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将手中的木牌交给打饭的亚兽人。
    羊灵接过木牌, 随意看了一眼, 就将牌子丢进了一个专门的小桶里，然后朝犰柏点点头：“把竹碗放下吧。”
    工人们每天晚上的食物都是固定的一道菜和一碗糊糊。
    不过虽然只有一道菜，却几乎每天都能不重样，这样丰富的食物，每天都能让从来没有过美食文化的工人们惊叹不已。
    羊灵用竹提子舀了一勺竹笋，倒进了犰柏的竹碗里，又舀了一大勺糊糊倒进旁边的竹碗中。
    犰柏刚要伸手将竹碗拿走，羊灵伸手拦了一下：“等等。”
    随后，他便把食盆中的笋片往旁边扒拉了一下，将一小块两个指节大的肉片放在笋片上。
    在竹笋下面，竟然放着焦黄的肉片！
    周围一阵安静，只能听到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狐宵动了动耳朵，他来到黑山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肉。
    “谢谢，谢谢大人。”一道有些激动的沙哑声音响起。
    原来是旁边队伍的一个老兽人也分到了一块肉，此时他正弯着腰，双手颤抖地表达着谢意。
    虎雪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竹提子的边缘敲了敲食盆边缘：“下一个，下一个，拿到食物的就赶紧找地方吃饭，不要都堵在这里。”
    才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狼泽，正好路过这里，他没有关注这里的声音，而是穿过人群，径直向内侧的角落走去。
    大食堂内侧，才是黑山族人们吃饭的地方。
    与工人们不同，黑山族人们每天的伙食是三菜一汤，食物的分量也要多上许多。
    祁白已经帮狼泽将他的食物领好，放在了木桌上。
    狼泽走到近前的时候，只有芷朝他微微颔首，一旁的艾正将一大块骨头放进嘴里，在用牙齿磨着骨头上最后一点肉渣。
    然而狼泽坐下后说得第一句话，就让磨着骨头的艾生生咬碎了大骨棒。
    就连芷都难得失态地喊了出来：“你说什么？”
    狼泽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筷子，一下夹起小半盘笋片，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他刚刚说得很清楚，芷和艾也一定听清楚了，这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人的反应才这么大。
    芷掌心一片火热，他将目光转向了祁白，希望得到祁白的肯定。
    他确实听到了，可是这话怎么那么不真实呢？
    因为狼泽刚刚问他：黑山部落准备着手建造城池，你们巨风族要不要加入。
    祁白先是冲好奇看过来的族人们摆摆手，等大家该吃吃该聊聊的时候，他才回头，冲芷和艾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没有听错，我们确实有建立城池的打算。”
    将从鹿言那里听到的消息对两人复述了一遍，祁白才缓缓地说道：“虽然混乱的是北荒和西面城池，但战火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抵御外敌，保护我们的族人。”
    看着芷欲言又止的神情，祁白理解地笑了笑：“我知道，巨风族曾经面临过被灭族的风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藏匿行踪的石林，不过......”
    祁白望着进进出出的工人们：“不论是迁徙而来的黑山部落，又或者是才逃亡到这里的这些兽人，一切都在告诉我们，即便是兽神栖息之地的北方，也并不是没有人可以到达的领地，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一味地藏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汐水畔，在狼泽默许了巨鹿三个部落进入北方的时候，祁白和狼泽心中都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论桑火部落是否会威胁到黑山，他们都应该建立自己的城池。
    因为即便没有桑火部落，还会有其他部落，甚至如蛮牛群那样的野兽群，都是足以威胁黑山部落的存在。
    兽人大陆上随处都潜伏着危机，而他们的部落太小，小到任何一种危险，都有可能让他们的部落消亡。
    而这样悄无声息的覆灭，在兽人大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祁白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黑山部落。
    所以他要建立一座城池，一座可以抵御外敌，可以防御野兽，拥有抵抗天灾能力的城池。
    可这样一座堡垒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黑山部落一千多人就可以完成的。
    他们需要更多人口，巨鹿战熊和云谷三个部落就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所以说，狼泽同意让他们迁徙，从来都不只有一层含义。
    但是在面对这三个北荒的大部落时，黑山部落想要在城池的建设中保持住主导地位，只依靠他们自身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
    黑山部落需要一个盟友，而这个盟友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他们的邻居，巨风一族。
    只不过，想要说服避世不出的巨风族，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艾大张着嘴巴，甚至都忘记了将手中已经破碎的骨棒放下，直到现在还傻傻地举在手中。
    城池啊，对于他们这些从小生长在石林中，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北方的年轻巨风人来说，城池与兽神一样，都是传说中的存在，是只在族中老者的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地方。
    但此时，祁白和狼泽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他们要建造一座城池，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城池。
    芷动了动发紧的喉咙：“你们曾经到达过城池吗？”
    祁白轻咳一声，哎，这话问得还真是一针见血，他和狼泽还真是没有见过城池。
    黑山部落这么多人当中，大概就只有貂兰和猴肃两人曾经去过城池。
    而貂兰对于过往几乎是闭口不谈的，猴肃对城池的态度也是嗤之以鼻，想来他曾经去过的城池，并不会比现在的黑山部落好更多。
    再说了，祁白虽然没有见过兽人大陆的城池，但要论见过城市的规模，除非兽人大陆上还有其他的穿越者，否则谁能比得过他。
    几千万人口的巨型城市，祁白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了，更不用说华国古代保存完好的古城和街道，哪一样不比兽人大陆上要先进许多。
    祁白实话实说道：“我们没有去过其他城池，但我们掌握的知识，远比其他部落还要多。”
    几十米高的城墙，即便最强壮的蛮牛也无法撞开，架在城墙上的弩车，可以将敌人射杀在几百米之外。
    城中的兽人可以耕种，也可以学习驯养野兽，即便在不能外出狩猎的季节，城池中也会有充足的食物......
