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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乱后(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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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王直到了天津,见所有大海船都被开出离岸数里,可望不可及,怒火攻心之下从炮台上摔了下来,幸亏众部将接着护着,才算没事。
    这时空荡荡的码头上,只剩下一艘海沧舟,徐惟学心想这多半是对方故意留下的,便派了王清溪驾这艘海沧舟去徽碧落找主将交涉。
    信如斋主动请缨,道:“不如待我去走一趟吧。”他想送王直送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要趁机走脱。
    不想王直悠悠醒转,却叫住他说:“不可不可!信如斋你是从李三手下叛逃出来的,他对你恨之入骨!若是你去了只怕回不来!”王直竟然还爱护着信如斋呢,因此不许他去,却不知信如斋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计可施。
    那徽碧落上的主将却是张岳,王清溪见到了他就想骂他两句背信弃义,但想想还是忍了下来,他想张岳是李彦直的嫡系,不像徐元亮洪迪珍,对皇帝应该更加投鼠忌器,便又拿了嘉靖出来威胁,道:“李三公子要真这么不顾皇帝的死活,小心日后落个不忠之名!”
    张岳心想我们要是受这威胁,前面蒋逸凡风启就不敲诈你们了,你真以为前面做主的是洪迪珍徐元亮不成?却笑了起来,说道:“王寨主,我张阿帅是生意人,不知什么忠不忠的!”
    王清溪大怒,叫了起来:“忠不忠你不懂,义不义总懂了吧!当初大伙儿把船只都交给了你,那就是信得过你!如今你却把船都占了,断大伙儿后路,想坑得数万东海男儿全死在这里么?张阿帅!你这样造孽,将来小心报应!”
    海上男儿或不讲究忠孝,却讲究忌讳,张岳一听就不大高兴了,道:“王寨主,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咱们眼下是各为其主,你何必诅咒我?再说,我也没说要断你们的后路啊。”
    这句话却叫王清溪大出意外:“你没有?”
    “当然没有。”张岳笑道:“我张阿帅是个生意人,没好处的事情我做来干什么?”
    王清溪见他不像在说谎,不由得喜出望外:“那好!张大掌柜,若你肯将我们的船还给我们吧!让我们得归东海,那我们这几万条性命就都是你救的!今日得了你这场大恩,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是两军对敌也罢,大家也都会记得今日的情分!”
    张岳一听哈哈大笑:“王寨主,你这又迂腐了不是?一会跟我讲什么忠孝,一会又跟我讲什么情义!嘿嘿,我刚才都已经说了!我张岳是个生意人!既然不爱虚名,也不讲忠义!要谈就谈生意!”
    王清溪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了:“生意?”
    “对,生意。”张岳笑道:“其实嘛,我也可以卖船给你们啊,不但船,连船上的粮食也一并卖给你们。至于价钱嘛,那也好商量。”
    王清溪一问价钱,一张脸涨得像煮熟了的红猪头似的,原来真要按王清溪开出来的价格,东海群盗要想买够足以回东南的船只,非得把他们手里剩下的金银珠宝都吐出来不可!王清溪就要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好久才道:“张阿帅,你……你宰人也宰得太狠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张岳笑了起来:“这是生意,生意。”
    王清溪气得几乎要发狂,好容易平静下来,便想了一个主意,希望留下一半,又道:“皇帝、景王和内阁首辅都还在我们手头呢!若张阿帅你肯高抬贵手,或许我们出海之后可以送回其中一二人。”
    张岳一听忍不住冷笑:“皇帝宰相皇子,我要他们来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我又不是人口贩子!要两个老头一个男童干什么?”
    王清溪见他丝毫不将皇帝宰相的死活放在心上,知道己方再没有能打动他的筹码了,无奈回到岸边,将张岳的要求说了,王直这时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群盗想到要把到口的肥肉全吐出来啊,谁舍得啊? 但是再舍不得,也得先保命再说啊!
    徐惟学叹道:“留得性命在,以后再报仇!”
    群盗这才将剩下的大部分金银财宝拿出来,堆在海沧舟上一船船地运过去。当然许多人还是藏着掖着,收起了一部分,张岳虽然猜到一二,却也就不为已甚了。
    根据协议,王直等交钱的同时也退出大沽,到大沽口南边的海面交接船只。张岳则顺手接掌了大沽。
    群盗上船以后,胆气一壮,略加整束,就要反攻,却遥见有两万多步骑迤逦开至,在大沽周围列队安营,又有江船顺流而下,运了火炮等进入沽口!
    王直、徐惟学等望见,自知难以取胜,只好黯然撤退,他们北上时兵力高达五万七千多人,大小船只五百七十二艘。这时回去,却只剩下不到三万人,大小船只仅余二百来艘,徽碧落由于张岳要价太高,王直也狠不下心来买。回想北上时的雄心勃勃,再看看眼前的惨淡局面,真不知此次来为的是什么!这一肚子的气,便都发在了嘉靖、严嵩两人身上去了。
    毛海峰便建议把这皇帝浸死了泄愤,但王直却还是下不了手。
    此时群盗人心惶惶,更不敢在渤海停留,就要趁着风向转南回老巢去。他们只盼着早日回到老家,直接就要开出渤海,经东海回浙江区,却不知这种心理亦被人算计到了,这两百来艘船里有将近三分之一是做过手脚的,头两日还不怎么样,但若到了东海黑水洋上,风浪一激,这些做过手脚的船都得沉没!且因在航程中途,无法停船修补,相对于人数来说这支船队的船只数量又比较紧张,一船出事,邻船难救,此为必杀之毒计!
