎么没听到一丝儿风声?原本还说今儿服侍老太太吃过饭,我去瞧瞧芾哥儿呢。你们年纪轻,怕照料不好孩子。”
    见她们进来,原本坐着的宝玉等人统统都站了起来。
    陈娇娇本就是站着的,依旧站着,回答道:“我虽年轻不能,可是还有我们太太呢。我们老爷清闲,太太静养,打发我替二老尽孝于老太太跟前,我白日不在家,看顾不得芾儿,因此送到老爷太太房里,有老爷太太看着,我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好放心。见到婶娘,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原不该来打搅婶娘的,别的我不知道找谁了,只好来找婶娘。”
    王夫人纳罕,问道:“有什么要紧事你直说就是,说什么打扰与否?”
    陈娇娇瞅了瞅在场的宝玉三春湘云等人,犹豫再三,道:“竟是晚些再跟二婶娘说罢。”
    贾母命人撤去牌桌,闻声看了过来。
    近来贾母久等贾敏书信不至,从前贾敏不曾如此过,贾母心里颇为烦闷,兼之贾珠染疾,贾琏落榜,湘云等姐妹们见状,忙打叠起千百样心思讨贾母的欢喜。今见陈娇娇过来,贾母爱热闹,爱管事,便笑道:“你当着我的面儿说,太太不给你做主,我给你做主。”
    王夫人听了,也催促陈娇娇。
    陈娇娇抿了抿嘴,褪下腕上的双龙戏珠虾须镯,递到王夫人跟前,道:“按理,一点子东西我们都不在意,金银珠翠咱们这样人家谁放在眼里?什么好东西?不巧那是我先婆婆的陪嫁之物,因此请二婶娘做主,将这个给周瑞家的,好歹把我们先太太的镯子还回来。”
    ☆、第063章:
    贾赦一房和贾政一房早已没什么情分了,自从贾赦独门别院开了黑油大门后,除了梨香院走夹道外,余者都从黑油大门进出,即便是窦夫人过去请安,也都是坐车过去,然后坐车回来,两家各过各的日子,许多人心照不宣。又因贾琏年纪轻轻就白得了举人功名,贾珠却仍在苦读,情分愈淡,若不是贾母犹在,贾赦早就要求分家了。
    这么些年下来,两家面上虽和气,在贾母跟前说话行事却是针锋相对,尤其是大房,窦夫人和贾琏、陈娇娇夫妇恨不得立刻因此分家,因此陈娇娇说话毫无避讳。
    贾政一房并不想和大房作对,毕竟分了家,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步步退让。
    因此,大房行事往往让人觉得大房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陈娇娇偶然有一回听到下人嚼舌根,得知这般说法后,她顿时冷笑不已,鸠占鹊巢的成了旁人同情怜悯受到他们大房欺凌的好人,他们这一房名正言顺的荣国府之主只因不忿二房管家,却成了恶人,忒会颠倒是非了。
    听了陈娇娇的话,王夫人面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这是怎么说?先大太太的陪嫁之物落在周瑞家的手里了?我竟不知道。难道周瑞家的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不成?琏儿媳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只管跟我说明白了,我回去打发她去给你们磕头赔罪。这对镯子你收回去,周瑞家的有了不是,哪能让你拿首饰给她的道理?”
    陈娇娇微笑道:“哪里是周瑞家的不是,该怨我们赵嬷嬷才是,怨赵嬷嬷别的镯子不戴,偏戴着先婆婆的陪嫁之物招摇,周瑞家的看上了,夸赞不绝,又有人起哄,不经赵嬷嬷同意就褪了去。因此,这一回我们太太好生说了赵嬷嬷一顿,命我将镯子找回来。”
    窦夫人训斥赵嬷嬷的事儿没有发生,甚至窦夫人至今还不知道此事,陈娇娇只借其名罢了。她们婆媳二人都是极聪明,又都极亲密的人,常常借彼此的名儿便宜行事,横竖都是为了他们大房,自己人替自己顶替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就算王夫人去问窦夫人,窦夫人定然一口应承下来说是她吩咐陈娇娇的,绝不会让外人挑出不是。
    听陈娇娇说是周瑞家的看上赵嬷嬷戴的李夫人遗物强夺了去,饶是王夫人好似木头人一般,此时忍不住红了脸,暗暗恼恨周瑞家的好事不做,偏留下把柄给大房。早在怀了宝玉那一年自己主仆就留了极大的把柄给大房,周瑞家的竟然不经心些。
    宝玉等人都皱了皱眉,看向陈娇娇,不明白她为了区区一个镯子何以如此。
    贾母往后靠了靠,一手拍着宝玉,一面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琏儿媳妇你跟我说,我说了给你做主就给你做主。一个奴才罢了,还叫主子低声下气不成?别说周瑞家的拿走了你先婆婆的镯子,便不是,你开口了,她就得恭恭敬敬地把镯子送上来。”
