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无尽黑暗中, 美貌的年轻男人坐在幽冥河边冥想着，灾祸之气围绕着他不停的乱窜。
    莫苍生这次异常小心, 确认神魂确实没有了任何问题后，才回到了躯体之中。
    他以后一定要慎之更慎。
    前世他破碎虚空之后，穿越的世界里几乎没有类似于修真界这种个人力量可以超越整个法则的世界，他甚至可以与这些世界的天道争锋芒。
    莫苍生在这一过程之中一直都是充当救世主的角色，一直高高在上，心境没有任何提升, 心中不断滋生的只有杀戮之意和自负傲慢。
    重回本来世界之后，他对九天上界少了很多敬畏之情，变得松懈疏忽，这次终于吃了一个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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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世之中, 莫苍生睁开眼, 光线瞬间汹涌而来, 只觉阳光依依，玉笛抚柳, 映入他眼眸之中的是一片浸在冰里的碧色, 也是属于他的光。
    “你是谁？”沈翎玉碧眸微睁, 眼中有着肆虐的杀意, 他刚刚抱起血肉模糊的小孩时, 已经感应不到他的生息了。
    莫苍生眼中突然沁出水光，他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哥哥, 我好痛啊。”
    沈翎玉果然来救他了，他完好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那块玉佩，心中各种情绪复杂，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能够拯救他, 愿意用温暖的怀抱安慰他保护他的人，始终只有沈翎玉。
    少年看着莫苍生，深邃冷漠的碧眸之中微微漾出了波澜。
    莫苍生大概是终于等到了他的心之安处，他说完这句话后，又闭上眼睛昏了过去，但是整个身体却又开始恢复了生息，吐息缓慢却温热的喷在沈翎玉如玉的手指上。
    沈翎玉微愣，心中杀意尽散，想到刚刚莫苍生看他的那个带着水色的眼神，他可以确定这小孩确实还是莫苍生，他没有被夺舍。但是刚刚明明这个躯体已经没有生息。
    这小孩果然很不一样，居然可以死而复生。
    沈翎玉此刻才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他开始给莫苍生残破的身体里注入灵力，转眼便看见小孩的左手骨居然完全被碾碎了，他眉宇一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有些难受了，明明他自己曾经受过比这还要更加严重的伤，可他从未对自己感到心软难受。
    他沉默着，脸上面无表情，比平时的冷漠之中更多了几分血腥之气。
    沈翎玉刚刚搂着毫无生息的莫苍生，只觉得茫然，没有伤心没有痛苦，就是一片茫然，明明他们真实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却觉得心里突然就空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应该要做些什么，他连仔细看看小孩的身体状况都做不到。
    他把小孩带回来了破尘圣宗最初是觉得对方在凡人界太惨了，可是，如今来看，小孩却比他和他初见时的模样还要更加惨上几分。
    甚至还差点被人虐杀害死，在这荒崖之下尸骨无存。
    而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他造成的，宗门里，讨厌他嫉妒他憎恶他的人太多了，这个小孩变成了他的软肋，而他却没有办法好好庇护这个小孩。
    他做错了吗？他或许天生就注定只能够孤寡修仙，不配拥有这一点点的温情。
    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搂紧了怀中的莫苍生。既然已经把人带回来了，那么他不想就这么放手了。
    他心知肚明，即便莫苍生非同寻常，可能有着什么隐藏天赋，但是对方却始终很依赖他，他是舍不得离开他的。
    那么，就算会因此受到伤害，也会乖乖地留在他身边的对不对？
    他心中黑暗情绪愈发沉郁，其中还夹杂着难言的愧疚，殊不知，有时候对其他人都无感，却唯独只对一个人有着深刻独占欲和怜惜之情时，往往是感情产生严重变质的开端。
    沈翎玉控制住自己，从这种有几分自我厌恶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手指间出现了一颗丹药，他摩挲着莫苍生苍白冰冷的嘴唇，将丹药塞到了小孩的唇舌之中。
    ……
    那些听从周石吩咐的仆从也下到了崖底，他们来查看莫苍生到底死了没。
    他们一行六人，有人一脸悠闲，也有人满脸不耐烦，他们一边巡查着一边说着话。
    “应该就在那边，你去看看死没死，我真的不想去了，我之前还和人约好出去玩呢，现在都被耽搁了。”
    “等会还要去给公子交差呢，你敢先走”
    “这么高的地方被丢下来，他修为那么低，怎么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那个女人就是事多，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这么宠爱她，还要我们多走一趟，简直就是费事。”
    “是啊，不过没事，等会见到那个丑鬼的尸体，我再补上几脚，方能消我心头……”他说着突然止住了声音，就像忽然之间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他噤声之后，也没有人再敢接话，他们一同住了嘴。六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已到了筑基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畏怖？
