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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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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张允铮两次灯会上去撞张允铭时,都被沈卓都看到了。上次春游时,没这么细看,可现在大家一张桌子边坐了,沈卓越看张允铮越觉得眼熟,不禁问张允铭:“你们两个是不是以前认识呀?”
    张允铭马上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坦然说:“真不瞒你们,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好几次街上遇到了,互相看着不顺眼,打了多次架,越打越近乎,后来发现竟然是有亲戚的人,就认了。”
    张允铮蔑视了张允铭一眼,张允铭坦然地微笑着,丝毫没有说谎的尴尬,让张允铮想起另一个欺世盗名的家伙。
    沈卓恍然了——看来的确是那个撞了他的人,可人家两个握手言欢,还成了好兄弟,自己就别瞎操心打抱不平了。
    几个人聊了几句客套,张允铭对身后站着的自己的小厮说:“别傻呆着了,这里有伙计们,带着两位公子的人去好好吃一顿吧!”
    张允铭的小厮自然是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马上对跟着沈坚的王志和沈卓的身边的小厮说:“请这边来吧。”
    张允铮的小厮也帮着劝,沈坚笑着点头说:“好不容易来一次,也尝尝这里的菜,你们都下去吧。”沈卓也挥手,几个人都下去了,伙计们上了八个热菜,张允铭一个眼神,最后一个出去的伙计顺手关严了门,守在了门外。
    张允铭这才说:“这是家母的地方,伙计有许多是我父亲的,该还是严实。”
    沈坚哦了声说:“难怪,我看那些伙计许多像是有身手的,你父亲的手下,自然可靠。”
    张允铭一笑:“我看你那小厮可不像是个可靠的。”
    沈坚惊讶:“你竟然能看出来?”
    张允铮冷冷一哼:“一进门,那眼睛就没停了转,手指开合了多少次。堂堂镇北侯的二公子,怎么选了这么个贴身小厮?眼瞎了?真笨还是假笨,他……”他突然想起沈汶说过的,她二哥被内奸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事,直觉就该是这个小厮,忙住了口。
    沈卓觉得张允铮说话很刺耳,不禁斜眼看他,张允铭忙说:“我这位弟弟说话直,你们莫怪。”
    张允铮皱眉:“有什么可怪的?难道不是这么回事?”
    沈坚笑了:“的确是,你给我提这个醒儿,说不定是救了我的命呢。我可不会怪你。”
    张允铭笑着说:“看来你是知道?你胆子可够大的。”
    沈坚叹了口气:“没办法。我爹给我的人,情理上都不能换。若是撤了,就惊动了那边。”
    张允铮翻白眼:“那你就留着吧。”
    张允铭推张允铮:“你又在这里置什么气?快点,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好好吃个饭。”
    他把一个小包递给沈坚,沈坚接了,放入怀中,张允铭一边让菜,一边低声说:“不够的话告诉我。”
    沈坚不是第一接钱了,低声道:“该是足够了。”张允铭出手给的都是万两以上,粮食已经买得差不多了,这些主要是工匠的钱。
    张允铭又说:“北戎的使节听说就到了,我们得去轮流偷听。”
    沈坚虽然不知道沈汶在打和番的主意,但是北戎是沈家军日后的敌人,这次进京肯定是与太子首次接触,自然要去听,就马上答应下来。
    几个大小伙子开始吃饭,风卷残云般,将主菜副菜吃得干净,弄得张允铭又让人多加了四个菜。
    这几个人吃饱了,正在品茶中悄声商议着怎么轮着去窃听,怎么碰头交换信息,就听见外面一片喧嚷:“北戎的使节进城了!”
    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到了窗口处隔窗往下张望,远远的长街上,走来了旗帜簇拥的队伍。
    先过去的是朝廷迎接使节的官员们的车轿,里面还有东宫的车马,后面才是北戎使节的马队和马车。
    几个人看着皇家黄色的车轿过去,虽然没有说话,可心里都生出了无奈的愤懑。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们等着本朝的人过去了,才打开了窗子。
    沈坚倚窗看着越来越近的北戎马队说:“听说这次带队的是吐谷可汗的二儿子火罗。”
    自从知道火罗可能与五公主和番,张允铭就下了通功夫调查火罗,他说道:“火罗是吐谷可汗的二儿子。吐谷可汗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娶了他母家部落的一个女子。火罗年纪十八,尚未娶妻。另外一个儿子还年幼,只有十三岁。这两个两个成年的儿子格外彪悍,这些年随着吐谷可汗在草原上征战,战绩赫赫,满手鲜血。”
    慢慢地,北戎的马队到他们眼下街道上。张允铭指点着:“那个领先的带着个粗糙金箍的,该是火罗吧?”
