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
    西平区。
    市委大院办公楼虽然也属于西平区的地界，不过离西平三中还是有些距离的，昨天夜里董学斌来的时候一路都没有车，不堵，但今天带队出发后却走走停停，不少时间才到，一看表，董学斌干脆带着人随便跟附近找了一家饭店吃饭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再暗访吧？
    饭店里。
    “大家都吃，今儿我请客。”
    “谢谢主任，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董主任，我们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好，干了，呵呵。”
    今天董学斌的目的其实不是暗访，这只是个对上面的借口罢了，他实际上是想过来救人的，既然教学楼是下午二点多倒塌的，董学斌在时间上也不是很着急，去早了也没用。知道有这么多死伤，董学斌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他这次不但要救人，不但要惩治那些相关责任人，还想着把自己资历巩固巩固，更想着帮谢慧兰往常委那里够一够，预想的事情比较多，董学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几个，反正成败都在此一举了，为了这些，他必须拼一拼，机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自己抓来的，闲了这么久没干正事，董学斌这回就是要抓一把机会的。
    大家都吃着菜。
    菜很丰盛，都不便宜。
    很多人都知道，董学斌跟同事吃饭或者请客，都是自己掏钱的，从来没跟单位报销过，所以现在这个中央正下令严打公款吃喝的情况下，董学斌点菜也没什么顾忌，他从不用公款。
    跟董学斌一起来的科员大都和他关系不错，有朱竹和费凡，这都是上次和他一起出过任务的，相互之间已经有过了解了。再然后就是监察一室的宁少阳了。这人董学斌不了解，只知道和监察一室副主任刘汉卿关系不错，所以应该不是罗海婷给他选的人，而是刘汉卿带来的。
    董学斌看了刘汉卿一眼。
    刘汉卿自顾吃着饭，一路上都没说过话。
    自从上次董学斌把刘汉卿的皇冠给撞了，联系市工商银行行长钱丽华配合纪委将刘汉卿的父亲调查了以后，受到影响没办法晋升的刘汉卿就一直是这个极其低调的态度了，其实后来工商银行的纪检部门调查，刘汉卿父亲的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弄了个提前退休给打发了，不过这个影响还是很深地留下了，董学斌知道刘汉卿肯定心里对自己恨意很浓，董学斌也看不上他，但董学斌不在乎，这回还是带着他来了，一来是不想别人说闲话，说自己一来就以大欺小。二来也不想刘汉卿吃闲饭。你天天往办公室一窝也太滋润了？正好儿过来跟我跑一跑吧。
    饭后，大家出了饭店。
    董学斌发话道：“车就放这儿吧，咱们走过去，不远了。”
    朱竹眨眨眼，问道：“主任，这次主要任务是……您看我们该干点什么？”
    “了解了解情况。”董学斌道：“装老师也好，装其他身份也罢，主要看看施工方跟什么干部来往密切。还有建筑材料的事情也要看一看，小费，我记得你大学是学建筑的吧？你多留留心，看看有什么问题。”
    费凡忙道：“是。”
    市里有分管这方面的冯副市长压着，慧兰那边虽然提议了，但还是没人会下来调查，董学斌这下也只能自己去办了。虽说这事儿不是纪委的工作范围，他们要了解的应该是建筑工程方和当地某些领导有过什么内幕交易，不过既然出来了，这事儿自然是董学斌做主了，他想查，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更何况这些事情之间都是有牵扯的，建材问题不查，也带不出西平区的涉嫌领导。
    几人出发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了西平三中的门口。
    “行了，都自己机灵点儿。”董学斌嘱咐道。
    朱竹和费凡其实在工作第一年的时候都是纪委暗访员出身，这种苦活儿基本都是刚进体制刚毕业的大学生做的，所以俩人驾轻就熟。刘汉卿和宁少阳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进了三中操场。
    “诶，你们干什么？”一个保安拦住了他们。
    朱竹淡然自若道：“我们是三中的，来看看工程进度。”
    保安眨眨眼，“三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朱竹道：“我们是第一次过来，你当然没见过。”
    保安道：“这里是施工重地，没有批准不能进。”
    刘汉卿皱眉道：“自己的学校我们还不能进了？我管你见没见过我们！校长让我来看看进度！还得你同意啊？”
