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修长白影刚进屋，冷风便吹上了房门。
    叶老头也不抬地品茶，抽烟。眉宇间，略显凝重。
    白色身影临近，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聚拢。
    “坐。”叶老放下茶杯，嗓音平稳道。
    “谢谢。”
    气质阴柔的先生微微点头。
    也许是内心的情绪有些起伏，他轻微咳嗽了两声。而后缓缓入座，坐在了叶老的对面。
    “你身体不好？”叶老微微抬眸。
    视线落在了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庞上。
    英俊，但很阴鸷。
    仿佛常年不见光，白皙得有些苍白。
    他的眉眼比叶守天更像自己。
    包括性格，行事作风。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叶老也以狠辣彪悍著称。否则，他不可能异军突起，成为明珠商界的王。
    他的魄力和手腕，是不容置疑的。
    而叶公馆能辉煌至今，暗地里岂会没有原罪？
    叶老曾对楚云自评，他的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
    正应了那句话，商场如战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同样血淋淋。
    “那天，我站在门外等您。等了一夜。”先生双目寡淡，不见喜怒。“寒气侵袭，伤了肺。”
    叶老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治不好？”
    “不想治。”先生淡淡道。“当是对那些年的纪念。”
    叶老沉默起来。
    他拿起一根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两口：“能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么吗？”
    “不好说。”先生摇头。“但总得做点什么。”
    说罢，先生抬眸看了叶老一眼：“这些年，我始终意难平。”
    “当年，我的确没顾虑你的感情。”叶老抿唇道。“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后悔。”
    “您是明珠传奇。当了一辈子的王。”先生缓缓说道。“本该意志坚决，而杀伐果断。”
    “既然你知道。”叶老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还要扰乱明珠城秩序？你可知道，从我知道你是幕后黑手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对你再有半点仁慈。”
    “我会让你接受惩罚。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叶老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先生点头。坐姿很随意，也很轻松。“但明珠城发生的这些事儿，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死了几个人而已。生死有命。我老婆都能死，为什么他们不行？”
    叶老苍老的眼眸中掠过一抹不快之色。
    什么叫生死有命？
    这么多条性命，都是你间接害死的。
    你应该负责，而不是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但我和您在乎的东西，不同。”先生平静说道。“您爱惜羽毛，为这座城市呕心沥血，为叶公馆的声誉，可放弃一切。哪怕是亲情。但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我此生唯一在乎的，只有我儿子。”
    “那个曾被您抛弃，不屑一顾的孙子。”先生口吻平淡道。“他叫叶律。今年二十一岁了。”
    叶公馆从未承认先生以及其儿子的存在。
    他们也不配姓叶。
    但从先生离开明珠那天，就去掉林姓，改姓叶。儿子也是。
    他要让自己铭记这一刻。
    更要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叶公馆的私生子。身体里，流淌着叶公馆的血脉。
    他和叶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叶公馆所赐。
    “他和你一样，是魔鬼。”叶老冷冷说道。“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一切的疯子。”
    “您高估我们了。”先生摇摇头，语调平和。“离开明珠后，我唯一的诉求只是活着。可像我这样的人，想要活着并不简单。甚至非常困难。”
    “我儿子也是。”
    先生补充了一句：“黑暗下求生存，总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否则，我们活不久。”
    “行了。”
    叶老掐灭香烟，神色淡然道：“面，也见了。天，也算聊了。”
    叶老冷冷扫了先生一眼：“谈谈正事吧。”
    “您说。”先生缓缓点头。
    “如果我让你停止这一切，你会怎么办？”叶老直勾勾地盯着先生。
    “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成年人做任何事，都要自己承担后果。”先生平静道。“我是如此。您也一样。”
    “这条路，我走到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我欣然接受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先生说罢，忽然话锋一转。“您呢？准备好了吗？”
    叶老目露寒光，沉声说道：“你不要逼我！”
    “您言重了。”先生摇头。“我与您之间，除了那份寡淡的血缘，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那天您拒绝我之后，我临走前也给您鞠过躬。算是报答您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先生缓缓抬眸。
    平淡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您不用有任何负担。”先生一字一顿道。“从那晚开始，我已经解脱了自己。”
    “只要有我在一天。”叶老目光锋利道。“我就不会允许你在明珠城胡作非为！你再敢乱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您最好现在就动手。”先生抿唇道。“我已经拟定了全盘计划。我会一点点地蚕食明珠城。并亲手毁掉您一生的心血。这座叶公馆。”
    砰！
    叶老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先生摇头。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诡异之色：“我从不敢小觑您。”
    “您连我儿子都敢动手。何况是我？”
    客厅内。杀机四伏。
    桌案上宣纸翻飞。
    仿佛那没有任何字迹的宣纸，正在无声叙述叶公馆的这段隐秘往事。
    叶老双眸中寒光毕现。
    直至他确定了先生坚决的神情。这才闷哼一声道：“不要让他离开叶公馆！”
    话音甫落。
    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挡住了出入口。浑身气息磅礴，双目死死锁住先生。
    “请赐教。”
    中年男人缓缓伸出一只手。
    刹那间，噼啪气劲声骤然响起。
    凌厉的眸子，如锋利的刀，如恶毒的蛇信，如吞噬生灵的深渊。
    死亡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真好。”
    先生抿唇。
    脸庞上，闪烁着一抹轻松之色：“您肯出手，我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