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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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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你没事吧?”锦书小跑着追上她,慌乱地问。大奶奶身体一直康健,怎么突然想吐了?刚刚好像没有碰这边的茶水啊,难道是路上着了凉?
    阿桔摇头不语,转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头道:“祖母,那我先去义母那边了。”
    太夫人身为祖母,亲眼见着长孙媳妇干呕,当然要关怀一下:“怎么回事,这两日不舒服……”说到一半顿住,目光落到了阿桔腹部,想到一种可能。屋里没有上了年岁的女眷,太夫人只能看向赵允廷,赵允廷看着母亲,眼里有同样的怀疑。
    太夫人还是很关心重孙的,便对阿桔道:“你身体有恙,今早就别去你义母那了,派个丫鬟过去解释一下,然后你先去里面坐着,等郎中看过之后再回去。”
    于是芍药刚回来,就又被太夫人派出去打发人请郎中了。
    待太夫人等人用过饭,赵涵赵沂先走了,赵清也去了博闻堂准备早课,只有赵允廷陪在太夫人身边一起等郎中。儿媳妇很有可能是有喜了,他留在这边想听准信儿合情合理。
    阿桔当然是有孕了,赵允廷大喜,让人给郎中备了二十两的封红。
    太夫人心里就有点复杂了。
    哪个老人都想抱重孙子四世同堂,她希望长孙媳妇一举得男,又觉得赵家的嫡长重孙竟是一个村姑生的,传出去实在有失脸面。再说,长孙媳妇本就得宠呢,再一举得男,长孙还不更喜她啊?
    但让她诅咒长孙媳妇生女儿或出点事,她也是做不来的。
    所以她笑着看着阿桔,笑得又有那么点别扭。
    阿桔只低头装羞。
    赵允廷便跟没看懂母亲的心思般,笑着询问道:“母亲,承远媳妇怀得是承远第一个孩子,她年纪又小,依我看在她生下孩子之前,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让她在望竹轩安心养胎,承远在外面也放心。”
    阿桔听了,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多谢父亲体恤,不过我没事的,承远在外面,我更应该对祖母尽孝,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来请安吧?”
    赵允廷没回她,只看着太夫人,朝惟芳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太 夫人心中一凛,马上同意了:“好了好了,你有这份心祖母就高兴了,请安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保胎最要紧,到时候你给咱们赵家添个大胖小子,那才是真正的孝顺 呢。锦书,快扶你们奶奶回去,路上小心扶着。”她都五十六了,也不知还有多少年活头,先抱上重孙子再说,不能让秦氏毁了。
    两个长辈都发了话,阿桔只好拜谢离去。
    前 脚刚进望竹轩,太夫人身边的芍药就来了,不过这次可不是送人来的,而是送了一座白玉送子观音,还有一堆补品,此时阿桔有孕的消息才正式在望竹轩传开,一片 喜气洋洋。阿桔让管箱笼的绿云给所有丫鬟都发了赏钱,她则坐在榻上,看蒋嬷嬷命人把荣寿堂送来的所有补品都装进了一个箱子里,分明是不打算用的,包括那座 送子观音。
    她想笑蒋嬷嬷太谨慎了,不过看看肚子,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宁可把人想的坏一些,也不想因一时粗心大意害了自己的孩子。
    ~
    惟芳园内,秦氏脸色苍白的躺在炕头,赵涵忧心忡忡地站在炕沿前服侍。
    赵沂早被秦氏打发走了,赵涵以为母亲想跟他说些什么,结果秦氏只是虚弱地朝他笑笑:“娘没事,调养两天就好了,涵儿快去上早课吧。”
    赵涵顿时愧疚非常,为自己看低母亲。
    他想到了郎中的话,说是母亲长期郁结在心,食欲不振,加之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衣服穿得少了些,着了凉,一下子就把所有病气都引出来了。他能开方子,但归根结底,还得母亲自己放开心怀才行。
    母亲的心事,他懂,可他却不能为母亲做什么。
    左 右无人,他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母亲,父亲不理你,可你还有我,为了儿子,母亲别再作践自己,早点把身体养好行吗?我知道大哥回来母亲不开心了,可这 里是大哥的家,当年他也是……母亲,这终归是咱们的错,咱们还是走吧。儿子会努力读书,将来外放时带母亲一起走,让母亲真正的当家做主,可好?”
