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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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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打湿了她的裙摆,她虽更了衣,形容仍有些狼狈。向殿里看了眼,问:“官家呢?他人在哪里?”
    押 班有些为难,僵立着一时不知怎么应付。时照知道规矩,即便在禁庭之中,过了人定之后也不能再走动了。可终归是事发紧急,龙图阁时圣人还未受册封,如今贵为 皇后,寝宫之中再遭羞辱,这种事是万不能姑息的。便压低声道:“适才圣人遇袭,事情大得很,六哥快去通传官家知晓。”
    押班一听出了大事,慌忙揖手道,“官家才歇下不久,在后面柔仪殿里。圣人且稍待……”
    她没等他传话,提裙往柔仪殿去了。
    闹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半是愤怒半是恐惧。刚才那样的情况,所幸鬼面人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有个好歹……实在叫人后怕得很。今上不是神通广大吗,也许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无论到底是否与他有关,事情已经出了,看他怎么处置罢了。
    殿门不落闩,檐下只有几个黄门侍立。她推门进去,先前在这殿里大婚,对这里并不陌生。灯火杳杳的,脚下遍布阴影,内殿的烛火是无边昏暗中唯一的亮。她寻着光源往前去,穿过空旷的殿堂到他床前,隔着低垂的帐幔,隐约看见他的脸,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官家……”她突然鼻子发酸,跪在脚踏上探手拉住他的衣袖,细声抽泣起来,“官家,我好害怕。”
    ☆、第19章
    他慢慢睁开眼,看到她也未表现得多讶异,只是低沉唤了声皇后,嗓音里还有初醒转时的沙哑,“怎么了?”
    她把脸埋在双臂上,瘦削的肩头颤抖,喃喃说:“官家救我……”
    外面雨声大作,她刚从庆宁宫来,发梢还带着湿气,蹲踞在他床前,小小的身形,一副可怜相。
    他撑起身来,“做恶梦了么?”
    她抬头看他,满面泪痕,哭得凄惨悲凉。撩起袖子,也不说话,把双臂举到他面前。她的皮肤很白净,略有点什么就分外真切。他就光看,见皮下青紫泛滥,成团的,触目惊心。他徒然冷了眉眼,“怎么回事?”
    她气哽失控,拿手背掖着嘴,断断续续道:“有个贼人……闯进涌金殿来,意欲对我不轨……”
    他听了有片刻失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愤然锤击床榻,赤足跃了下来。唤内侍押班入殿,恨道:“出这样的事,宫里禁卫都是死人么?你去,传令诸班直1全力缉拿,三日之内若查不出头绪来,都不必苟活于世了。”
    今上雷霆震怒,惊坏了阖宫的人,押班几乎是半跪着退出去的。殿外匆促的脚步隐没在雨声里,檐下宫灯高悬,人影幢幢映在糊窗的高丽纸上,往来如梭。
    他回身看她,她伶仃站着,惊魂未定。他不懂得怎么安慰人,想了想,笨拙开解道:“别怕,已经着人查了,必定是哪里的江洋大盗进宫窃宝,惊动了你罢。”
    她仔细看他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心里惙估,也有点打蛇随棍上的意思,哀凄道:“不见得是江洋大盗,反而更像是宫里的人。是为了吓唬我么?还是在警告我?官家,我怕得厉害,容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她失了力气,软软瘫坐在脚踏上。两手勉力撑着,颇有点弱不胜衣的样子。他生出些恻隐之心来,叹了口气道:“上去睡吧,今夜留在这里。”
    她脸上犹有泪痕,听了他的话似乎越发委屈了,偏过头在肩上蹭了蹭,稚嫩的动作,带着孩子气地纠缠,“官家不要走,走了我会害怕。”
    他笑了笑,仿佛被她全身心依赖着。夜很深了,夜里的人心可能更柔软些,到了晚间他的脾气总是变得特别好,便点头应允,“我不走。“
    她略感安慰,缓慢站起身脱掉褙子,纤细的身子,蛇一样游上他的床榻。案头烛火照亮她的脸,长发铺满他的枕头。今上睡麦枕,靠上去便有窸窸窣窣的热闹的声响,对于害怕孤独的人是种安慰。
    “官家……官家与臣妾同塌而眠。”她支起半边身子,兰花尖般的手指向他伸来,摇曳地,昏暗中别样诱惑。
    他情不自禁走近,却没有接应她,只是在床沿坐了下来,“你睡吧,我看着你。”
    她往内侧缩了缩,带着三分执拗,“看了一会儿还会走么?我要官家在我身边。”
    她爱云观,含恨嫁给他,也可以露出这样动人的姿态来,真是个稀奇的女子。究竟是在等待时机,还是果真回心转意了?
    “皇后知道同塌而眠的意思吗?”他轻轻一哂,“想好了吗?”