    若再经此一难,王直不仅实力大损,而且声望势必大跌,那时就算让他回到了东海,在战力上亦难以攻破澎湖、大员了,就算他还能统领东海,也必是一个弱势领袖,在短时期内难以对李彦直的整个战略布局产生根本性威胁了。
    按下王直、徐惟学东归不表,却说张岳放走了王直,对北京却报说“贼人拥御辇入海,将兵恐怕误伤圣驾,不敢拦截”云云。
    这时李彦直已收复了北京,拥监国裕王进了城,稳定了京畿的局面。徐阶做过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手底下有一大帮的进士门生,他又做过地方官吏,又做过京城大员,大明帝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什么门道他都懂!严嵩还在的时候,他就已是内阁的第二号实力派,这时去了严嵩,天子不在,监国弱小,掌兵大将又是他的学生,这等威风当真是空前未有!一句话出口,士林万声响应。
    也幸亏王直对京城的士绅没有大肆屠杀,徐阶进城之后,只一句话放出去,所有衙门便都重新上了轨道运作起来,各省督抚听到消息,纷纷附表以示忠诚。士林清流对徐阶高呼称颂,认为他功勋不在于谦之下,严党则鼠窜其门,那是见到严嵩不妙而要另攀高枝。
    徐阶以谦逊应对清流,以不变安抚严党,一个人就像有三头八臂,处处得心应手,北京这个在王直手头的“废物”,徐阶一来,转眼之间又成了全世界力量最强大的一部机器!
    王直此番入城,呆的时间不长,而且除了最后一天都颇为克制,故京师内城外城,所受破坏不大,只是皇宫大内被海盗们洗劫一空,太监宫女,人人挨饿。
    裕王进宫之后,与生母杜妃抱头痛哭。徐阶以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上表,请尊杜妃为皇后,统摄六宫。
    杜后是病怏怏的人,幸有裕王王妃李氏扶持,两人知道眼下时局艰难,就请监国、内阁削减太监、宫娥人数,十停中只留下三停,内阁自然无不答允。
    李彦直因把京中那些占过他便宜的米商都宣召入军营,这些奸商见到了他个个站立不安,李彦直叹道:“如今六宫饥饿,城中又乏粮,诸位若能帮衬帮衬,当日之事,既往不咎。”
    商人们听了,个个都说:“只要小的们力所能及,一定尽力。”就来认捐,捐来捐去,捐了五百石粮食、五千两白银出来。
    李彦直大怒,冷笑道:“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要钱不要命!”
    这时他地位已高,不好自己动手,就把事情交给了殷正茂去办!
    殷正茂哪会客气,那些奸商以为又要认捐,拖拖拉拉地就来了,殷正茂却不问他们米的事情,当堂喝道:“听说王贼进京之时,听说都是诸位帮忙筹措军粮,他们才站稳脚跟的啊,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那些米商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喊冤,殷正茂冷笑道:“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喊什么冤枉!”
    米商们忙问:“物证在哪里?”
    殷正茂笑道:“王贼十几万人进京,又不是带着干粮进城,进城之后也没饿着,肯定是要买米,买米找谁买去?还不得找你们?他们没饿死就肯定是买了你们的米!买了米就得给你们钱——你们家里的钱财,就都是物证!不但是物证,而且是贼赃!”
    米商们听得脑袋昏昏沉沉,又问:“那人证又是什么?”
    殷正茂大笑:“要人证?那还不简单?”
    这时京城治安虽初步稳定下来,但九门外诸营还有十几万等待接受整编的部队,里头什么人都有!殷正茂又得了李彦直的准许,随便去营里挑个百八十人来,要兵有兵,要贼有贼,要混混就有混混,要无赖有无赖,殷正茂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这一来可真是“证据确凿”了!众米商惨呼冤枉,但这时还有谁听他们的?
    殷正茂便掷下签押命令,把众米商的家全抄了,谷米充公,一半运到宫中给六宫宫娥、太监用,一半分给了文武百官。至于那些家财,殷正茂过手拦了四成,三成送给了李彦直,两成送给了徐阶,剩下一成才交了公。
    这脏款李彦直不收,徐阶不纳,殷正茂想了个办法,就派人去变买了尤溪县、华亭县的田地房屋,送给了李刚、徐璠,李刚糊里糊涂的就收了,徐璠勉为其难地就拿了。至于其它大小打点,殷正茂自也会做足。但这些是后话了。
    一日之间,京师哭了几十户人,乐了几千户人家,肥了徐、李、殷。
    这些米商能在京城地面把生意做到这么大,背后也都有公侯将相撑腰,若在太平时节,殷正茂要横来也动不了他们!但这时北京的利益链条都被打乱了,官场上徐阶最狠,武人中李哲最牛,皇帝还在海盗手里呢,监国裕王又什么都听他们的,殷正茂有他二人撑腰,谁敢出头来找死?
    蒋逸凡听说此事后对风启说:“这可不是什么好风气!”他虽然已中了举人,但背后代表的却是南方商人的利益。
    嘉靖年间的商人势力五花八门,各分派别,王直那一派是商中之匪,以私兵保护商路,以打劫补助生意,这群米商却是商中之官,靠的是权力系统的庇护才做到这么大。李彦直、蒋逸凡等背后的商人集团又是另外一种气象,他们虽然支持李彦直等进入中枢谋求权力,却不喜欢这种用权力对商人身家性命的野蛮干涉。因为权力这把刀今天能杀别人,明日就能杀到自己头上来!这就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所以李家在殷正茂的事件上虽有得利,但蒋逸凡从长远考虑,却觉得这样是得不偿失。
    风启在官场日久,浸淫较深,这时却嘿了一声,道:“京城这边就是这样,没办法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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