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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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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话才刚一起,便见跪在地上的元宝儿小脸一挣,只嗖地一下,将脸从伍天覃指缝中一把挣扎开来,只咬牙切齿的梗着脖子,怼着下巴,恶狠狠的冲着伍天覃咬牙叫嚣道:“来啊,要宰了我是吧,来啊,见天的不是打就是杀,不是卖就是送的,横竖我不过是条狗,不过是个低贱的玩意儿,从树上掉下来是我的错,被大少爷救了是我的错,三小姐来找我是我的错,三小姐赏我吃的是我的错,就连你罚了我的月钱,要将我送了人依然还是我的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谁叫您是爷,我不过是个阿猫阿狗似的低贱玩意儿了,高兴了您逗弄逗弄,不高兴了,你就直接宰了我得了,横竖早死早超生,省得我活得憋屈,你也看得烦闷,来啊,来啊,老子不怕死,与其这样憋屈屈辱的活着,当初我就不该来这太守府,我直接饿死在城门外头得了——”
    元宝儿仰着脸面,咬牙切齿的扯着嗓子冲着那伍天覃叫嚣开嚎着。
    嚎着嚎着,一串眼泪从眼眶里吧嗒一下滚落了下来。
    这一回,不是他故意示弱,也不是他有意用眼泪诳骗打同情牌,而是他元宝儿受够了。
    他真的受够了。
    从被送去楚家的那一刻起,元宝儿悬着的心就没落下来过。
    一向大大咧咧的他,竟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从没有哪一刻,像是那一刻似的,被人明晃晃的当作货物似的发卖着,就跟镇上贩卖猪肉的屠夫铺子上头那一斤十钱的猪肉,彼时的元宝儿就跟那桌上被论斤卖的猪肉没有任何差别。
    甚至比当年被爹娘发卖进太守府时,还叫他屈辱难过。
    至少,爹娘发卖他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走投无路后,绝望之下的无奈之举。
    可这一回呢,他就是那砧板上的一滩烂肉,被人无情的打发着,连银钱都不待索要的那种。
    元宝儿算是彻底瞧清楚了。
    与其跟滩烂泥似的任人欺辱,倒不是死了一了百了。
    他脸上虽滚着眼泪,可小脸上的神色简直比伍天覃还要气愤张狂。
    伍天覃见了太阳穴一跳,只觉得瞬间整个人勃然大怒了起来,然而,一抬眼,又见他脸上挂着泪,小嘴里叭叭叭一通疯狂叫嚣着,伍天覃只觉得胸前滋滋冒火,又觉得胸闷气短,莫名烦闷不堪。
    敢冲着他伍二爷叫嚣的人,这辈子还没出生了。
    伍天覃恨不得一脚踹上去,然而一抬脚,对着那张哭哭啼啼却又一脸倔强的小脸,竟一时有些无处下脚。
    最终,他气得背着手在亭子里来来回回踱步,最终,将袖子嗖地一甩,死死盯着跪在地上那小儿恶狠狠一字一句道:“好,你有理,你将天给捅破了你都有理,那你今儿个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来给爷磕头认错!”
    话一落,伍天覃板着脸甩着袖子,怒气冲冲的踏出了亭子。
    他前脚刚走,后脚元宝儿便咬牙爬了起来,闷头朝着反方向冲了去。
    话说伍天覃背着手,怒气冲冲的冲回了凌霄阁,一进去,不长眼的长寅立马哈腰过来问候,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一大早的,院子里头的人见此情况,纷纷吓得连连后退躲避。
    进了屋,又见那伍天覃一脚踹翻了大厅的楠木交椅,将方才本该撒在元宝儿身上的火气,全部撒在了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或物上。
    眨眼之间,整个凌霄阁便被一抹巨大的阴影给笼罩住了。
    话说伍天覃此刻正背着手,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走动,胸腔里头仿佛憋闷着一团火,不上不下的,平白令人憋屈恼恨。
    他也不知怎么的,他伍二爷一贯言笑宴宴,笑模笑样,任凭天塌下来了,也甭想博得他一个青眼,就连他老子来了,在整个屋子来回咆哮,他依然能云淡风轻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茶。
    然而这一刻,他却觉得被他老子附身了似的,气得恨不得吹胡子瞪眼来。
    他也不知怎么了。
    莫名其妙就急眼眼红了。
    在远远看到那狗东西与禅丫头二人面对面坐着,亲昵互动的那一刻时,那登对的画面一时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气愤,他勃然大怒,他恼恨,抓狂,更令人不解的是,一股莫名其妙,无法琢磨的情绪深深占据了他的脑海,令他瞬间失了控。
    一方面,禅丫头是他亲妹子,有种自家宠爱的妹子被他人觊觎的气愤感。
    一方面,不知为何,他只觉得怒火滔天,像是被某种谬论彻底颠覆了认知似的,有种被欺骗被戏弄的愤怒感,憋闷感和慌张感。
    元宝儿那狗东西不是喜欢男人么,不是历来讨厌女人么?
