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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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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厨房送饭送药的小厮根本见不到周泉旭的面,这四个月来他虽说着急,可也没有办法。
    只能看今天小老爷的表现了,不知道为何,赵忠坚信杨中元一定能见到周泉旭的面。
    这边厢杨中元依旧小心翼翼捧着食盒,不快不慢地往佛堂走去。
    他低着头,仿佛根本不管新内宅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这里他以后不会进来住,也再不是他的家,也根本不需要多做关注了。
    很快,寂静安然的佛堂便出现在他眼前,这里很偏僻,几乎不会有人过来。杨中元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座爹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说实话,这里其实比他小时候他们父子住的那个小厢房还大许多,门口还有一个小厮正守着门,看来他爹的“待遇”比以前还“好”了。
    杨中元轻手轻脚走近,却见那小厮正点着头打瞌睡。杨中元目光一闪,想要就这样直接进去,却不料那小厮突然睁开眼睛,厉声骂他:“你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这里也是你进的?”
    杨中元好似被他吓得一阵哆嗦,他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徘徊,磕磕巴巴道:“大、大掌勺,吩咐、吩咐我,啊,不是,是吩咐小的,进来送药。”
    他这一句话说得太吃力了,那小厮满脸不耐烦,在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的时候就猛地上前走了两步,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就要接过食盒。
    就在这一刹那间,杨中元甩袖猛地朝他的鼻子一扫,只听那小厮闷哼一声,整个人好似无骨的鱼儿,软软倒在了地上。
    杨中元把食盒放到一边,低头细细检查起那小厮的眼睛来,他用的这药是出宫前特地跟睿嘉帝君要的,药劲又猛又强,人闻到那股味时片刻间就会失去意识,等到两个时辰后悠悠转醒,也不过以为自己打了一个瞌睡,其他的都不会想起来。
    当时杨中元只是想要几样简单的防身药,可没想到睿嘉帝君给的这样齐全,无论两个人身份变成如何,他们曾经在一起相互扶持许多年,这份情谊是从来都不会变的。
    杨中元想到这里,伸手扶起那个小厮,让他软软靠坐在门口的台阶前,好似在打瞌睡一般。
    就这小厮平时的表现,想必不会怎么用心伺候他爹,肯定一天到晚在这里打瞌睡,旁人见到了也不会奇怪。
    他办妥了事情,拎起食盒,深吸一口气走进这座看似宁静的牢笼。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面真的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他记得以前爹爹是从来不信这些的,那时候他教育杨中元,总是说人定胜天,自己能努力做到底事情,就不要去仰仗不切实际的信仰。
    杨中元轻手轻脚往佛堂里面走,他绕过一座白玉弥勒佛像,转眼间就来到后面的正堂。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半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杨中元紧紧咬着牙,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个人的背后。
    只听那人低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我的中元平平安安,佛祖啊,我祈求你让他好好的,让他早日回家。”
    那一声一声,仿佛一把刀子直直戳进杨中元的心窝,他眼中的热泪在顷刻间奔涌而出,“啪嗒啪嗒”滴落在青石板地砖上。
    ☆、011愿景
    十四年来,周泉旭心心念念,都只一个人身影。他少时孤苦,卖身为仆,后来又无奈做了主家的小侍,可以说前半生里,从来都是孤孤单单。
    可是后来,他有了杨中元这个儿子,直到杨中元出生,他的人生才开始有更多色彩,可以说,杨中元是他一生里唯一在意的人。
    可就是他心尖上的这个人,也被从身边夺走,一离开就是十几年,生死不知,再见无望。
    他原本是不信佛的,从他求父亲不要卖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不求不信任何人,可是杨中元离家后的第一个月,他实在是寝食难安忧虑颇重,也不得不开始寻求这看不见的慰藉。
    人们都说吃斋念佛能得善报,所以他就闷头搬进这间佛堂,一门心思想把那善报关照到儿子身上,哪怕只有一丁点,那也值了。
    一个人的生命里总有一些人重若珍宝,杨中元就是周泉旭唯一的珍宝。
    这些年来,周泉旭有时候都很恍惚,他已经不求杨中元还能回家来,只要他还活着,那就好了。
    可是如今,这个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儿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却又有些害怕。
    他怕杨中元或许已经死在外乡,回来看望他一眼,不过是为了跟自己的爹爹道一声再见。
    周泉旭这样想着,想要抚摸杨中元的手竟有些迟疑,他犹豫徘徊:“小元,真的是你吗?”