    保安一滞。
    刘汉卿理都不理他，带着人大步走了进去，左看看右看看。
    保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拦着，放他们进去了。
    董学斌看得微微点头，抛开个人偏见，老刘工作上还是挑不出什么问题的，比朱竹费凡他们要稳重多了，遇事也灵活。见他们进了三中，董学斌却没往里走，而是在路边上找了个茶馆儿，坐下要了壶茶水老神在在地喝着，时间还差得多，董学斌进去了也没用，这种暗访的事儿交给底下人办就行了。董学斌现在做事也不太讲究亲力亲为了，他从慧兰那里学到的，领导得有领导的架子啊，不然还叫什么领导？有亲和力是好，但也要讲究距离感的，不然太亲和温和了一些，人家底下人也就不拿你当回事儿了，这就是当领导的大忌了。
    茶很香，但不是新茶了。
    董学斌把二郎腿一瞧，心说还是当领导好啊，有事情交代下去就行了。
    可突然间，董学斌眼角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面孔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
    “冯市长，前面就是三中了。”
    “走，工程怎么样了。”
    咦？这不是汾州市的副市长冯杰吗？他怎么来了？
    董学斌一愣，然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纪委来暗访西平三中的消息走漏了！
    冯杰并没有看到董学斌，带着人就走进去了。
    保安下意识地一栏，但看到冯杰身后的一个人后，忙道：“楚区长！”
    这个楚区长应该是副职，只见楚副区长摆摆手，保安就赶快让到一旁。
    后面还有几个人应该都是西平区的干部或者区委区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是随行的。
    董学斌将茶杯往桌子一撩，慧兰说过，冯副市长提过要找人下来查一查的，但肯定不至于他亲自过来，显然冯杰是听说了纪委有人暗访了，这才坐不住了过来压阵吧？冯杰正在要进市委常委的关键时期，他不想这个时候出事，市长办公会上慧兰提议了调查灾后重建的施工质量，肯定让冯杰生出一种危机感，加上董学斌是谢慧兰的爱人，董学斌跟纪委提议调查，肯定更是触动了冯杰的神经，以为自己和慧兰是联手要坑他，所以才有了这一幕吧？
    麻痹！你丫这是添乱来了！
    董学斌有些烦了，心想这谁走漏的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詹副书记都去跟贺书记碰头了，事情也瞒不住有心人，冯杰知道并不奇怪。
    至于那个楚副区长？
    难道是西平区负责这个工程的领导？
    这件事和他有关？所以冯杰带他一起来视察了？
    董学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等他们进去学校后就把茶钱往桌子上一拍，快步也跟了进去，保安以为董学斌跟他们一起的，并没拦着。
    操场上。
    刘汉卿和朱竹费凡几人正在那个没建成的教学楼外走走看看着。
    副市长冯杰一到，一眼就看向了他们，“咦，这不是市纪委的小刘吗？”
    刘汉卿等人一愕，回过头，这才瞧见他们几个，“冯市长？”
    冯杰蹙蹙眉，道：“纪委的人怎么上三中来了？这是要调查干部违纪？”
    闻言，楚副区长脸色不太好看，也看向了刘汉卿几人，很不给面子道：“刘主任，你们过来怎么也没说一声，我们好配合和联系接待啊，这里就是个施工现场，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朱竹费凡和宁少阳仨人对视一眼。
    刘汉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也没想副市长居然会来。
    本来是暗访，这一下也暴露了，惊动了地方政府。
    见冯杰和楚副区长表面上询问，职责是质问，董学斌顿时心头火气，麻痹，你们丫身为国家干部，不但不为我们纪委暗访工作保密，打听到了之后还到处宣扬？特意过来兴师问罪？你们丫什么意思啊？拆我们纪委的台？故意甩我们脸色？成心破坏市纪委的调查？给你们丫脸了吧？
    去你大爷-的！
    董学斌从后面大步就走了上去，与冯杰和楚副区长等人擦肩而过，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对着刘汉卿和几个科员道：“正工作呢，瞎聊什么天？小猫儿小狗儿也至于一个一个地回话啊？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猫儿小狗儿？
    冯杰和楚副区长等人均是一愕，然后全都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