    这个观点不知为何,理所当然的占据了他的脑海。
    却在那时那刻,有种离奇的荒谬感和违和感朝着他整个扑面而来,却偏偏又那般的契合,那般的登对,以至于令他整个方寸大乱,瞬间赤红了眼。
    他知道,今日这事,怪不到那小儿身上。
    一个奴才若想讨好主子,千难万难,可一个主子要想使唤奴才,还不容易么。
    禅姐儿赏他几口吃的,哪有他拒绝的权力,他高兴还来不及了。
    可是,他就是气,他气得一度失了理智。
    那狗东西是条哈巴狗么,任凭哪个扔块骨头,他都得摇着尾巴兴冲冲的凑过去么?
    整个太守府,哪个院子里的东西比得过他凌霄阁的?
    好个眼皮子浅显的!
    伍天覃气那小儿眼皮子浅,更气那小儿,好似无论跟哪个都比跟他亲昵上心。
    前有楚四,二人莫名其妙好得跟穿痛一条裤子长大的似的。
    后有那伍天瑜,才刚回来,竟又是搂抱,又是摸脚。
    再有这禅儿。
    无论跟哪一个,仿佛都能与他们轻易打成一片,偏生到了他跟前,就跟块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伍天覃只觉得浑身憋闷得厉害。
    一时,想起方才那小儿梗着脖子哇哇叫嚣的画面,一时又想起那小儿脸上挂着的眼泪,一时又想起他哇哇大嚷的那些委屈话,伍天覃依然有些恼恨,可时间一长,到底怒火到底消散了几分。
    蓦地,又想起昨儿个那狗东西脚上的伤。
    伍天覃一时攥紧了拳头,最终,脸上依然恨恨道:“那狗东西还跪着?”
    话一落,良久良久,只见门口的常胜抹着汗,小心翼翼道:“禀爷,那小儿……那小儿早起了,似乎……似乎朝着玉晖轩方向去了。”
    话一落,只见伍天覃猛地眯起了眼,心中再次蹿起一股无名怒火。
    第110章
    “太太,那元宝儿如今还在凌霄阁当着差呢,太太如今直接将他拨去了玉晖轩,二爷那边……会不会生恼啊?太太不若还是派人过去给二爷那边送个信?二爷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不然,二爷若恼起了,怕是又得无端生起一门官司呢!”
    话说正房大院里,前脚大公子伍天瑜领着凌霄阁的看门小童元宝儿离开,后脚,俞氏的大丫头银红便忍不住低声劝说道。
    俞氏闻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将杯子握在手心缓缓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道:“覃儿的性子我如何不了解,可是,瑜儿一向勤俭自持,这么多年来我实在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这是他这几年头一遭向我开口,我实不忍拂他的面子。”
    顿了顿,俞氏向一旁的案桌上扫了一眼,案桌上的茶盏纹丝不动,俞氏神色一暗,又道:“更何况,那个叫元宝儿的小童,我记得,不正是当年在难民堆里被瑜儿救回来的那个么,当年我本欲将他塞到瑜儿院子里头的,不过一来那小童年纪太小,想着放到厨房历练两年,这二来不巧瑜儿一走便是两年,这才耽搁下了,早两月瑜儿来信要回元陵城时我便想起了那小儿,本就打算将他安置在玉晖轩的,这不正好赶上覃儿那院子里头出了岔子,一下子打了四个五出去,担心他院子里无人伺候,这才临时将那小童塞了去么,可如今,瑜儿回来了,他院子里头冷清,那元宝儿也心心念念的想要报恩,此番将他拨给瑜儿,无论于情于理,都是顺理成章的,我没有阻碍的理由,至于覃儿那头——”
    俞氏叹了口气道:“我约莫记得,那元宝儿去凌霄阁这两个月里惹了不少祸事来,想来,他是个不讨覃儿喜欢的,既然如此,将他派走了,也是美事一桩,省得日日搅得凌霄阁上下不得安宁。”
    说着,俞氏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小儿的身契寻到了么,若寻到了,就趁早给瑜儿送去,横竖不过一个看门小童,便是覃儿不满,也不至于为了个区区小童与我闹混账!”
