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伊丽莎白一通忽悠，把人卖了还帮她去抓新人并数钱的操作，莱因哈特没吭声，催动地龙兽跟了上去。
    做指挥的心都脏，他时常因为不够变态与这群指挥格格不入。
    靠治疗药剂续命又走了半天，在伊丽莎白开始怀疑瓦伦的引路有问题，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才是坏蛋之前，瓦伦满头大汗紧张的样子让她和莱因哈特的质问都说不出口了。
    瓦伦指着前面一棵长着碗口大黄色花朵的小树，“就在不远了，真的，我记得劳里大人带我去的聚集地附近就有这样的花！”
    “你最好没记错。”莱因哈特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给予警告，被伊丽莎白及时按住了后面中二的发言。
    莱因哈特顺手折了朵花当成探索发现，回来翻了翻背包。
    财大气粗买了十几瓶治疗药剂出门，这会只剩下了个位数。出门远足花销实在太大，连他也有些吃不消了。倒不是不能撑着死亡掉经验继续向前，但死回庇护地没法把坐骑和打包后背包里装不下的材料带回去，血亏。
    看到瞬间斩断的树枝，瓦伦哆嗦了一下，绞尽脑汁回忆着走过的地方，默默祈祷自己还能给这两个实力强大又富裕的人提供价值。一个人在森林里根本活不下去，这也是即使他知道劳里不把他当学徒、还拿他做实验，却在玩家出现前压根没有逃跑的念头的主要原因。
    眼前的土地似乎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瓦伦心里一沉，这不是他去过的地方。但很快，他又激动起来，“大人，那里有人！”
    他知道这两位大人在寻找森林里的人，虽然没找到聚集地，找到人应该也能看成他的贡献吧？
    莱因哈特掰了块蘑菇丢出去。星星点点的蓝光照亮不远处的泥坑，暗红色的淤泥边缘趴着几个人的轮廓，后面看起来还有些影子，但藏在山坡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刚经历过突袭的莱因哈特警惕起来，让瓦伦退后，和伊丽莎白骑着地龙兽靠近。倒在山坡下的人们毫无动静，莱因哈特拿剑柄捅了捅泥坑，“不会都死了吧？”
    红色泥水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剑柄，吓了莱因哈特一跳。
    伊丽莎白从倒在前面气息微弱的人影上挪开视线，在这只手手腕上找到了相似的束缚痕迹。
    从水里坐起来的少女下巴尖尖的，即使糊了泥水也挡不住秀丽的五官。项圈、锁链、少见的面孔和过于简陋的麻布衣服，他们身上的麻布颜色和玩家们在莱克顿城能看到的不太一样，像是另一种产品，这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伊丽莎白有些惊讶，“森林里居然还有奴隶？”
    【刺血者劳里和他强行抓来的学徒，为你们带来了新的聚集地的消息。在寻找聚集地的路上，你们遇到了一批从西方逃入森林的奴隶。你们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但你们知道，他们或许可以在庇护地获得新的人生，平民的人生。】
    一张写着劳里名字的通缉令从闪过的剧情cg光影中浮现，莱因哈特只来得及看清上面提到的侮辱偷盗尸体、被巫师诱惑堕落等罪名，泛黄羊皮纸卷就雪花似的落下，每一份通缉令上都有着面目模糊的人影。
    黑色的字在羊皮纸卷上燃烧起来。
    【人们在森林里艰难生存着，直到死亡或重生。】
    【已获得支线任务：限时任务-奴隶们的未来。】
    【任务要求；带领平民npc回到庇护地（0/27）。】
    【提示：请对平民使用低等治疗药剂，当平民npc死亡或逃离超过三分之一，任务失败，后续剧情关闭，仅以抵达庇护地人数计算基础奖励。】