    沈坚看看,点头同意道:“是这些人里最年轻,可是最自以为是的,应该是他。”
    沈卓问:“隔这么远,你怎么知道金箍粗糙?”
    张允铮和张允铭多年默契,冷笑说:“那还用问?我们这里谁戴金箍?都是给猴子做的,能不粗糙吗?”几个人笑起来。
    火罗长着典型的北戎人的面孔,平板的面庞,单眼皮的小眼睛,宽大的下巴,下唇稍微有点地包天。面色因常年在外,晒得黑黢黢的。他虽然还年轻,但因来之前吐谷可汗刚刚打完一个胜仗,火罗在这场战斗中亲手杀敌二十余人,深觉自己充满威力,不可战胜。
    他骑在马上颇有些忿忿然。
    在城外他得到了南朝太子的迎接。
    接到信报,太子向皇帝请命,说自己可以到郊外迎接。皇帝原本想,对方是儿子来,自己这边也该是派儿子去接,只不过应该是三皇子去,可派人去问,三皇子竟然说不去!借口要上学,不能误了功课。他还不知道这个儿子?每次去见夫子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明明是推脱!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皇帝暗恼,只能同意太子带人去迎接了使节队。
    使节队的翻译用生涩的汉语向东宫的官员介绍了己方的人员,太子见火罗那副野蛮人的粗样子,从心里看不起,可表面上还是礼貌地微笑。
    火罗看到一脸白皙肌肤的南朝太子,也同样看不起:两眼下青黑,软绵绵的虚架子,一拳就能给打趴下,这种人在战场上活不过几息。南朝日后的天子就是这样的,这个国家大概还没有自己的那些叔伯父们的地方经打。
    两边见了礼,一起往城中走。北戎人与南朝不同,一个个头发剃掉一块,胡须杂乱,马裤短衫,风尘仆仆。他们一进城,就引起众多百姓的围观指点。
    火罗骑在马上,看着周围拥挤的汉人百姓,大多身材瘦弱,话语无力,心想如果自己长刀在手,砍将下去,这些人几百上千都拦不住!想到此,就面带傲慢之色。再看看市井的繁华,沿街满是商铺,往来的妇人们头戴珠花,许多人身穿绫罗,深觉这帮萎靡不振的南人实在不配占着这等富裕之地!北戎的勇士多么彪悍,他们才配得上富饶的疆土!自己所率铁骑能轻易踏碎这片城池,将之归为父王所有!
    他离着张允铭等人的窗口越来越近,以致他的表情都被楼上的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张允铭笑道:“他大概觉得京城是一块软糕,他可以掰开揉碎了吃到肚子里。”
    沈坚摇头说:“我看见他这样,真想好好揍他一顿!”
    张允铮冷淡地说:“还是我来动手!一定揍得比你狠。”
    张允铭扑哧一笑:“我弟……堂弟很爱打架。”
    像是有觉,火罗抬头向他们看来,张允铭将张允铮挡在了身后,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看着火罗微微扇着,面带笑容。沈坚和沈卓也意态轻松地侧身倚着窗沿,看向火罗的目光充满讥讽。
    火罗觉得这几个人格外刺眼,身着华丽的衣衫,笑容放肆。他的马匹走过窗下,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这目光带着他多少次杀人时的凶意,战场上曾吓倒与他对战的敌人。可那几个青年却几乎同时呵呵笑起来。
    张允铭合了扇子指着窗下十尺外的火罗说:“他凶光外露,大约是生气了。”
    沈卓学着女子的声音说:“哎呦,可吓人了!奴家好怕呀!”
    沈坚笑眯眯地说:“的确看着吓人。”
    张允铭呵呵笑:“‘看着’吓人,有什么了不起?”
    火罗自然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但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笑话自己,他气得脸突然红了,使劲扭着脖子看,大概不想先断了视线。
    沈卓啧道:“他这是要把自己的脖子拧断吗?”