    她听见自己心跳得擂鼓一样,她又不傻,既然夜奔而来,早做好了准备。
    她迷茫看着他,“你不喜欢我吗?你害怕孤独,我也害怕,两个人做伴不好吗?”
    他的皇后口才不错,他未多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她身上的幽香若有似无地触动他的嗅觉,和大婚那晚不同,鲜活又充满朝气。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皇后这样害怕?”
    她嗯了声,“今晚乳娘不在我身边,她病了,独自睡在下处。殿里就我一个人,我没出息,生来胆小。”说着眼眶渐渐红起来,声音变得低低的,像情人间的耳语,“官家怎么不来?我天天等你,你为什么不来?”
    “来做什么?你喜欢的是云观。”他有些迷糊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微怔了下,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也判断不出他话里的含义。看来百般讨好都无用,他时刻都在提醒她,刻意的接近在他眼里可笑至极。她有些负气,但还是克制住了,瓮声道:“你总是信不过我,可我遇袭想的是你,害怕了也来找你,你是不是嫌我麻烦?”
    他说没有,“只是半夜跑来,未免失了体统。你刚进宫,这次便不计较了,下次要记住。入福宁宫前先让人禀告,待我召见了,你才能进来。”
    “我不是皇后么?你不是我郎君么?”
    她问得很直接,郎君两个字也说得毫不委婉。从广义上来讲的确是,即便后宫有无数女人,能和他称夫妻的也只有她。可是他们的婚姻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暂时当真说不清楚。他也不愿赘述,只道:“宫中有诸多规矩,不单皇后,连我也要遵守。”
    她沉默下来,顿了顿道:“如果我遇见紧急的事情,想见你,也要让他们通传么?”
    他说是,“因为我不一定想见你。”
    他实在是个不懂得留情面的人,秾华有种被兜脸打了一巴掌的尴尬。心头自是不忿,努力平息了好久才纳下这口气来,颔首道:“官家发话,臣妾必当铭记在心。夜深了,官家睡吧!”然后背转过身去,再不说话了。
    他仰天躺着,她无声无息,他不免侧目,看她一缕卷曲的发蜿蜒到他手指边,他把手挪开了,缓声说:“傀儡戏的比试,其实难分高下。你若是还想去艮岳,容我两天,我带你去。”
    她高兴不起来,声音也闷闷的,含糊应道:“我困了,明天再说罢。”
    他再要开口,她蜷缩起来,两手抱着两肩,做出个防御的姿势。他突然觉得败兴,抿起了唇,向外侧转了过去。
    一夜风雨急,到次日五更雨住了,天边透出蟹壳青。两只鸟在枝头鸣唱,嗓音尖锐,恍在耳畔。
    今上少时养成早醒的习惯,睡得再晚,时候一到,必定要起床。可是今天和以往不同,不知怎么,前所未有的累。四肢像被千斤大石夯过一般,夯得深陷进土里,缚住了手脚。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痛,想抬手压太阳穴,没能成功。垂眼一看,皇后如同爬藤的丝瓜,结结实实把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他愈发觉得难受了,想抽离,她抱很紧,他挣了两下,没挣出来。只得换了只手,狠狠压在额头上。
    今天虽不视朝,却要进讲,这样粘缠,哪里脱得了身!他动手推她,她睡得沉沉的,睫毛长而密,覆盖下来,歇在精巧的面颊上。他的目光停顿住了,看得有些失神。她有很神奇的容貌,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发现。仿佛昨天认得,今天又变得陌生新鲜了。
    她的嘴角慢慢扬起来,大约早就关注他了。发现他盯着自己看,颇为得意。挨在他肩头,柔软的身躯没有攻击性,呢喃道:“你看,有我给你做伴,是不是很好?”
    到底是谁给谁做伴?他脸上表情奇特,很快把她推开了。下床舒展筋骨,脖子隐隐作痛,大概是睡得不好,有点扭到了。
    “昨晚的事莫声张,万一太后问起来,尽量说得圆融些,别叫她跟着操心。”
    “我省得。”她坐起身,听见骨骼重新接上的动静,稍一挪动,喀拉作响。昨晚和那人抗争,花了很大的力气,现在浑身疼得厉害。翻开袖子看,淤痕比昨天更严重了,心下惊惶,也没出声,把袖子放了下来。
    “传太医问个脉吧。”他留意到了,边系玉带边道,“煎两剂活血的药,图个安心。”
    她唔了声说:“不要紧,过两天自己会消退的。只是官家需着紧了查,一定要拿住那个人,否则我心里怕,少不得天天来叨扰你。”
    她这算是威胁么?他瞥了她一眼,“你放心,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她僵着手脚穿好衣裳,要抿头,手却举不起来了。怏怏坐在床上唤人,春渥她们早在门外候着了,听了传唤进门来,给今上纳福,这才入后殿料理她。
    内侍伺候他洗漱,她坐在黄铜镜前窥他,犹豫了下方道:“昨晚臣妾睡迷了,听见官家说要带我去艮岳的,还算数么?”
