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三更）
    歪歪扭扭从不远处海面飞过来的矮人,不自觉也红了眼睛，他们粗鲁地揉了揉自己的红头发，咧开嘴对希尔雅挥手。
    “希尔雅阁下,您回来了！”
    试验到x.0版本的飞艇，由于还在测试期，功能十分单一,只有飞行和转向,没有搭载武器、防护等多种已经被提议了的功能,乍看简直像个普通小木船。船身下的透明流光托着船浮空,船头微微上扬,船尾推进尾焰飘出淡淡的白色气流,倒是有点复古朋克的奇妙既视感。
    在飞艇上带路的玩家却没顾上看过来，歌声中,捧着灰色石头蛋的猫球球手足无措。
    她低头看着怀里咔嚓嚓像瓷器一样裂开的蛋，石片龟裂露出一个小口,里面闭着眼睛像蜥蜴一样的黑色小家伙努力爬出了半个身子。还没手臂长，鳞片有些柔软透明，像一片片黑曜石,软软的黑色肉翼泛着浅红，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模型玩具。
    它眼睛上瞬膜还没消失，像已经感知到了壳外的世界,仰着头，张开嘴：
    “呜嘤——”
    前半声气势磅礴的长鸣,在稚嫩的嗓音下变得奶声奶气。声音压过了人鱼歌声里独特的影响，唤起了本能的畏惧。
    火焰从灰色石蛋周围空中跃出,瞬间在海面蔓延,腾空而起,变成一片环形火场。
    希尔雅在破壳瞬间，就感知到前方逸散的强大精神力，清晰显示出生命已经处于白银上位。只是还无法完全掌控这样的力量，才逸散出来了一点。
    这是……龙。
    出生即白银的强大种族，也是已经消失了的种族。
    希尔雅施法飘到对面，冰系力量压灭了熊熊烈火，将还没完全出壳的幼龙接过来，控制住它逸散的力量。刚破壳的幼龙软趴趴的头还趴在蛋壳上，却依旧努力望向北方。
    幼龙或许在“看”那里的龙骨岛屿，龙族同类的埋骨之地，或者，是在看更北方的冰原？
    希尔雅出生时龙族已经消失很久，只在教廷记录的水镜记忆里看到过许多年前的龙，游戏宣传视频里用到的龙影，只是水镜复现的一部分。记载里的龙都是成年体，展翅铺天盖地，气势不凡，龙刚出壳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从石蛋来到死亡海域边缘出现反应后，希尔雅就在玩家们的日常任务里加上了带蛋遛弯的工作，却没想到它真的还能孵出来。
    希尔雅身后追上来的船队上，远远看清了蛋里是什么，顿时炸开了，“龙龙龙……龙啊！大郎这什么狗屎运，掏鸡窝都能掏出龙蛋！我们是不是能做龙骑士了，球球，求求你了——”
    在希尔雅梳理束缚逸散的精神力时，幼龙喊了一嗓子后，像是耗尽了体力，叼着一片蛋壳，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留在甲板上蜷成一团，小心翼翼不靠近人鱼却也不离开太远的兽人，在听到声音、看到希尔雅托起的龙蛋时，忽然跪了下来。他们额头紧贴甲板，虔诚地向前方跪拜，喉咙里咕噜着仿佛野兽咆哮的声音，玩家听不太清楚，希尔雅听到却愣了一下。
    “……兽、神？”
    兽人一直不愿意沟通，之前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说话、能不能听懂通用语。可当他们开口时，虽然带上了奇怪的口音，但大致的词汇发音还能辨认出大陆通用语的音调。
    他们膜拜的，竟是龙吗？
    飞艇被烧了一下，来接应的矮人们得检修后再带人回去。追上希尔雅的船队停在死亡海域边缘，希尔雅带着龙蛋回到船上。
    船上被吓到的奴隶瑟缩着，玩家们一个劲往前凑热闹，人鱼安静地把自己埋进水里。趴在地上眼巴巴看着龙蛋的两个兽人，是奴隶市场里常见的狼形，被从岛上救出来时撞笼子撞得血肉模糊凶狠极了，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两只乖巧的大猫。
    “你们被抓前，来自哪里？”希尔雅用到了精神力技巧询问。
