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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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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步穿过跪成一片的群臣到了通往皇座的阶梯下,目光落在沈卿之的身上,淡道:“这位想必是沈相吧?”
    “是。”沈卿之抬头。
    “平身。”
    沈卿之站起了身。
    楚凤宸道:“听闻沈相对本宫安慰甚是忧虑,本宫还未好好‘谢过’沈相。”
    沈卿之面色一滞,良久,终于道了一句:“臣之本分。”
    楚凤宸低笑:“你的本分倒来得巧,听说有刺客时你没有出声,刺客的刀抵上本宫的替身时你没有出声,摄政王与刺客周旋时你没有出声,倒是本宫的替身伤重时,你在乱局中忽然质疑她的身份,想要给司律府查办,沈相治国辅政,莫非靠的就是这些权衡?”
    沈卿之脸色变了一变,又跪倒在了殿上,温声道:“是臣考虑不周,还请公主降罪。”
    如此一来,便是把一切都归为鲁莽了,把之前的一切和阴谋撇得干干净净。一个考虑不周,顶多罚他几月俸禄,那还显得她睚眦必报对忠臣毫不感恩。沈卿之此人,七弯八绕的肠子比裴毓少不了几根。
    楚凤宸默默咬牙,逼自己降下火气。她今天这一个大局并不是为了和沈卿之过不去的……这样大费周章让和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来,是为了安抚百官这些年来偷偷质疑的东西,二来……她移动步伐,绕过几个挡路的朝臣到了最边缘的地方,眯眼笑了起来。
    “你是顾璟吧?”
    司律府执事没有抬头,低道:“臣在。”
    “平身。”
    顾璟终于徐徐站起了身,头却依旧低着。
    这根木头!楚凤宸默默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笑眯眯道:“你再不抬头,我叫皇兄会直接逼你把司律府搬到公主府隔壁去。”
    顾璟:“……”
    他总算抬了头,神情分明是一副被强迫的模样。
    她笑出声来,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轻声开口:“本宫的身体也渐渐康健,并且,本宫对皇兄的安排十分满意。”
    公主殿下笑弯了眼睛,悠哉悠哉欣赏朝臣的反应,可怜早早站队的老头们啊——这帮老家伙,从先皇在世的时候就踮着脚尖选队列站,她继位之后更是每个人都替自己找了一座靠山,可惜从今天开始,这朝中的格局可就大大地要变样了。辅政大臣身兼驸马都尉,顾璟将是这朝中第三大势力,而且是真正的楚家皇族势力。
    福德殿中,摄政王裴毓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和宁公主还健在,福德殿中的宴席却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宫人带来了宸皇陛下的旨意,百官一个接着一个退出了福德殿,不一会儿,福德殿中就不剩几个人了。
    楚凤宸提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下了几分,正打算离开,却被一抹暗紫挡住了去路。
    裴裴裴……裴毓……
    他眉眼在笑,声音却轻柔中透着阴森:“我们五年没有见了,宸儿。”
    和宁公主悲怆扭头。
    第29章 公主寿宴7
    我们五年没有见了,宸儿。
    楚凤宸悔得肠子都快要青了,就在不久之前,她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而下令让百官先走,可是谁能料想得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眼看着福德殿上的百官渐渐地越走越少,到最后就连瞿放和顾璟也在踟蹰之后听命退了出去。
    前任宸皇殿下快要哭了:裴毓稍稍靠近侧了身子,在远处的人看来大概应该是个行礼的姿势。谦恭的摄政王与久病的和宁公主,要说和谐的确和谐得很。可是根本没有人看到这佞臣写在脸上的是赤裸裸的胁迫啊!
    “不对,是七年。”裴毓轻声道,“自从公主久病,臣便再也未曾见过公主殿下了,是不是?”
    “……是。”
    楚凤宸想尽量让自己的嗓子清亮一些,减少被听出来的可能性。可是谁知道裴毓却又上前了两步忽然伸出了手。森白的冰凉的指尖落到了她额前的发丝上,这让她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裴裴裴……裴毓,你大胆!”
    声音够响,可惜却是颤抖的。
    当朝摄政王对这结果十分满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低柔道:“一别经年,微臣对公主甚是挂念,不如公主陪微臣去御花园走一遭,赏赏花,看看景,叙叙旧,谈谈心?”
    “……本宫事务繁忙,久病缠身。”
    “微臣也是。”
    楚凤宸:“……”
    “公主?”
    楚凤宸干笑:“不如你回王府,本宫回公主府,等我们都康健了再去?”