    贾母这话听得陈娇娇嫣然一笑,道:“听老祖宗说的,好像我们仗势欺人故意挑事似的,不是自己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我们家又不是没有这些。再说了,没有主子问奴才要东西的道理。因此今儿个特特拿我自己的镯子换回先婆婆的遗物。我这镯子虽不如先婆婆镯子上的珠子重,到底比寻常的还重些,只是工艺不同,分量差不多,想来不会叫周瑞家的吃了亏。”
    迎春本是陈娇娇的小姑子,湘云是外姓亲戚,惜春年纪小,探春笑道:“想来是周瑞家的瞒着太太呢,这些下人总是狐假虎威的多。二嫂子别急,太太问明白了,知道周瑞家的做所作为,定会还二嫂子一个公道。”
    听了探春的话,陈娇娇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王夫人面色也和缓了些,对陈娇娇道:“三丫头说得极是,这些事我一无所知。既然周瑞家的做了这些事,我便罚她三个月的月钱,再叫她去给你和琏儿磕头赔罪,送上先大太太的陪嫁之物。”
    陈娇娇暗暗冷笑,难怪他们大房在窦夫人进门前,从来就没斗过二房,听听这些话,一个个话里话外都护着王夫人,此时此刻贾母和王夫人这对婆媳之间哪有嫌隙?而王夫人哪里就是别人嘴里的木头人了?言语机智比别人强得多,一句罚周瑞家的三个月月钱就绝了别人继续惩罚周瑞家的了,她已经罚过周瑞家的,别人再罚,就是别人的不是了。
    贾母挑眉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说是什么要紧事要紧东西,就是一对儿镯子,咱们是一家人,为这一点子小事生气,我可就恼了。”
    陈娇娇进门二年以来,明白仅凭此事,影响不到王夫人丝毫,贾母最疼宝玉,焉能让王夫人出事。当年贾赦夫妇揭破王夫人做下的那些事,何曾见到贾母有丝毫作为?贾母的话完全在她意料之中,不禁笑道:“孙媳只想拿回婆婆的遗物罢了。”
    贾母夸赞道:“这才是孝顺的好孩子,咱们这样人家,很不该计较这些小事。”
    说毕,向王夫人开口道:“你侄媳妇心胸宽阔不计较,但是周瑞家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贪婪了些,连别人手腕上戴的镯子都眼热,你总得给你侄媳妇一个交代。”
    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放心,我理会得。”
    陈娇娇心中愈冷,莫怪贾赦对贾母心怀不满,单凭此事便知道贾母如何偏心了。幸亏贾琏早就和她交了底,说过荣国府如今入不敷出的窘状,横竖早已还了几十万两亏空,荣国府基业虽多,可是贾琏有心自己挣前程,得了即喜,不得亦无悲。她将虾须镯递在王夫人跟前,面上笑容如初,道:“那就请二婶娘将这镯子给了周瑞家的,明儿把那镯子给我罢。”
    王夫人嗔道:“我说过几次了,怎能叫你拿镯子来换?快拿回去,你再这么着,让我如何自处?我原真心实意地让周瑞家的来赔不是,你如此,岂不是让外人都说我是非不分?”
    陈娇娇暗想,本就是包庇周瑞家的,哪里就是是非分明?
    宝玉坐在贾母身边,和湘云笑闹了一阵子,听了这些话,走到陈娇娇跟前,作揖道:“虽然是周姐姐的不是,和太太不相干,但周姐姐是太太的人,太太满心的歉意说不出口,我在这里替太太给嫂子赔个不是,好嫂子,竟是别生气了。”
    在荣国府里宝玉是第一人,除了贾政对他横眉怒目外,别人谁敢给宝玉委屈受?同辈之人即使陈娇娇是嫂子,轻易也不敢受礼,尤其是当着贾母的面儿,忙闪身避开,又还了一礼,道:“哪能当得起宝兄弟替二婶娘赔礼?快别如此,竟是折了我的寿。老太太原说了,一个镯子罢了,一点子小事,很不必计较,我已不计较了。”
    宝玉笑道:“我那里有好些金银镯子呢,嫂子若喜欢,只管挑去。”
    陈娇娇淡淡一笑,道:“难道我还缺镯子不成?”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宝玉一眼,好好的爷们,身边怎么有钗环珠钏?她本道宝玉喜吃胭脂的行为已经格外奇诡了,原来还爱这些。瞧了瞧宝玉身边的袭人等丫鬟,陈娇娇登时了悟,必然都是讨这些丫头们的欢喜了。别人家都是姑娘千娇万宠,身边二三十个丫头婆子服侍,在荣国府里却是颠倒过来了,宝玉身边二三十个丫头婆子,而三春姊妹身边大小只有两个大丫头和四五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外加四个教引嬷嬷,一个乳母,余者再也没有了。
    湘云笑嘻嘻地说道:“二嫂子自然不缺镯子,只不过二哥哥也是一番好意。二哥哥最厌那些婆子,果然是不好的,做出这些事来,惹得二嫂子生这么些气。”