    终于等到游戏任务提醒，莱因哈特恍然大悟，“刚才是前置任务线索啊！”
    没有庇护地，奴隶也一样。莱因哈特和伊丽莎白跳下地龙兽，挨个把人拉起来灌药水。反正之前的任务已经证明了，用在npc身上的药剂能报销，不用白不用。
    少女吃力地扑腾到前面挡住同伴，直勾勾地看向他们，“你们……是森林里的堕落者吗？”
    音调有些奇怪，不像玩家们经常听到的口音。
    给半死不活昏迷的人喂药间隙，莱因哈特还来得及插个腰得意一把，“我们是伟大的诗佩斯庇护地勇士！专门来救你们的！”
    “我宁愿死，也不会做你们的奴隶，向你们乞求——唔唔！”少女虚弱的愤怒被伊丽莎白一把捂了回去，“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的目标是，一个都不能少！”
    少女：？
    “放心啦，回去之后你想乞讨还讨不了呢。年轻人，要学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未来。你们需要的食物、住处、水源、安全和工作，都会有的。”伊丽莎白捏着下巴，给唯一保持了清醒的少女灌了药，招呼瓦伦过来，和用土墙挖地的莱因哈特一起把人从泥地里挪出来。
    除了看起来白皙漂亮点，这些年轻人身体瘦弱得跟自家村民刚回去时差不多，莱因哈特和伊丽莎白给伤口最大的两人套了[共生庇护]，糊了些药，忙得不可开交。
    味道不太好的药水不可思议的在身体里诞生了新的力量，少女茫然地攥了攥手，和乖乖待在旁边的地龙兽对上了眼睛。由于她已经醒了，忙碌的三个人没人搬她，少女揪着旁边的岩石棱爬起来，看着正挨个上药的三人，没忍住问道：“你们都不问我们是什么人吗？”
    伊丽莎白微妙地笑了笑，“回到庇护地，就是庇护地新的居民了，是什么人重要吗？你感觉好一点了的话就来帮忙，多包扎几个伤口，衣服也得烤干一点才能上路。”
    和忽悠瓦伦时的套路不同，对着这些走投无路又没有自保之力的平民，伊丽莎白根本不给他们跑掉的选项，直接安排起来。
    庇护地村民和玩家几乎1:10，还不会刷新和自行增长，每个村民都是玩家共同的宝贵财富。建筑工地需要人，工坊需要人，农田和养殖场照样需要人，这么好的兢兢业业打工人，怎么可能让他们跑掉/白白死亡？
    能救一个是一个x统统送回去997√
    不含异样意味的要求，件件都是为了让他们活下来做的安排，少女呆呆地点点头，跟上伊丽莎白的节奏。
    等把人全都挪到用土墙加固过的藤网上，莱因哈特在论坛上召集小弟也召集得差不多了，“行了，应该走一半就能接应到了……咱们回家！”
    少女摸了摸手臂上被包上草药糊的伤口，紧紧跟了上去。不仅是出于被带走的同伴们的担忧，更多的是对这几个奇怪的人口中更奇怪的“庇护地”的好奇。
    黑暗森林里，居然会有这样不求回报收留所有人、仿佛神国一样的地方吗？
    疾风术套在了藤网上，尽可能减少前进发出的声音和撞击，也让拉着藤网的地龙兽轻松了很多。
    森林里响起的沙沙声向东返回，在瓦伦看到的黄色花树向北，大树树洞里火堆即将熄灭，树冠笼罩在黯淡光芒下，几个藏在阴影里的身影同时睁开了眼。
    “咳、咳咳……这群疯子，该死的，我要把你们都切开，看看你们的神术回路藏在哪里！风系和土系的力量，啊，如此美妙……诗佩斯庇护地？哈，一定是骗人过去当食物的对不对？谁会那么大方……”
    诅咒般的喃喃声里，佝偻身影咳嗽着走近，稀疏的头发和样貌让见过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谁。
    老巫师靠在树干上喘了一会，边骂自己无能又愚蠢的学徒，一边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庇护地”。藏在树洞或树冠里的影子没人搭理他，却都竖起耳朵听着。
    刺血者劳里的学徒换了好几个，连他自己的身体都被他割开研究过，全靠他磕磕绊绊摸索出来的治疗法术才恢复正常。但时不时被割一刀，对逃入森林的堕落者来说也不太能接受，非必要并不想跟他打交道。
