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医院是不是在鹿苑街那里，我可以马上过去。”
    “不，不用马上过来——”话还未说完，手机就被程源抢过去了，他起身走过他们找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
    “抱歉，她们是在骗你的。”
    那边沉寂了很久才回应了一句，“很好玩么？”
    “你生气了？”程源头一次感觉到她如此明显的愤怒情绪。
    那边没有正面回应，很久才仿佛克制了语气说，“你没事就好，我挂了。”
    程源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程源看着手机，这根本不像她，她性格一向很好，从来不会如此容易生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此时与程源的热闹不同，许迟迟正在玄关上发呆。她家客厅用的是多层实木地板，只在门口留出小半圆形状没有铺高的地面。
    此时此刻，许迟迟就抱膝坐在那里，客厅的白色时钟正好转过十点半。
    今天她爸妈都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她辞职了，想在家歇一歇，晚上吃了饭在这看电视，直到程源打了电话。
    之前她犹豫过要不要接，可是还没等犹豫出结果，下意识她就滑动了接通。
    许迟迟双手搭在膝盖上，额头搁上去，看见下方的阴影。
    她简直为自己想笑。
    ——亏她还有点点相信，关了电视跑到门口。
    许迟迟闭了闭眼睛，玩笑，也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她当一个玩笑。是她一直沉醉在自己的美梦里，认为这是爱情，这是付出，这是宽容与忍耐。
    所以她自以为这样任劳任怨付出很伟大，自以为就算分手了当不成情侣大家也会有份念想，自以为在年轻时候这样倾心付出过也可以算是无怨无悔了，自以为在程源心中她不算很大，也会有个小小的角落——这样就够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跟自己的幻象在谈恋爱。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付出与收获的美梦，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的美梦，于是自己沉醉在里面了。
    实际上，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程源，程源也未从尝试了解她。也许在她冒出粉色泡泡的旁边，程源也只是在用冷漠的眼神哀悼她的愚蠢。
    的确，她太愚蠢了。
    这么多年，她竟一直未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对他来说，她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侮辱了她她还会傻笑着说什么爱情，什么付出的可怜床伴，仅此而已。
    第三十五章
    程源国庆放假, 因为无聊第一天早上就起来开始清理整个房间。时间很充足，他扫得格外仔细。十点多，他才把自己的房间全部整理好。喝了口水, 继续清理客厅。
    许迟迟走后，这还是第一次整理。
    房间和心理一样都需要定时清理。
    他先把客厅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整理一下, 把垃圾弄出来, 之后用抹布全部抹干净，再一起扫出去。
    这里的东西大多数是许迟迟买的。
    和现代所有女生一样, 对购物简直停不下来。除了衣服鞋子抽纸等等日用品，她连镜子，凳子，书桌都要从网上买。
    茶几上放一对精致的日本娃娃, 边角上花瓶里装着几可乱真的玫瑰花。茶几下层有个三层的粉红色收纳盒, 里面是指甲刀，镊子, 夹子, 剪刀等等各种东西。
    程源甚至从里面发现了一团针线，可是看样子是完全没有拆封过的。
    程源清理完茶几，又去最里角清理那个大型书柜。书柜很高, 两米左右。最上角的长型格子里有一个绿色白圆点小盒子。程源拿下来看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些小镊子，溶胶枪，铜丝，还有一些珠子，铜片……这是古装首饰？右侧的小格子里放着一个小布偶和两个手办, 是个有着双马尾绑着蝴蝶结的橙发少女，还有一个红头发男生揪兔耳的男生。
    ……
    程源真的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品味。
    第二层一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单独放着他们的毕业照。程源看着照片中两个人不由得怔忪。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候他还是个刚毕业了想一展抱负的少年。
    但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那时候居然有这么黑这么瘦。因为天太热，他穿着学士服额头鼻尖全是汗，照相的时候还不由得眯住了眼睛。
    而许迟迟那时候也还是很瘦，不过跟现在差不多。她照相的时候想挽他胳膊来着，不过没成功，只好站在他右侧，左手悄悄抓住他学士服的一角，右手摆出了一个耶的手势。
    真是傻气。
    程源看了许久，又把照片架放回去。下面一些格子空了许多，只剩一些交水电的单据什么。以前这里曾经塞满了她的漫画小说和绘本，现在估计都带走了。
    程源把一些没用的票据理出来扔了，捋起袖子，从厨房打了桶水，把抹布浸湿拧干了开始擦柜子。从上到下，擦到柜子脚，他看到柜子底下有张对半折叠的白纸。
    他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居然全都写满了他的名字。
    有些人的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样一张a4纸，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写满他的名字是有多闲。