    祁白将一副美好的未来蓝图，慢慢在芷和艾眼前展开。
    从前，在艾的脑海中，城池就是一个舒适柔软的，遍地都是食物的地方，那是一个连想象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直到他亲眼见到了黑山部落，见到了黑山部落高高的围墙，黑山部落中整齐的房屋，黑山部落中丰收的粮食......
    如今，祁白描述中的城池，终于像是有了实体，一点点具象在了他的脑海中。
    最后，祁白温声说道：“即便黑山部落会提供城池建设的一切知识，但巨风族是黑山部落的朋友，在我们建立的城池中，所有兽人都是平等的，那会成为我们共同的家。”
    巨风族人们吃完黑山部落准备的晚饭，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走出大食堂，看到还晕晕乎乎的艾，蓬和葳还奇怪地摇晃他几下：“快醒醒，我们要回家了。”
    在众人走到打谷场边缘的时候，狼季才从身后走了出来。
    狼季快步走到芷的身边，他去大食堂的时间比较晚，最后坐在了芷的身后，所以祁白的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在芷和艾他们走出大食堂后，他就一直跟在一行人身后，一直到了这里，确定没有其他人，狼季才现身。
    芷还在回想着祁白的话，这样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一个人做决定，但祁白的一句话，却跟他不谋而合。
    巨风族不能一味地逃避，只不过是五十年的时间，他们与从外面来的黑山部落，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们还继续这样龟缩在石林，一百年之后，一百五十年之后，他们的幼崽会与其他部落相差得更远，到时候，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芷其实已经在心中同意了祁白的提议，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说服巫荛，如何说服狩猎队长薇。
    这样心事重重地向前走着，直到狼季出声之前，芷都没有发现这个大活人。
    芷歪了歪头，不明白他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祁白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狼季望着芷，郑重说道：“黑山部落是一个很好的部落，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欺负你们，我会保护你的。”
    芷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比他还要矮上三十公分的角兽人，他并不觉得这个角兽人可以保护他，而且，他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不过芷也没有反驳狼季，只是点点头，不怎么上心地说道：“那就谢谢了。”
    狼季站在原地看着巨风族人们离开，对跟他挥手的葳和蓬同样挥了挥手，背影看起来略微有些落寞。
    不过，狼季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狼季变成兽形，长啸一声，随后叼起地上的兽皮衣，朝着部落的方向跑去。
    狼季才进入部落围墙，就察觉到了一丝紧张气氛。
    灰狼迈着步子，将巨大的狼头凑近部落门口小厨房的窗口。
    只见厨房中间的大木桌上，用作饭牌的小木牌正摊开着。
    在屋内灯光的晃动中，大灰狼看见桌面上，正摆着一块被单独拿出来的木牌。
    第216章
    对工人们来说, 每天都会得到的小木牌或许只是一种换取食物的凭证。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食堂每天收上来的木牌都是要重新清点再分发给记分员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木牌数量出现差错的第一时间, 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祁白将单独放在桌子上的木牌拿起来, 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刻着的纹路，然后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梗树独有的果香。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为了能够获得更多可以当做食物的梗树树皮, 最近部落中砍伐的树木几乎都是梗树。
    不过是偷偷藏下这么一小块木头, 并不是一件难事。
    祁白又将这一块木牌，和他手中原本就攒着的一块, 一起举到眼前。
    这一批木牌, 都是新做出来的, 所以所有木牌的成色都很新, 而这两块木牌的正面，都刻着数字“112”。
    可以说, 只凭肉眼, 根本无法区分出两者的差别。
    祁白将两块木牌递给了狐火：“这是你们做的, 你能看出区别吗？”
    狐火将两块木牌放在火光下, 和马菽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天, 摇头说道：“看不出来。”
    因为这是可以换取食物的珍贵木牌，所有牌子打磨好之后, 最后都是由狐火和马菽两个人单独刻的字。
    只不过，就算是他们两个，都有些记不清这一块木牌是谁刻的了, 更别说分辨出真假。
    貂兰问道：“豹白, 刻下这个数字的人, 是你曾经的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