    骂声忽大忽小，在古怪的切割声沉寂下去的瞬间，树上的几人突然反应过来，骂了一句，立刻离开树洞。
    “嗬嗬……我要找到了！我要找到了！这是我的元素！！！”
    疯疯癫癫的笑声中，玩家们曾见过的灰雾骤然爆发，以树下为圆心，元素的狂暴变得更加凶猛。
    火苗被丢得到处都是，腐蚀的水流将草地和灌木吞噬，几乎变成了一头有着长角、利爪怪物的劳里撕碎着一切，包括自己。他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疯狂又痴迷地看着跳动着的血红脏器，“啊，元素……”
    重伤又精神失控的老巫师变成腐烂的黑水消失，只留下最后的叹息还留在风里。
    躲得远远的几人看着他的堕落，表情没有太大波动。森林里碰到或没碰到过的人，每天都可能有人彻底堕落消失。劳里的死亡带来的悲伤很少，更多的是麻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但留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记下了一个奇怪的名字：【诗佩斯庇护地】。
    那里似乎多出来了一群爱管闲事、富裕又过得相当愉快的人。死水一样无望的黑夜里，像丢进了一块小石子，在森林里漫无边际行走、生存的人们心里多了一些念头。
    树洞已经被破坏，几人收好劳里丢得到处都是的火堆余烬，保存好里面的火苗，带去下一个聚集地。
    被他们关注的诗佩斯庇护地核心，希尔雅翻了翻论坛上玩家的讨论和截图。突然发现的一群奴隶，引起了玩家们的议论，大多数人没想到这里还存在真正的奴隶，问候策划搞虐心剧情的人和舔屏的人数对半开，但没有讨论出多少新的剧情内容。
    ……没找到才正常。毕竟连策划·希尔雅也不知道这群奴隶的过去。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来自卡戎，或从更远的地方来到卡戎。他们穿的麻布是卡戎王国常见的低廉种类，应该才成为奴隶不久，身上还没有烙下正式烙印，只有脖子上印的青色颜料痕迹，但也被冲刷得只剩残印了。
    雷曼王国的佃农虽然属于领主，但依然能拥有一部分自己的私产，比较接近希尔雅在蓝星世界著作里看到的自由民。卡戎王国的制度和雷曼差异很大，雷曼王国的贵族称隔壁为野蛮人，希尔雅只听说过他们的奴隶制度和暴躁又强硬的民族习惯。
    从希尔雅有记忆起就在雷曼王国，后来被选入圣地神学院学习，学院里的卡戎孩子相对少一点，确实脾气不那么好，被雷曼贵族子女排斥。但跟颐气指使的贵族们相比，希尔雅不觉得卡戎人有多讨厌，前提是，不跟他们谈起奴隶的问题。
    玩家们像一盘沙子快速渗入森林，四面八方都有他们正在探索的痕迹，但能顶着污染这么快接触到森林外来的人，是希尔雅没想到的。
    “希尔雅阁下？”瑟琳娜清了清嗓子，叫醒在讨论时突然停下发呆的希尔雅，“只是一次失败，你就失去信心了吗？”
    “不，当然不。我只是在思考。”希尔雅回过神，眼前刚被炸开的元素烧掉的纸灰可怜巴巴地摊在三人面前。
    希尔雅不是所有时间都在观察玩家，在莱因哈特两人遇到奴隶之前，她都在和瑟琳娜、阿曼达两人讨论魔法卷轴的问题。直到玩家们触发了她设置好的救援提醒，系统的提醒才姗姗来迟。
    瑟琳娜虽然过去是个武者，但精灵漫长的生命和天生对自然的了解，让她时不时能对卷轴制作提出一些新鲜想法。加上阿曼达的炼金思路，希尔雅对法术的控制和了解，尝试制作卷轴的推进速度飞快。
    从立体法术模型变成平面法阵，从固化的稳定法术、法阵变成半固化的可激发法术，希尔雅选择火球术作为第一个实验法术，但已经烧掉或者写废了十几张纸。她们面前这张只是其中之一。
    希尔雅把注意力从返回的玩家们身上挪开，回忆着刚刚炸开时的精神感知感觉，“已经很接近了。刚刚是在我输入完精神力留下最后一个触发节点后，才烧起来的，修改后用炼金阵刻印的模型也没问题，似乎是力量输入导致的。”