    母亲虽是侯夫人,却没有侯夫人的权,能管的只有惟芳园的下人,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从那些窃窃私语的小丫鬟们口中知道的。如果他是个外人,他会觉得母亲咎由自取,可他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听她被下人耻笑,他心疼。
    秦氏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凭什么她要走啊,她是过世太后最宠爱的外孙女,是镇北将军的掌上明珠,凭什么她要灰溜溜地走?不但她不会走,她也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外放,她怎么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京城?
    她 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恨恨攥紧了褥子,面上却依然是那副虚弱模样,欣慰笑道:“涵儿如此上进,娘很开心,不过你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为娘烦心,娘是自作 自受,真必须走的时候,娘自己走,你是赵家嫡子,没必要因为娘,咳咳,没必要因为娘受连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先生等,今天你父亲在家, 也会过去的。”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赵涵忙将人扶正了,替她捶背。
    秦氏好了些,躺下后又催他走,只是等赵涵快要踏出门口时,又抬头唤他,“涵儿,等等!”
    “母亲怎么了?”赵涵匆匆折了回来。
    看 着自己年纪虽小又心事重重的儿子,秦氏真的落了泪,攥着赵涵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哭着道:“涵儿,你很久没喊我娘了,今天喊一声行不行?”那些庶子庶女喊她 母亲,母亲是疏离客套的称呼,就像赵允廷喊太夫人母亲,那是母子起了罅隙,她不想跟自己的儿子生疏,她想听他喊一声娘。
    “娘,你好好养病,下午散学我再来看你。”赵涵飞快说完便抽回手,近似逃跑般出了屋。
    秦氏没看到,在外面守着的紫莹却瞧见了少年眼里的水光,目送赵涵脚步急切地出了惟芳园,紫莹立即去了内室,小声道:“夫人,三爷心疼您,都落泪了,只要您再装一阵子,迟迟不见好,三爷肯定于心不忍,愿意帮您的。”
    秦氏没有说话,视线投向窗外。
    她的儿子当然疼她,所以她更要想尽办法为他争取他该得的。
    紫莹打量她神色,咬咬唇,还是将荣寿堂那边的消息说了出来,“夫人,大奶奶身体不适,太夫人请郎中看过后,确定是喜脉。”她知道夫人听了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着,可她不说也会有别人告知夫人,那时夫人岂不会怪她?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
    “有喜了?”秦氏震惊地坐了起来,两口子才成亲多久,这就有了?
    紫莹低头默认。
    秦氏恨得全身发热。自从赵沉几人回来,她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赵沉抢了赵允廷对她儿子的关怀,那个容夫人直接抢了赵允廷,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林氏传出喜讯,那伙人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她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将紫莹叫到身边,秦氏低声耳语。
    紫莹脸色大变,不敢忤逆秦氏,只为难地道:“夫人,就算咱们有东西,望竹轩也不会让惟芳园的人进去的,您……”
    秦氏冷笑:“我有那么傻?就算你们谁进去了,结果你们一去她就出事,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是我下的手?蠢。这几天赵沂都会来这边请安,你先把东西准备好,我再不着痕迹地把东西送她。她可聪明着呢,知道亲近那边,现在她嫂子有孕,她会不过去哄人?”