    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
    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程源。
    程源心中忽然一痛。
    晚上，程源刚从浴室出来便看到放在床上的手机在亮灯，程源拿起来，是张丹沁。她是跟他同一批进公司的同事，虽然是人事部的，但是日常的接触都很好。
    程源接通，“喂？”
    “喂，程源。刚打你电话没人接啊。”
    程源擦着头发，“我去洗澡了，怎么了？”
    “说好的吃饭呢。之前介绍同学给你认识，就说请我吃饭了。没想到我一等再等都等好几个月了。之前一直觉得你忙，这次国庆也没见你出去呀。”
    “抱歉，是我给忘了。”
    “我就知道。”
    她的语气带着笑，这句娇嗔之后的短暂停顿让气氛徒然增添了一丝暧昧。
    程源知道她在等他回复。
    “明天中午成吗？在zz餐厅，我请你吃牛排。”
    “好啊。你肯请就行，明天再联系你。”
    “嗯。”
    程源挂了电话。
    程源想，也许那个女孩说得没错，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开始一段新恋情。他不能够再沉溺在这份感情里，于事无补。
    第二天见面，程源眼前一亮。张丹沁显然是盛重打扮过了，跟在公司的干练形象完全不同。今天她穿了一件十分清凉的水红色碎花通勤连衣裙，波浪卷很顺从的披散在肩后，化了与之前风格截然不同的淡妆，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水味。
    她走到程源面前，从他眼前划划手，“怎么，认不出来？”
    程源笑，“很少看你穿成这样。”
    “出来玩当然要穿的轻松点。咱们去吃饭吧。”
    成年男女就是这样，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来。如果一个有些暧昧异性单独约你出去，而你又同意了，吃饭的时候又聊得很开心，之后还有下一步的邀约。那么双方都等于默认了这段感情。
    吃过饭，程源邀请张丹沁去看电影。
    理所当然地，他们在电影院排队的时候牵了手，开始了交往。
    程源之前为为什么没有选周彩林，而是最后选了张丹沁。除了张丹沁正好挑对了时间外，也是因为，从个人喜好上来说，他比较欣赏张丹沁。
    刚进公司有一个月时间的员工培训，搞了很多有关职场方面的讲座与活动。其中有个环节是自我介绍。张丹沁在自我介绍里说，在公司她会把自己当做中性人，不会把异性看作异性而无法明确说出想法，也不会因为女生是女生而留有情面，她对事业的态度是对婚姻的态度，坚持与忍耐，磨合与改变，是需要用一辈子来实践的事情。
    他很认同她的想法。
    她给他的感觉像王韵韵。王韵韵小时候跟她的父亲在德国住了十几年，因为对中国的教育感兴趣而回来上大学，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也是自己独自回来。
    以前和王韵韵聊天，他就感觉到，王韵韵很有事业心，且不服输。与其他在这个年纪会迷茫，沉浸爱情或者其他虚拟世界中的女孩子不同，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清清楚楚。
    当然，他并不是现在还迷恋王韵韵，企图在张丹沁身上找她的影子，他只是纯粹喜欢有事业心的女孩。
    程源的假期有七天，在和张丹沁确定关系之前，他并没有什么出行计划。但是昨天和张丹沁看完电影，又送她回家后，她提出，“明天去哪儿玩？”
    程源想了想。
    他的恋爱经验不多，和许迟迟出去玩的经历寥寥，而且一般都是许迟迟软磨硬泡拉他的。
    “去游乐园逛会儿？”
    “去爬山吧。”张丹沁说，“一直在公司里觉得好疲惫。国庆想爬爬山锻炼身体。”
    “好。”
    张丹沁笑了笑，今天刚刚确认关系难免有点激动。她笑着看他，程源也微微笑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倾前吻她。
    也许这就是男女间的本能，以吻封缄。
    张丹沁也回抱着他，第一次约会，也没太亲密。嘴唇碰了一下又分开，张丹沁朝他招招手，“明天见。”
    “明天见。”
    程源看着她上楼去。
    第二天早上五点程源起床，昨晚微信上和张丹沁商议好了，去爬位于郊区的一座大山。山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远，大概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约好了九点半在那里碰面。
    九点程源就到了，等了十分钟，张丹沁也到了。
    今天天气也很不错，她穿了一套纯白色的李宁运动装，头发扎起来，背着一个书包倒是年轻不少。
    “你倒是挺像学生的。”程源说。
    “哈哈，我也觉得我像。”张丹沁和他开着玩笑。假期人很多，整条路上都插满了五星红旗来，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吃过早饭了吗？”程源问。
    “吃了。”
    “那买点东西上去吧。”程源从旁边的摊子上买了四瓶水，两个面包放进背包里。张丹沁则买了一些薯片之类的零食。
    一开始还是挺顺利的。
    两人边走边聊，很轻松。但是一个小时后，张丹沁就累了，本来女生体力就不好，这山坡却反而越来越陡了，远远看不见尽头。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程源给她背了包，又手牵着手往前带她。
    张丹沁尽力往前走，也并不想给人拖后腿。不过走了很久，仍然不见山顶，她问刚下来的老奶奶，“请问这山还有多久才能到山顶？”
    那个拄着木棍下来的老太太笑着说：“年轻人，你这才三分之一呢，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听得张丹沁心都凉了，她问程源，“这山怎么这么长？”这山是程源决定的，他以前爬过，他说女生可以爬得上去。
    “没有很长，再走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