    听了她这话,陈娇娇望她一眼,没有言语。
    迎春道:“嫂子想找回先太太的遗物,本心是极好的,拿镯子换,才是咱们家的体统,若是嫂子不拿这镯子出来,传出去倒叫外人小瞧嫂子了。因此,嫂子这镯子太太只管收下,回头打发人把我们先太太的东西还给哥哥嫂子便是,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陈娇娇笑开了脸,道:“正是这么个道理。”
    史湘云挽了挽衣袖,伸手羞迎春,道:“这时候倒是显得你们姑嫂亲密了。”
    迎春性子温柔,虽不爱与人计较,却也不愿平白受人如此言语,轻笑道:“我们本就是极亲的姑嫂,几时不曾亲近过了?云妹妹这话好没道理。”
    陈娇娇笑道:“正是,姑嫂本就是极亲密的,难道史大姑娘将来和叔婶哥嫂不亲不成?”史湘云之父虽是长兄,但是叶氏进门多年才得史湘云,反倒是史鼐在史湘云之前有了儿子,女儿却比史湘云小一些,因此史鼐之子是史湘云堂兄。
    陈娇娇素知史湘云和叔婶不亲,故有此语。
    史湘云听了,顿时低头不语。
    史湘云住在贾母这里比迎春住的时间还长些,贾母疼她远胜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在贾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宝玉。窦夫人和陈娇娇在东院当家作主,虽然迎春仍旧住在这里,但是她们婆媳二人三不五时地接迎春回东院,按年纪迎春已经九岁,再过二三年议亲,许多事情都该学将起来了,不能只陪贾母解闷儿。
    陈娇娇很不解贾母的心思,三春姐妹在她这里,都是只跟着李纨诵读针黹,所谓上学,只是认得几个字,余者一概没有教导过,虽有教引嬷嬷,实际上也没教过什么。
    陈娇娇颇喜迎春温柔娴静的性子,从来不和人红脸,吃穿住行只有尽让的,有这样的小姑子,做长嫂的放心,没有烦恼的时候,也没有争吵的事儿,她又是窦夫人亲自抚养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自然都盼着迎春平平安安地长大,安安稳稳地嫁人。
    迎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母亲嫂子如何待她,她心里明白,感激得很,早就忧心窦夫人的病情了,几次想去侍疾,偏生贾母这边走不开,只得暗暗忍住。今日陈娇娇为了镯子过来,探春比自己年幼,尚且替王夫人说话,她难道不能护着自家嫂子?因此方有上面等语。她久住贾母院中,许多事看在眼里,只是不说出口罢了。
    贾母道:“云丫头还没嫂子呢,说这些做什么?别牵扯其他人。”
    陈娇娇笑着称是,迎春也站起来答应了。
    最终,陈娇娇到底没收回虾须镯,直接放在了王夫人椅子旁的小几上。以镯换镯,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好听,她可不想因舍不得虾须镯就落个臭名。王夫人说她的,自己做自己的,虾须镯自己放在这里了,给不给周瑞家的都由王夫人做主。倘若自己如此举动还有人说自家横行霸道,那她就真真是无话可说了。
    服侍贾母并宝玉湘云三春等吃完饭,陈娇娇别过众人就回梨香院了。
    望着陈娇娇的背影,贾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原本还当陈娇娇是个稳重的,如今看来,也是个不省心的。进门二年,没少附和着窦夫人,处处挑王夫人的不是,对此,贾母看在眼里,并不在意,横竖不能让王夫人一家独大,该让人压一压,但是长久如此,阖府不睦,这就不妥了,难免对宝玉不好。
    贾母忽然想起凤姐的为人来,那样伶俐知趣的人物,常常讨自己欢喜,如今又生了一女,福分比陈娇娇大,若是当初进了门,必然听自己的话,亦不会和嫡亲的古墓王夫人闹得如此不好看。一念及此,贾母竟有些后悔了。
    迎春等姐妹皆不知贾母所想,恐贾母恼了陈娇娇,忙上来凑趣解劝。
    宝玉最是个怜香惜玉的,他本不喜周瑞家的那些被男人熏染了的老婆子,倒替陈娇娇说情,不一会就哄得贾母眉开眼笑,一时又想到贾敏这回竟时隔数月不回信,宝玉和黛玉的事儿一点影儿都没有,贾母不禁长叹一声,稍觉落寞。
    湘云笑道:“老祖宗想什么呢?说出来叫我们听听,好替老祖宗想法儿。”
    宝玉关心贾母,亦有此问。
    贾母看了他们一眼,忽而一笑,道:“我想你们姑妈和表妹了,一晃眼,就是十几年,天各一方的,不知道现今是什么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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