    她的那些手段在赵允廷面前不管用,可不表示一个小小的庶女也能避过。
    ☆、第66章
    赵涵心事重重去了博闻堂,差一点就迟了。
    赵清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到赵涵的脚步声,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赵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兄弟二人差了五岁,学的东西自然不一样,因为赵清四月里就要参加院试了,先生简单给赵涵布置了一些诵背课业,便将主要精力用在赵清身上,出题目让他做文章。
    隔壁书房里,赵允廷难得空闲,拿了本江南那边的风俗民情杂记在看。
    日头渐渐升高,上午授课结束,先生收拾东西去了他在侯府的小院子,赵清兄弟二人拿着书本去这边的小书房找父亲。
    赵允廷最看重的孩子当然是长子,长子小时候那几年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如意的时候,官运亨通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业,回到家里娇妻爱子,即便妻子对他冷淡,他也很满意,空暇时就带儿子去骑马射箭,手把手教他各种本事。
    至 于赵清赵涵,赵允廷觉得自己对他们更像个先生。血缘的关系让他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两个姨娘又让他不可能像对长子那般打心眼里喜欢,所以他只能尽一个父亲 抚养他们成人的那部分责任,安排稳妥的下人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有空检查两个孩子的课业,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再亲近的举止就没有了。
    离午饭还有小半个时辰,赵允廷先考了赵清一个题目,赵清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赵允廷点点头,一边侧头去拿赵涵的书本,一边随意地道:“承文先去你祖母那边吧。”
    赵清怔住。
    以前都是他在一旁等父亲考弟弟,然后父子三人一起过去的。
    是因为早上三弟去了惟芳园?
    赵清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侧同样惊诧的三弟,没有多问,行礼过后便走了。
    脚步声消失,屋里只有轻轻的翻书声,赵涵手心渐渐冒出了汗。他知道,父亲一定是要问他在惟芳园都做了什么吧?连他都曾怀疑母亲是想装病骗他过去好继续上次的谈话,更何况是父亲?
    赵允廷确实问了,在检查完赵涵的功课之后,他眼睛看着书本,神情淡淡的,“郎中怎么说的?”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有提及秦氏,更不用说露出一点点关心了。
    赵涵心里难掩苦涩,垂眸将郎中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道:“父亲,母亲病重,我想傍晚散学后再去看看她。”父亲再不喜,那也是生他的母亲,他不能无动于衷。
    赵允廷放下书,看向这个才十岁的儿子,想到他其实远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应了,“去吧,不过,她的为人相信你也清楚,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你自己好好琢磨。承安,你是赵家的骨肉,考虑任何事都必须将整个赵家放在最前面,别让我对你失望。”
    “谨遵父亲教诲。”赵涵郑重承诺。
    是啊,他姓赵,父亲再不喜母亲,也把他养大了,未因他体内秦家的那部分血脉就不认他。
    ~
    进了三月,迎面吹来的风明显暖和了,阿桔也终于有了孕吐的症状。
    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见不得太过油腻的菜肴。
    或许是症状轻,阿桔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还挺高兴的。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怀孕了,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感觉,现在孕吐,她突然就有了那种真实感,好像这是孩子跟她独特的交谈方式,她的孩子在告诉她他不喜欢什么东西。
    阿桔把这话跟蒋嬷嬷说,被蒋嬷嬷一顿善意的嘲笑。
    这日等日头高了天暖了,阿桔由蒋嬷嬷陪着在望竹轩里散步。
    望竹轩挺大的,后面花园假山池子木桥应有尽有,池边垂柳新绿,西北角落小片桃林繁花正盛,阿桔非常喜欢来这边走动。走了一会儿,主仆二人在池子边上的长椅上歇下,闲适地说着话。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桔好奇地看过去,就见翠玉喜气洋洋地快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清脆地道:“奶奶,大爷来信了,一封送到了夫人那边,一封陈守送了过来。哼,我跟他要他不给,说是大爷叮嘱过的,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中!”