    “嘘——他们还没有走完。”裴毓低声道,“若是他们发现公主与摄政王牵扯不清,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去彻查公主府是否有微臣的爪牙,那时候,恐怕公主府不会有宁日了。”
    楚凤宸咬牙,沉默,脸却渐渐地红了。气得。
    裴毓却笑了,他道:“公主,请。”
    ……
    御花园,鸿门宴。
    楚凤宸出生的十五年中逛过无数趟御花园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焦躁不安过,就算是一个时辰前追着瞿放来的那一趟也比现在要舒适许多。
    她穿不惯女装,走路的姿态还有些怪异,可她身旁的暗紫身影却是一派君子风雅,他在亭台楼阁中随便一站便是一卷画。可是这画中最雅淡的笔墨裴毓却一直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无端端让御花园里的温度低了几分,一路的安静让氛围更加焦灼。
    宸皇陛下在心底默默泪流。
    终于,裴毓在一处亭中停下了脚步,淡道:“公主请。”
    楚凤宸很没出息地坐在了亭中,偷偷打量眼前的奸臣诡异的脸。约莫一刻钟,宫人送来了一壶酒,两个杯盏,又过一刻钟,亭中的石桌上已经摆了六七样玲珑别致的糕点。可是裴奸臣却依旧没有开口。
    他好像并不高兴。
    楚凤宸缩了缩脑袋,默默地刷低自己存在感。也难怪,原本这天下就是他和沈卿之来互掐争夺,辅政大臣魏贤死后,他又得了半数兵权,本来分分钟就能把她的天下一锅端了的,结果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辅政大臣兼驸马都尉,把这一切都搅浑了。
    她也想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这可怜的病秧子摄政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登基的那天……
    当然,前提是她今天能过完完整整地变回宸皇陛下并且安全熬过这一劫的话。
    “公主喜得驸马,微臣还未恭喜。”相互静坐不知过了多久,裴毓寡淡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他提起了身前的酒壶,动作轻缓地为楚凤宸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凤宸默默地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小心看了他一眼,一咬牙,一饮而尽。
    裴毓又斟酒,他道:“公主十五大寿,微臣还未恭喜。”
    楚凤宸惨烈地端起酒杯仰头灌。
    裴毓再斟酒:“公主与微臣久别重逢,微臣还未恭喜。”
    “……这都算?”
    裴毓微微笑了。
    宸皇陛下识相地不再追问,又端起酒杯往口中倾倒——这酒味她记得的,是朱墨国的桃花酿,也不知道这作死的奸臣究竟藏了多少坛,居然到了随时能拎出来的地步……馥郁的酒香中裴毓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正色道:“朕困……你总是喜欢逼、逼人吃喝……”
    裴毓阴森的目光柔和下了一些,他把新填满酒的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道:“只是公主与驸马的婚事,臣以为还有待商榷。”
    “……啊?”
    裴毓轻道:“设计魏贤,巧夺兵权,诱导沈卿之于我作对,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只是唯独这一件事万万不行,绝无转机。”
    楚凤宸吓出了一声冷汗,即使脑袋再浑浊,身体却因为他森然的口吻忽的战栗起来。她用力甩甩脑袋色厉内荏:“你、你大胆……”
    胆大包天的摄政王眉目温和,轻声细语:“臣胆子其实不大,只是正因为太胆小,才不敢纵容一丝意外,许多惧怕之事都没有一博的勇气,唯恐……惊扰好梦。”
    楚凤宸:“?”
    裴毓低笑出声,指尖落在了她的鼻尖:“正好借公主练个胆。”
    楚凤宸:“??”
    裴毓却终于笑出了声来,他低垂下目光看这近在眼前的那只竖毛的兔子,脸上的柔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眼眸深处,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光亮而稍稍红润了一点点。眼看着几杯酒下肚就站不稳的宸皇陛下狼狈站起身来的模样,他终于没能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颊边发丝,小心地、轻轻地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不过很显然,这只兔子已经离醉成烂泥不远了。
    “上一次这样抱着你是你五岁的时候。”裴毓轻笑,“怎么这些年还是没长高多少?”
    楚凤宸:“???”
    御花园里风和日丽,燕晗权倾朝野、挟天子令诸侯的一代奸佞裴毓正怀抱着当朝天子,如果非要用史官的笔来记载,那应该叫做色胆包天、大逆不道、滑天下之大稽,以及……包藏祸心,国将不国,无耻之极!
    “十五岁,终究还是太小。”
    宸皇陛下却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额前柔软的碎发分叉在了两旁,因为她的身子被图谋不轨的摄政王殿下打横抱了起来。
    出了凉亭便是一条蜿蜒的林荫小道,又走出数十步,小道两侧已经开始有宫人伫立。在小道的尽头静静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目光阴沉之人。他被几个禁卫拦在入口之处,脸上的冰霜几乎要把夏日变成了隆冬。
    瞿放。
    裴毓微微弯翘了唇角,用目光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和禁卫,缓步到了他身前。
    “放开她。”
    裴毓低笑:“本王不明白瞿将军在说什么。”
    瞿放捏紧了拳头冷道:“她是当朝公主,你是异性摄政王,你好大的胆!”
    “那又如何?男欢女爱,本就是天地伦常。”
    “你……你无耻!”
    裴毓低眉看了怀中安睡的人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嘲讽:“有耻该如瞿将军,君臣有别,江山社稷为重,红颜知己莫相负。史书留名定有瞿将军一笔,本王想什么做什么,还请瞿将军就莫要挂念了。”
    “你!”瞿放充红了眼,“裴毓,你口口声声心系和宁公主,可你所作所为却根本是对楚家江山图谋不轨,你在金度城所作所为,莫要以为没人知晓。你如果当真意图谋反,我受先帝遗命,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哦?”裴毓挑眉,“瞿将军倒是对本王调查入微,不过本王其实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瞿放冷眼。
    裴毓却轻笑出声,他说:“娶了楚凤宸,这天下自然是本王的,何须谋逆?”
    “你……”
    瞿放脸色大变!——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他淡道:“你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她被本王带走,你明知她与本王就在不远处,却被几个禁卫拦在这儿,不敢动分毫,即便先帝曾经给你特权允许你带剑入宫又如何?你连剑都不没有拔出鞘。”
    他道:“瞿放,这便是你与本王的不同之处。”
    裴毓却抱着怀中酣睡的和宁公主绕开了瞿放,渐渐远去。瞿放却在风中伫立,久久没有迈动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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