    张允铭感慨道:“这是北戎的自断颈子功,吾等实不及也。”
    几个人又出声笑起来。火罗终于不能再回头了,掉回头看着前方,可还能隐约听到那几个人的笑声,火罗只觉得心头火大,如果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南朝的太子正在前面开路的车中,他真想下马找那几个满脸嬉笑的青年人打一架,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把他们带着笑容的脸打得鲜血淋漓,让他们尝尝草原上的雄鹰的厉害!
    看着火罗远去了,屋中的人也停了笑,离开了窗户,到桌边坐下。
    几个人面色都很严峻。
    沈坚说道:“北戎马匹强健耐劳,若是大军主力是骑兵,一过山区,到了平原地带,根本无人能挡。”
    张允铭扇了下扇子,说道:“按照估算,我们还有几年,好好准备吧。”他们言谈中都刻意避开谈论沈汶。大家都明白,这是最机密的人,不能挂在嘴边上。
    沈坚问道:“你父亲知道吗?”
    张允铭说:“我还没告诉我爹,咱们先干着,日后瞒不住了再说。”
    沈卓笑了:“你这是给你爹挖坑啊。”
    张允铭挑眉:“你们不是也没告诉?”
    沈坚叹气:“那是我爹太古板,我……怕他把我们都大义灭亲,给供出去。”他没敢说这是沈汶的顾虑。
    张允铮又撇嘴:“你爹真笨!”一家子都笨!
    沈卓阴沉地看张允铮:“你竟敢说我爹坏话?”
    张允铮哼声道:“什么叫坏话?不笨?他手掌二十万军队,可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赔进去了!”
    沈卓急了:“你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张允铭举手:“又不是我们两家的错!我们是好人对不对?”
    沈坚说:“对,不要责怪受害的人,是害人的人太坏!我们两家要同心协力才对。”
    沈卓听了这话觉得格外顺耳,就没再与张允铮计较。
    沈坚摸了下怀里的小包,对张允铭说:“到时的军需和粮草,就靠你们了。”
    张允铭郑重地点头:“北边,就靠你们了。”
    沈坚一推桌子:“我们分头行动吧!”
    张允铭说:“三天后观弈阁见。”
    四个人行礼作别,带着自己同样吃饱喝足的小厮们,离开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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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城外,一个老道士拉着小道士往霄云观走,小道士问:“师傅,您为何要去看那北戎的使节队呀?他们长得也不好看。”
    老道士叹气:“那是我朝之劫数啊,那个领队的叫火罗,面带王气,若是世道不改,日后他就是血洗京城之人……”他又叹了口气。
    小道士着急地说:“那我们去告诉朝廷吧?”
    老道士苦笑:“你没看太子都去亲迎了吗?你要告诉谁?”
    小道士说:“那就去告诉皇帝呀。”
    老道士嘘声道:“小孩子别胡说!还皇帝?你能见到吗?你以为你是谁?”
    小道士双肩塌着:“我自然谁也不是了,可师傅您呢?”
    老道士慢慢摇头道:“我也谁都不是。那里岂是我们能去的地方?一踏进去,命就没了。况且,现在有逆天之人行事,我们只需在边上看着。最要紧的是,你我现在还在霄云观蹭饭吃,得想想怎么还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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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沈坚和沈卓就去了北戎使节所在的驿馆。北戎来了百十人,加上太子派来照顾使节队的仆从,驿馆里住得满满的。人声嘈杂,气息混乱,十分方便人们潜入。
    沈坚和沈卓很轻易地摸到了北戎人的卧室附近,北戎人说话还很大声,沈卓他们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可惜,一个字也听不懂。
    两个人蹲了半夜,一无所获而返。
    次日,张家兄弟也同样听得胡里八涂。可谁也不能停,只能接着去听。
    终于,在使节团见皇上的前夜,太子的人去见了火罗,干守了两夜的张家兄弟终于听到了有实质内容的话。?
    ☆、谋皮 (抓虫)
    ?  太子的人说汉语,北戎方面有翻译,两方交谈终于有了能让人听懂的内容。双方几句客套之后,太子的人对翻译说道:“……太子殿下希望火罗殿下在皇上面前尽量友好顺从。”
    翻译传了话,替火罗翻译道:“我父吐谷可汗乃草原之雄狮,不必向任何人俯首。我这次来,只不过是应了南朝之邀与你们缔结盟约,并非前来乞和。”
    太子的官僚连连点头道:“太子殿下对吐谷可汗深表敬意。希望日后可以与吐谷可汗建立长久的互惠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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