    阿桔已经高兴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就想朝前面去,蒋嬷嬷笑着扶住她,将人按回椅子上道:“让陈守来这边回话就好了,你急什么。”看着跟大家姑娘是差不多了,遇到事的时候,还是不习惯使唤下人。
    阿桔也觉得陈守来这边可能更快些,毕竟她现在不敢快走。
    翠玉早就伶俐的去领人了,到了前面院门口,见陈守一身灰色春衫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背影高大挺拔,翠玉多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大声道:“陈管事,夫人让你把信给我,你直接回去就行了。”
    陈守转过身,一双细长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翠玉莫名地心里发虚,瞪了这个木疙瘩般的人一眼,转身领路道:“刚刚是逗你玩的,现在跟我走吧,别让夫人久等。”陈平能说会道,也会开玩笑,这人不是他哥哥吗,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
    两人很快就到了池子边,翠玉快步走到阿桔一侧站着,陈守恭恭敬敬行礼,将藏在怀里的信封递了过去。翠玉上前替阿桔接过,再转交给阿桔。
    按 捺着马上看信的冲动,阿桔先对陈守道了声辛苦,再让蒋嬷嬷随陈守一起回去,好把她早就写好的回信交给陈守送出去。蒋嬷嬷知道她的信都放在哪,马上就领着陈 守走了。阿桔目送他们走远,忙低头撕开信封,刚要把信纸拿出来,忽的想到什么,指着池子对翠玉道:“你去那边看鱼吧,里面红鲤挺好看的。”
    翠玉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奶奶,嘿嘿笑道:“行,我去那边看鱼,不打扰奶奶看信!”说完脚步轻快地去了池子边上,低头看鱼。
    四个丫鬟里面,翠玉性子最活泼,也是最敢跟阿桔玩笑的,阿桔也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丫鬟。对着翠玉背影瞧了会儿,阿桔终于把信纸拿了出来,一共三页,不算少了。
    熟悉的字迹,阿桔一字一字地看。
    信上说赵沉他们已经到了木兰围场,刚落实好住处,他就给她写信了。
    一页是路上见闻,一页是对她的各种叮嘱,最后一页就全是想念了,还有一些每晚都梦到他“率兵打仗”的羞人话。可是再羞人,阿桔还是红着脸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蒋嬷嬷去而复返,阿桔才赶紧将信收了起来,准备晚上自己待着时再回味儿。
    晌午宁氏来的这边,婆媳俩一起吃饭,吃完就坐在炕头说赵沉的信,说着说着阿桔犯了困,宁氏看着她睡下才走。
    心里高兴,这个午觉阿桔睡得很香,醒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一阵不舒服。
    又看了一遍信,赵沂过来了。
    阿桔飞快藏好信,笑着让赵沂坐到炕上来。十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像花骨朵,笑眼弯弯灵动喜人,自从知道阿桔怀孕后,赵沂便开始每天画画送阿桔,花鸟猫犬,全是小孩子喜欢的,说是留给未来的小侄子看。
    她是在望竹轩里画的,用的也全都是蒋嬷嬷准备好的纸笔。
    私 底下蒋嬷嬷对阿桔道:“侯爷对三个小主子真是用了心,两位爷不说,单说四姑娘的乳母方氏就是个心细的。你看,奶奶如今有孕,四姑娘没有表示说不过去,送东 西吧,吃的用的都容易惹事,现在来这边画画,既陪奶奶打发时间,又免了奶奶的怀疑,这种亲近法子,四姑娘如今可还想不到呢。”
    阿 桔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听了蒋嬷嬷一番话后,不由感慨大宅里的各种弯弯绕绕,也明白为何赵沂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了。方氏心细,如果赵沂做错什么或身边有什么 不对,方氏定会提醒她,次数多了,赵沂可不就学会了?哪像她,十岁的时候还陪弟弟一起玩泥巴呢,当然只是在自家里玩。
    “今天妹妹准备画什么啊?”
    阿桔笑着在赵沂身边坐下,看着桌上铺好的宣纸问。家里的妹妹喜欢赏画,阿桔对画也有些感悟,赵沂目前的作画只能算得上孩子的随手之作,胜在有灵气,她看了都喜欢,更不用说单纯的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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