    也许是看到了龙，他们一反之前怎么问都不回答的样子，张口回答。提到被抓，兽人们露出憎恨的表情，叽里咕噜骂了几句，只有里面的“联合岛链”这个词最清楚，对家乡在哪却说不太明白。
    他们对大陆的认知显然很少，只给出了“冰雪、饥饿”这两个模糊的概念。
    但希尔雅在这次问答中确认了，兽人的语言的确和大陆通用语有关。
    庇护地的知识储存里没有任何兽人相关内容，不管是矮人还是精灵，最初听玩家提起兽人时都很惊讶。如果这是本纪元才诞生的新种族，远离大陆的生命理论上很难诞生相似的语言体系。而如果兽人的起源和大陆有关……猜测不得不滑向一个可怖的方向。
    兽人的形象，和部分堕落者的异化有相似之处。
    希尔雅若有所思地看向北方，“如果能找到你们的家乡，我和我的朋友们可以帮你们和你们的族人。”
    她会去寻找龙的来源和兽人的家乡，但不是现在，在正式启程前，玩家们倒是能多一个明确的任务。
    【已获得支线任务-寻找兽人冰原。】
    “就是就是！”玩家立刻起哄，希尔雅在探索北方任务基础上临时编辑的寻路任务，让本就试图征服死亡海域的玩家们兴致勃勃。
    看兽人的样子，巨龙似乎是兽人种族的图腾或者信仰，再不济也是个种族守护者。要是找到兽人部落，白赚村民不说，也许还能多搞几条龙呢？
    兽人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奇怪的人形种族，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些微警惕。但面对同时开展的学说话课程，他们在热情的玩家忽悠下，毫无反抗之力。
    矮人们在筹划如何解决死亡海域的混乱元素潮汐上，在船队返航时给出了新的答案。虽然船队都是伊丽莎白一路黑吃黑带走的普通船只，材料不合适，不能加固像飞艇一样的特殊机械、符文和法阵，但他们围着船队改造了半天后，仅在死亡海域边缘飞行还是能做到的。
    希尔雅的精神力覆盖着整个船队，释放了庇护等一系列保护法术，外界的混乱元素影响降到最低。虽然看起来很临时拼凑，但船队还是稳稳当当地来到了地下城。
    带这么多人连续穿过风暴之海和死亡海域，有些疲倦的希尔雅将安置新人口的工作交给了罗梅尔和庇护地已经习惯接待新人的队伍。
    多次迎接新加入的成员后，他们做起来得心应手。
    还有些茫然的奴隶，在路上听说了庇护地的新生活，又看到了自己过去想都没想过的法术、生物，过去的世界被彻底打破的同时，也诞生了新的渴望。
    迁来的新人口将在地下城暂时落脚，调养休息一段时间，身体足以支撑继续赶路后，再前往莱克顿城外。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得考虑到乱起来的卡戎，避免多的这批人向本地平民提前说出路上见到的一切糟糕的事，引发恐慌。
    矮人地下城也建造了临时居住区，城里的微型医院用到的次数不多。在治疗师检查下，抵达地下城的新人口被分批带走。
    被包上了纱布和药膏的人鱼乖乖待在水盆里，好奇地打量着新的地方。完全养好伤之前，他们暂时不能直接住到森林水域中。
    矮人地下城已经经过了重建，强烈的矮人古老粗犷风格城市，不再是有的即将坍塌、有的灰扑扑的状态，从森林移植的适合在地下生长的荧光蘑菇经过多代培育，变成了自然无毒的灯光，和穹顶发光的晶石一起照亮整个地下城。
    地下城并不昏暗，一半区域都散发着明亮的光热。在个人工坊之外建起的流水线铸造工厂，炉火熊熊燃烧，隔壁就是需要温度和一些亮度的养殖场。
    玩家们曾试图搞事的机械太阳计划，只在地下养殖场里成功了一半，打造出的类日光灯结构挂在养殖场上空几十米，但没放弃这个计划的玩家们相信，这会是向人造太阳迈出的第一步。
    没过几天，已经能离开了的人鱼迫不及待地穿过传送阵，前往好奇已久的诗佩斯庇护地。刚出来，他们就看到外面枝叶舒展的一棵大树。
    大树上灰耳朵的精灵瑟琳娜看向他们，“真是漂亮的小家伙，人鱼的生命似乎和矮人差不多，你们看起来还很年轻，有考虑过之后做什么工作吗？”
    玩家们的临时扫盲班，最终还是交给了相对专业的人接手。人鱼抵达庇护地之前，虽然听玩家们、希尔雅说过这里有不同的种族，但看到大树说话，两尾年轻人鱼还是呆呆地张大了嘴。