    他仰起头,让内侍伺候他戴上方心曲领,抽空答道:“算数。”
    她欢喜地笑起来,低声对春渥称赞:“嗳,官家真是好,娘说是不是?”春渥忙点头,怯怯的样子。她在她手上一压,后仰身子穿过帘幔间隙和他说话,“官家定个日子,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道:“这两日忙,再过几天吧!”说完抖了抖袍角,转身出了柔仪殿。
    春渥心惊胆战,颤着手来捋她胳膊,看见这样一副惨况,揉心揉肺地泛起了泪光,“这可怎么好……怨我病得不是时候。”
    秾华知道她自责,待要安抚她,外面黄门呵腰通传,说太后得知了消息,往福宁宫来了。
    众人匆忙替她梳妆起来,换了衣裳绾发,收拾停当出门迎接,太后已经上了阶陛。
    “官家可曾下令捉拿?”太后脸色不豫,沉声道,“宫掖之中竟能混入这样的不法之徒,可见平日禁军管辖松散。着人好好彻查,这还了得,我听见了心头火起,宫中尽是女眷,有个闪失,岂不丢尽了官家脸面!”
    秾华忙道:“官家已经命诸班直查探了,不久便会有消息的。孃孃稍安勿躁,禁中娘子们都看着呢,声张起来怕闹得人心惶惶。”
    太后打量她脸色,凝眉道:“我闹得半夜没睡着,原想招你去我那里的,后来听说你来了福宁宫,倒也好,在官家身边尽可以放心了。如何?昨晚吓着了吧?”
    她笑了笑,扶她坐下道:“是吓了一跳,好在外间人来得快,没什么大碍。只可惜被他逃脱了,不过经此一事,料他不敢再来了。金吾卫在城中查探,拿住了便可高枕无忧。”
    太后长长叹了口气,“真叫人不放心,一天没有说法,一天提心吊胆。禁中多少年没出乱子了,太平久了,倒生出这等妖孽来,岂不可笑么。”
    秾华应个是,身后黄门敬茶来,她扭身去端,没想到牵连了腰背,禁不住啊地一声。太后吃一惊,见她表情痛苦,站起来问怎么了。她又不好说和鬼面人搏斗半天伤了筋骨,便闪烁其词推说没什么大碍。
    太后看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脸上漾开了大大的笑容,端起茶盏抿了口,低声道:“小夫妻情热是好的,但也要保重身子。官家若不知节制,你要多劝慰些,毕竟……来日方长嘛。”
    秾华听了不知该怎么解释,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怏怏飞红了脸。
    ☆、第20章
    自那天鬼面人事件起,秾华便一直在宫中静养,心里倒是不害怕了,身上那点暗伤也渐渐复原。今上下令三日内破案,三日后果然传来了消息,说贼人被拿住了,是以前东宫的一个内侍高班。
    宫 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别人看来不过是起寻常案子,有人兴风作浪,拿住祸首正法,事情便过去了。可在秾华看来总觉得有点蹊跷,那个高班侍奉云观多年,难道是为 旧主鸣不平,才几次三番挑衅她么?说得通,但似乎又说不通。其实最直接的是当面质问他,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据说捉拿的时候极力反抗,被金吾卫射杀在墙 垣之下。反正事情过去了,大局稳住了,人心也不动荡,禁庭岁月还和从前一样。
    崔竹筳进宫好几日,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见面。后宫宫眷不能随意与官员往来,但崔直学是她授业恩师,官家知道,太后也知道。加上她身份不同于寻常妃嫔,偶尔召见,并没有什么不妥。
    大大方方将他请来,赐坐、看茶,秾华在上首和煦问他,“先生入天章阁数日,一切可还习惯?”