    又摧残了几张纸之后，希尔雅确定了这个猜测。
    目前的纸张只能承载低级法术，并且有精神力输入上限，不能无限提高法术力量。并且，即使添加了储存能量法阵嵌套和封存，元素力量依然在缓慢流失。要解决这个问题，估计需要继续优化转变后的平面法术模型，用上更好的材料。
    不过，探索一条新的道路总是困难的，现在的结果肯定也不是最后的最完美状态。希尔雅没指望能一口气从初创尝试跳到整个体系成熟阶段。
    希尔雅屏住呼吸，手稳稳地画下最后一笔，蘸着星沙的羽毛笔尖离开纸面的刹那，纸上亮了一下。
    几秒后，阿曼达紧张的声音才响起，她有些迟疑，“完成了……吗？”
    树下摆着两张纸，一模一样的看起来令人眼晕的繁复节点，只有笔迹轻重有细微差异。在场的三个白银阶，都能从纸上感知到微弱的元素波动，像是固化法术，又比固化法术活跃一点。
    希尔雅对等在旁边帮忙跑腿的丽莎招招手，“丽莎，来试试看撕开它。感受它的存在。”
    本来安排玩家来测试更安全点，但沙雕玩家能做出什么事，希尔雅实在不想知道，只能退而求其次。作为唯一一个听话又身体好，被爆开的法术伤到也不会有大问题的青铜阶，丽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纸卷。
    拳头大的火球突然从空中跳出来，撕开的纸被火光吞噬变成残灰，稳定地悬在半空。
    “让它向下，去那边的坑里。”希尔雅发出指令。
    丽莎刚开始学习法术模型，还放不出火球术，操控着火球像拿到了一个大玩具，兴奋得脸都红了。“老师，它在动！它真的在动！”
    一般来说，他人释放的法术无法被篡改控制权，只能阻挡或者击破。而现在，希尔雅输送过精神力构筑起的火球，正在丽莎集中注意力下摇摇晃晃飞向屏障边缘的泥坑。
    “嘭——”
    火球在泥坑里炸开一声闷响，只有一臂长的泥坑被炸开了一米多，泥点飞溅中，玩家们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草，圣女研究出什么东西了？炸弹吗？”
    “好像是火球术……散了散了，圣女带徒弟呢。”
    玩家们没找到炸药之类的存在，失望地散开。看清火球术毫不打折扣的爆炸燃烧威力，丽莎哇地惊叹一声。阿曼达死死捏住自己的手，才能克制住震撼。
    这可是第一个半固化法术！攻击性法术！她参与制作的！
    希尔雅拿起另一张纸卷，“玛丽，你来试试这个。”
    旁边阿曼达和瑟琳娜看到希尔雅的选择，都有些诧异。玛丽和丽莎不同，玛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精神力弱得不值一提。
    瑟琳娜觉得这有些异想天开，但成功就是需要无数次的失败尝试积累。阿曼达仿佛能看到失败后的元素反噬，但刚刚的成功让她抱了一丝希望。她们都意识到希尔雅想做什么，张了张嘴，却没阻止。
    第86章 （一更）
    玛丽没注意到她们的不看好,她不觉得危险，现在希尔雅说什么她大概都不会拒绝。即使是危险的事她也愿意去做，她相信希尔雅不会害她们。
    她一板一眼地仿照着女儿的动作撕开卷轴,火球又一次出现。玛丽紧张地攥紧了手，在希尔雅的提醒声里，努力集中注意力去感受火球与自己的联系。
    火球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希尔雅已经随时准备咏唱风墙,阻挡这场近距离的火球术爆炸,但在她咏唱之前,火球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被风吹开了。
    玛丽睁大眼睛,震撼地看着眼前的火球。她被烤得脸上都是汗水，却毫无躲开的念头。
    火球又动了动。
    这次,没人会以为是因为风了。火球艰难而缓慢地向泥坑的位置挪去，很慢、闪烁着不稳定的光,但确实在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