    瑟琳娜看起来比他们更异类的外形，让人鱼的接受度upup。他们本就差不多能听懂，开始学习说话了，在添加了认字课程后，进步飞快。
    在不加入精神力影响时，人鱼声音魔性的魅力减少了很多，只是让人觉得相当好听。人鱼跟兽人、新来到庇护地的流浪巫师一起上瑟琳娜的扫盲课，进展很顺利。
    ……呃，除了写字有些小问题。
    人鱼手指根部的蹼膜让他们不太好捉笔，反复练习后，人鱼差点选择直接用指甲在石板上刻字或者沾着炭粉手指画字。
    好不容易找到了拿笔的方法，由于新式纸张的便利性，庇护地基础学习都是以石板到纸张完成的，换成纸张后，身上总是保持潮湿才会舒服的人鱼，来一张纸弄湿一张，在瑟琳娜的课堂上，年轻人鱼差点被写字气哭出来。
    好在这些都有办法解决，来到庇护地的第三天，两尾小人鱼在下课后，小声对来帮忙搬他们回去的玩家道谢，已经基本好起来了的嗓子清脆悦耳，像是海中的贝壳轻撞。
    凑过来的孤儿打野单手揽着雷罗，对人鱼们笑嘻嘻，“今天你们自己回去哦。”
    人鱼还没开始难过，就看到红发矮人从背后的独轮车上搬下了什么东西。
    两个安装了轮子，但又像椅子一样，最下面还有凹槽的奇怪圆桶。
    雷罗挠挠头，“你们坐这个轮椅，就能自己在庇护地里走了。不太方便走的地方还可以飞起来，但只能飞一会，主要还是靠你们双手改变方向。”
    人鱼愣住了，“给，我们的？”
    雷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们都是诗佩斯庇护地的居民，顺手，顺手做的。不合适不喜欢的话我还可以改。材料还是要收钱的，但是可以等你们工作后再还……”
    没说完，他就被打断了。人鱼银瞳亮闪闪地看着他，“谢谢！”
    第170章 （二合一）
    和童话故事里人鱼上岸变成人腿不同,离开水的人鱼难以自己移动，只能依靠庇护地里的玩家或其他人帮忙。虽然已经能将庇护地的同伴和曾经欺辱他们的人类略微区分开，但只能等待其他人帮助,实在是一件让鱼难堪的事。
    专门制作的半截状轮椅，最下方的水槽保障了人鱼不至于脱水，而像椅子一样的空间方便了他们自由活动,刚挪进轮椅,两尾人鱼就尝试起了转动轮子。
    庇护地里的地面都经过多次修整,即使没有铺砖的地方,也是平整的。人鱼驾驶着轮椅绕着瑟琳娜树荫转了个圈,顺利停在前面,在雷罗旁观指导下摇摇晃晃飞起来一点，抬手握住了瑟琳娜探下来的树枝。
    “老师,能走了！”人鱼眼圈微红，笑得格外灿烂。
    曾经的主人曾怜爱他们上岸的孱弱,为他们修建水池，带来珠宝，用臂弯成为他们的双脚,但再大的水池也比不上大海，再有力的臂弯也比不上能够自己行走。他们不再是依附品，而是能拥抱自由的生命。
    闲着的玩家不自觉被第一次能自己行走的人鱼玩出花的轮椅转圈圈吸引过来,“这玩意有点香啊，我也想飞！”
    初版轮椅丑丑的外观在人鱼的高颜值下竟然有些好看,雷罗在人鱼的试用下有了些新想法，手下不停,画出了直接在鱼尾上安辅助飞行机械的下一个设计。
    轮椅的到来,让原本在庇护地三点一线的人鱼,更多地出现在了其他地方。殿堂前的工作公告栏，也冒出了银瞳人鱼眼巴巴的注视。
    他们对工作爆发了极大的热情，好像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
    早点赚钱，就能早点还钱、早点为在外的族人也买一架轮椅，不再受陆地限制。
    但留守搓药丸的玩家忽然听到，晚上待在药剂区域的人鱼吵了起来。
    “做什么都行，但为什么你优先选了死亡海域开飞艇和唱歌？我讨厌这个！”
    曾因种族天赋受过伤害的人鱼，对这样的工作相当抗拒，返航路上玩家们就问过要不要来唱歌，这尾人鱼的态度依然不变。
    另一尾人鱼却不这样想。“这是我们的天赋，为什么不用？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不是谁的逼迫，不是谁的欺骗，为什么不能做？难道受过伤，就再也不要唱歌了吗？就要未来无数年在回忆过去的悲惨、避开过去的一切中度过吗？你好软弱！”