    崔竹筳站起身揖手回话,“托圣人的福,臣一切都好。”
    因 边上有众多宫婢和内侍随近伺候,好些话要避讳,只得循规蹈矩按常理来。横竖进了宫掖,亲也变得不亲了。远兜远转敲边鼓,还需长话短说。逗留的时候久了,别 人嘴上不言语,暗中难免腹诽。毕竟已经嫁作人妇,又贵为国母,多少双眼睛盯着,做出不好的例子来,以后难以治下。
    她微颔首,“自建安一别也有月余了,我未曾想到先生会来大钺。在闺中时常蒙先生教诲,如今先生在天章阁,我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讨先生的主意。”
    这 些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崔竹筳笑道:“圣人客气了,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定当知无不言。”顿了下,状似无意提起,“臣前两日听说有人入庆宁宫作乱,着实 吓了一跳。好在如今案子水落石出了,贼人也已处决……”他向上看她神色,迂回道,“但圣人还需提防,禁庭之中人员庞杂,以静制动反倒更好。自圣人开蒙 起,臣就常说一句话,善察者明,慎思者谋。变则安,不变则危,圣人可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他的话立意也很明确,她未入大钺时满 脑子的仇恨,父亲过世又失去云观,她觉得活在人间没有了指望。可现在到了这里,离她最初的设想越来越近时,却更应该审时度势了。一根肠子通到底,真举着大 刀杀人,显然不合时宜。他说以静制动,那就是说暂且未逢好时机,还需再忍耐。
    她望向他的眼睛,崔竹筳是智者,智者达观,一道目光也能给与她力量。她沉淀下来,沉吟道:“先生的教诲我一直谨记在心,从未敢忘。那么依先生的意思,那个鬼面人……”
    “谁都可以是,谁都可以不是,因此圣人要多加防备。”他笑了笑,一派和风霁月的坦荡模样。话锋转过来,又淡然道,“贵妃初六那日命臣画的佳宴图,已交由造作所裱背了。过几日着人送来,请圣人过目。”
    她 听了他前半句话,也印证了心里所想。什么东宫高班,只怕是拿来敷衍宫眷的。这么一琢磨,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心不在焉应道:“我曾同官家提起先生,官家有意 提携先生,待画送来了,我呈交官家御览,也叫官家知道先生学问。”言罢看案上更漏,含笑道,“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先生自回天章阁去,改日得了机 会,我再请先生来叙话。”转头吩咐时照,“替我送崔先生。”
    崔竹筳起身一揖,复随时照去了。
    蝉声阵阵,西窗外斜照进一缕残阳,无限拉长,映红了半边殿宇。她把人都遣了出去,解开交领仰在竹榻上。素绢纨扇盖住脸,隐约有细微的风从指尖流淌过去,青玉扇坠子底下一排流苏不疾不徐撩在耳垂上,痒梭梭的。
    那个鬼面人究竟抓住没有,暂且不去想了。进宫之后有时觉得很累,和春渥说腰酸背痛,春渥每常调侃她,“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腰?”一壁说,一壁手势轻柔地替她按压。
    她 也知道,所有的乏累都是自找的。如果放下心里的怨恨,不答应孃孃和亲大钺,现在可能已经与人相亲,插簪待嫁了吧!但是她那么喜欢云观,爹爹死后云观成了她 唯一的支柱。然而前后不过十多个月,他横死在了禁庭,所以谁剥夺她最后的依靠,她就恨谁。恨也不是无缘无故,云观还未回钺前同她说起过,他心里也有隐忧。 他爹爹那时已经病得很重,肃王重元监国,大钺的军政财务全在他手里,自己在绥国飘荡这么多年,半点根基也没有,即便继位,路也不会平坦。果然预感没有出 错,他死了,离登基只有一步之遥。
    她侧过身来,不敢再想,想多了心头愈发荒芜。如果今上是云观多好,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用不着刻意做一些讨好的事,自己有点小脾气,还有人牵肠挂肚惦记着。
    她叹了口气,前途茫茫,现在只为一个目标奋进。但如果真的成功了,然后呢?何去何从?
    前殿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理会。大概是阿茸她们吧,她有痓夏的毛病,天热不爱吃东西,她们就想尽办法哄她,一天几回的奔忙。
    渐至榻前了,她微微睁开眼,从团扇边沿瞥见一片绛纱袍角,心头一跳,却未起身。懒懒把胳膊举过头顶,温吞背过身去,拖着长音撒娇:“娘,我腰又疼了。”
    心头跳得擂鼓一样,她没想到今上会突然造访。可能下令不许人通传,所以殿内静悄悄的。现在起身迎驾,大不了纳福微笑,有什么趣致?自己努力了那么久,总要看看有没有成效。他若果然不喜欢同她接触,那她一直以为自己美,可能仅仅是个误会了。
    她卧在那里,薄削的衣料,轻盈的体态。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略带青涩,但又具备别样的诱惑性。只是用心太深,以至于任何举动总难逃蓄意的干系。将他当成乳娘,是真还是假?若是假,那便是邀约么?
    他玩味一笑,大袖掩盖下的手指抬起来,隔空描绘她窄窄的轮廓。她穿云锦广绫的缎子,那缎子有种飘坠之感,细小的梅花随着水纹流转,偶尔飘来一朵,佯佯地,恍在心上。
    她等了半日不见有动静,渐渐不耐烦了,耍赖似的摇身催促,“快一些,疼得厉害。”
    他的手终于落下来,覆在她的脊背上,缓慢地,极有耐心地揉捏,力道比春渥大,带着快意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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