    杨中元见他爹这个样子,心里越发酸楚,他脸上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似要把这些年无边无尽的思念都倾泻而出。他紧紧握住爹爹的手,让他自己抚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爹,我真的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杨中元现在已经是个二十四岁的高大青年了,他的面容虽说跟父亲有几分相像,但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周泉旭年轻时的样子,所以见到第一眼,周泉旭连想都未想,便直接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小元。
    父子亲缘,血脉相依,有时就是这样奇妙。
    周泉旭用自己干瘦的手自己摸着儿子的脸庞,终于也跟着哭出声来。
    “小元,你终于回来了,爹真想你。”他哽咽着,倾诉着,高兴着。
    这些年他吃斋念佛心心念念,无非就是杨中元能好好从宫里活着出来,现在真的见到儿子归家,他也确实应该感谢上苍。
    周泉旭这样想着,忙拉着杨中元一起跪倒在垫子上:“小元,跟爹一起给佛祖磕个头。”
    杨中元知道如果不是信了佛,他爹说不定撑不过这些孤寂焦虑的岁月,即便他自己并不信这个,却也老老实实跟着一起给佛像磕了三个头,心中也确实诚心诚意感激。
    父子俩沉默地叩拜了佛祖,杨中元便麻利地站起身,想要扶爹爹起来。
    可周泉旭却似乎没有多少力气站起身,他整个人靠在儿子上,重重喘着气。
    杨中元心中越发难过,以前就算他们父子俩在府里过得并不太好,可他到底是杨家的少爷,那些年父亲还在,仆役下人们总不会太差。想到他哥哥和坤兄的性格,杨中元眼中暗暗升起一股寒意。
    周泉旭如今瘦成一把骨头,脸上也透着不自然的苍白,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早早白了鬓发,显得苍老又憔悴。
    杨中元扶着父亲进了佛堂内室,见里面的摆设都已陈旧,索性被褥家具都还干净,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把父亲扶到床边坐下。
    “爹,我是偷偷扮成小厮来给你送药的,这会儿都凉了,我去端给你。”
    周泉旭听到他说这个,脸上不由冷了下来,却温柔地拉住儿子的手:“不用了,那药吃不吃,不过给外人看的,没什么用。”
    杨中元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这些年在宫中做总管,虽说比不上正经主子,但又有哪个宫人敢给他脸色看?就连苍年都跟他和和气气,更何况是小宫人们。
    所以他这个样子看在周泉旭眼里,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年少时杨中元因为家中的地位与他的身份,总是十分尖锐又傲气,可那时候他到底年纪小,有些过于不分是非,没成想这些年在外面吃苦,反而让他越发沉稳起来。
    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倒有些威仪霸气,周泉旭还没对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的样子生出些许熟悉感来,却又因他这样的神情动作而心疼。
    到底要经历过多少事情,才能让一个打小傲气霸道的孩子变成这样?周泉旭不得而知,也没有开口问杨中元,就算十几年未见,他也知道儿子必然不会跟他讲的。
    “爹,这些年我不在家,也没人在你跟前尽孝伺候,是孩儿不孝。你放心,我既然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等事情办完,我就带爹离开杨家。”
    杨中元说完,小心翼翼看了看爹爹的脸色,然后又道:“爹,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周泉旭一下子沉默了,杨中元看他不讲话,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在他的认知里,爹爹跟父亲从来都没什么感情,这个家在他年幼的时候或许对他不错,但对爹爹却从来都谈不上好,后来他父亲为了遥不可及的权利与幻想,把年幼的他送进宫中,当他下了那个决定,就无形中砍断了父子之间联系最紧密的亲情。
    人说虎毒不食子,对于已经过世的父亲,杨中元已经不想说更多的话了。
    周泉旭见儿子这会儿又变得小心翼翼忐忐忑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小元,我这么多年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等你回来。”
    杨中元没说话,只坐在爹爹身旁,笑着看他。
    许多年未见,爹爹已经苍老憔悴成这个样子,他暗自发誓,等离开这里,一定尽其所能孝敬爹爹,让他舒舒服服生活。
    “小元,你能偷偷进来看我,想必你哥哥不让你见我对不对?他是怕我告诉你你父亲过世前,另外立了一份遗书。”
    兴许是知道这次杨中元进来一趟不太容易,所以周泉旭说话也十分干脆利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父亲当年既然做下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什么原因,我们都已不被他看成家人,你走之后,我就搬到佛堂来住,许多年来我也没跟他讲过话。”
    他说着,看儿子半垂下眼帘,知道他是替自己心疼,不由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你也知道,我与他根本没什么感情,所以你也不用替我操这份心。我当年还是十分怨恨他,觉得他是你父亲,不应该这样对你,在你初走的第一个月,我跟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兴许是这些话刺中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到死还记得。”
    “爹,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好好生活,从前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我这些年在宫里生活也挺好,还学了一门手艺,您靠着我啊,肯定吃香喝辣舒舒服服。”杨中元见他爹神情有些不多,忙补了一句。
    周泉旭知他安慰自己,便松了松眉头,冷静下来道:“他当时立遗书的时候,我和族老都在跟前,他给我们两个一人留了一间铺子,位置全都在金鳞街。”
    金鳞街是丹洛城最大的商业街,这里的商铺最是金贵,一间能抵雪塔巷的十间,这还是单说租金的情况下。杨家专做古董生意,在金鳞街首位四角有四间商铺,虽说并不一定都是自家经营,但一年租金也高得吓人,生意一直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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