    过去人鱼被禁止学习说话，也没有身体条件和学习条件，但在庇护地参与学习后，学会说话的人鱼仿佛物极必反，一张嘴像机关木仓一样叭叭叭。
    吵架以一尾人鱼单方面胜利告终。庇护地广播一直由瑟琳娜在做，一部分莱克顿城、莱纳城早晚的歌声也是从庇护地用道具接过来的，第二天早上，清晨醒来的瑟琳娜就有了位临时小助手。
    殿堂前公布的广播任务允许所有人尝试，人鱼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当天晚上，跟着瑟琳娜学会需要唱的歌和注意事项后，人鱼站在广播主控喇叭前，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指，在瑟琳娜鼓励的注视下，轻轻张开了嘴。
    “我们从森林走来，我们从大地走来……我们用双手创造未来，我们向生机走去，我们向未来走去……为了诗佩斯，为了我们的未来！”
    由精灵为生活着不同种族的庇护地谱写的曲子，以人鱼独特的声音传遍整个庇护地，起初还有些犹豫紧张的人鱼，随着歌声，越来越放松。她沉浸在音乐的快乐里，不知不觉，唱完了第一天的所有歌。
    树枝从头上垂下，编成勇者们习惯用的大拇指形状，无声夸奖着她。人鱼胸膛急促起伏着，她红着脸，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是播音员赫曼森，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晚安。”
    铃铛连通的广播被关闭，人鱼赫曼森在轮椅上兴奋地跳了跳，“老师，我喜欢这个！”
    在见到人鱼们之前，连瑟琳娜都以为人鱼是真的消失了，看着人鱼逐渐从不懂变得能沟通、能正常生活，目光柔和，像亲眼看到了小孩子长大。人鱼给自己起名赫曼森，是精灵故事里传说中曾去过精灵之森做客的聪明人鱼名字，作为老师，瑟琳娜同样希望她能拥有聪明智慧。
    不仅人鱼们开始工作养活自己，被希尔雅带回来的一千多人，俘虏在矿山安家，临时居民们身体也慢慢变好。
    兽人的恢复力强得可怕，他们抗拒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更喜欢待在北边，和看起来和人类不同的矮人们在一起。他们在身体素质上展现出了独特的天赋，更像是魔兽，虽然超凡力量不足，但在采矿工作时甚至能和超凡者俘虏的速度差不多。
    经常带幼龙出来的希尔雅，是他们少有愿意接触的人之一。希尔雅检查了兽人的身体，很难说他们是人和兽类的融合，还是魔兽拥有人形的进化，和元素侵蚀带来的异化相似，但变异处更多。
    只要好好锻炼，他们都有踏入超凡的能力，仿佛是天生的武者预备役。
    对兽人家乡的寻找还在继续，玩家们对如何前往北方冰原的努力，在一直向东方探索的玩家一次意外落海后，有了新的突破。
    死亡海域的海水像粘稠淤泥或者污浊的油，玩家们发现这样的特质后就尽量避免落海，但东方一处礁石滩前，看起来和别的地方差不多的海面，竟结了一层薄冰。
    大概是因为气候逐渐变暖，已经不是最冷的时候，薄冰很容易踩破，溅人一身泥。但玩家们看到了踏上远处那片白色大陆、接近龙骨岛屿的可能性，兴致勃勃地在确认有冰层的地方开始琢磨怎么安全走过去。
    转眼半个月过去，喜欢唱歌的人鱼决定和临时居民们一起，走出森林前往莱克顿、莱纳生活。
    “莱克顿城广播也在招聘播音员，我想让更多人听到我的声音！”人鱼赫曼森眼睛亮亮的，坐在树下，给瑟琳娜展示自己的“伪装”，放下头发，膝盖上盖上毯子，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亮的人类女孩。
    赫曼森看着森林南方，仿佛能穿过森林看到另一个人类城市。“我想看看，和卡戎不一样的人类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有身份铭牌，应该，能和人类一样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