    抬眸一看，在他们前方有一个穿着黑衣身形颀长的少年，只看得到背影，却让一行六人只觉得两股战战，心中的恐惧之情不断滋生溢满心间。
    黑衣少年缓缓转过身，他看向来人，面色阴沉如墨，本来澄澈的碧眸似是染上了血色，幽深如血海炼狱。
    “你…你要干什么？你是魔修吗”
    一个大胆的仆从使劲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小声开口问道。
    周石的仆从们并没有见过沈翎玉，但是他们可以感受到来自黑衣少年的杀意，和令人感到颤栗的强大。
    “残害同门，当诛。”空灵通透的声音变得冰冷含霜。
    沈翎玉一手搂抱着血肉模糊陷入昏迷的莫苍生，另一只手从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把带着血腥味的银白长剑。
    黑衣烈烈，剑意如霜。
    而此刻莫苍生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他藏在神识空间里，只在躯体之上留了一丝清浅隐约的意识。
    他害怕沈翎玉诘问他是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他不想骗他，所以选择装晕。
    在神识空间，莫苍生可以借助意识看到外面的现实世界。
    “太美了。”年轻男人坐在幽冥河边捧着脸，他整个人都被灾祸之气包裹着，这些被幽冥河孕育出来的气体，似乎已经慢慢有了灵智，就像调皮的小孩一样，在莫苍生身上蹦蹦跶跶。
    话毕，他伸手捂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近乎狂热和病态的甜美笑容，“哥哥居然这么心疼我，原来他也害怕我受伤呢。这样的哥哥真的……太美了。”
    沈翎玉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他出剑快且致命，没有任何迟疑。
    沙石不惊，风云不变，那六人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身首异处。
    剑光一闪，将他纯净的碧眸也映染上了杀戮之色，他捏着剑柄的手仍是稳当。
    剑修之道，如天缔情，无心忘情。
    但沈翎玉终究还是有了牵挂。
    在杀人的过程中，他竟然觉得杀这些人和他在试炼时杀毒物时差不多的感觉。
    他不知他杀人是为了莫苍生，还是在乘机缓解心中压抑已久的杀意。
    神识空间里的莫苍生可以感觉几颗冰凉的血珠溅到了他躯体上，有着黑色交错疤痕的脸上也沾染了几分血色。
    接着便是一阵轻柔的触感，沈翎玉伸手拂去了他脸上的血珠。
    还带着几分爱怜 ，仿若撩拨了秋水。
    可是莫苍生躯体额间上的红点却怎么都拂不去。
    沈翎玉凝神注视着他额间的红点，他记得当时在摘星台，他帮小孩擦脸治伤时，小孩脸上并没有这个红点。
    他搂着莫苍生终是没有再过多纠结，只是一个跃身，如秋风落叶般向崖底飞去。
    神识空间里的莫苍生还捂着心口，薄刃似的眉锋微微蹙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翎玉杀人，前世，他只见过沈翎玉在战场上杀妖族。
    他本来准备让这些人也感受一下挫骨扬灰神魂俱灭的疼呢。
    但是一想到沈翎玉居然愿意为了他杀人，莫苍生就觉得心满意足。
    年轻男人白似美玉的脸上泛起了红潮，一双眼睛变得生动有神，美不胜收。
    装正常的修仙者其实真的好难啊，他完全可以离开破尘圣宗，去一个没有强大剑尊能够察觉出他异常的门派，摆脱来自躯体的束缚，不必在乎这么多。
    包括那个隐藏在他神识空间里，跟随他破碎虚空重生最后逃脱出去的‘魂体’，他如果没在破尘圣宗，没有这么多顾忌，早就可以弄死对方了。
    他因为太过强大，随便闹出点动静就会被那些敏锐异常的剑尊察觉，而这些臭鱼烂虾反而可以悄悄搞一些阴私手段。
    但是明明这么难，为了哥哥，他愿意啊。
    可是忽然之间，他又很想哭。
    风光霁月的破尘之光沈翎玉为了他亲手杀人了。
    沈翎玉手中的银白长剑名为灵吾，是用来济世斩妖除魔的，不是用来杀生的。
    前世，沈翎玉手中长剑只沾染过妖族魔族的血。
    而这一世，灵吾剑终究还是沾染了人命。
    他炼制寂灭道符回溯时光，初衷是想要重新遇到沈翎玉，想要保护他，不想他受到一点伤害的。
    可是明珠因他而染上污泥，他竟然觉得快意且兴奋。
    他一双黑眸沉沉有着水色，妖异美貌的脸上多了几分幽艳。
    反正只要他掩藏得够好，沈翎玉就会永远怜惜着他，心疼着他。
    ……
    第42章 、挑战 ...荒野悬崖之上。
    残阳晚照, 天色已经快黑了。
    周石脸上的不耐烦之色越发明显了，他不自觉收紧了搂着冰冷少女肩上的手, 少女脸上有了痛色，却一声不吭。
    他心想，需要检查这么久的吗？不过是个刚刚引气入体的炼气期罢了。那六个仆从居然还没有回来。
    周石正准备扣指掐诀询问一番，没想到异变突生。
    蓦地，只听扑哧一声。
    剑色冷冷。
    银白长剑穿心而过，周石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 摇摇晃晃，支离破碎。
    “残害同门，当诛。”
    沈翎玉又冷冷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冰冷少女眼中满是惊惧，鲜血也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失声尖叫,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肃清。”沈翎玉话尽剑收。
    残阳尽退, 天已经完全黑了。
    崖上只余沈翎玉和他搂在怀中的莫苍生。
    莫苍生在神识空间里看着沈翎玉，越看越爱。这种带着鲜血与残酷的美, 前世, 莫苍生只在战场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