    俞氏嘴上虽这样说着,却是抬着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一脸的疲态。
    她如何不知道覃儿那性子,尤其,还事关瑜儿。
    这兄弟二人可谓水火不容,一时让俞氏忧心忡忡,不得安心。
    她话一落,一旁银红和银川二人对视了一眼。
    银川抿了抿唇,似还要劝解,对面银红使了个眼色,银川只得捧着手中的乌木小盒,忧心忡忡的去了。
    要说那元宝儿在凌霄阁不讨二爷的喜,也确有其事,可是,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传闻了,到了这一个月里,府中的传闻便慢慢有了些变化,有人说凌霄阁里头新来的元宝儿是凌霄阁里头最大的倒霉蛋,晦气玩意儿,不得二爷喜爱,也有人说此子邪乎得紧,如今短短一个多月里一跃升为了二爷跟前头一号大红人,横竖,是个邪性的。
    宝儿是银川当初提拔给太太的,对他自是看好,也稍稍有些了解。
    正是因为了解,此番太太这一举动,才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大少爷——”
    话说银川捧着乌木盒子追到了院子外头的岔口,终于将人给追到了。
    她话一落,前头几十步开外之处,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同时驻足。
    银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恭恭敬敬道:“这是……这是宝儿的身契,太太让奴婢送来的,说是既是大少爷跟前的人了,他的身契就该由大少爷保管才是。”
    银川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乌木锦盒奉上。
    抬手之余,忍不住朝着对面元宝儿脸上看了一眼,只见元宝儿神色微微一愣,银川想了想,忍不住逾越出声提点道:“宝儿,日后到了大少爷跟前伺候,可得精心规矩着些,收起你往日里的玩劣调皮,可不能再胆大包天了。”
    顿了顿,又道:“到底伺候了二爷一场,一会过去……好生磕个头辞行一番。”
    银川当着大少爷的面,冒昧托大出声提醒着。
    伍天瑜扭头见宝儿呆呆的,没有反应,只笑意融融的看着银川,道:“我那院里冷清,宝儿去了或许能热闹几分,银川姑娘的好意,我代他心领了。”
    伍天瑜温和说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上,态度亲近十足。
    他话一落,身后宝儿才缓过神来似的,立马道:“银川姐姐教导得是,我省得了。”
    银川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太太那里还得需人伺候,大少爷,奴婢告辞了。”
    说着,朝着伍天瑜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他一走,伍天瑜握着乌木盒子,转身看向身后的宝儿,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盒子,然而神色却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甚至萎靡不振,不由缓声问道:“怎么了,方才还大义凛然的,这会儿知道怕了?”
    伍天瑜温和笑着说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元宝儿。
    元宝儿听了怔了片刻,而后,抿了抿唇,他倒是不怕,就是觉得一切太过顺理成章了,顺利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大真实,不感相信。
    方才,那姓伍的一走,元宝儿一气之下闷头冲进了大少爷的院子玉晖轩,他直接将大少爷伍天瑜一把拦在了院子门口,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便表起了忠心了。
    他口若悬河,视死如归,唾沫横扫,激动之余,甚至一把紧紧抱住那伍天瑜的靴子,大有他不收了他,他长跪不起的架势。
    伍天瑜温和扶着他起来,问他可是发生何事了。
    也不知怎么地,他不问还好,他一问,他温润的神色,温和的语气以及毫无嫌隙的关切之心,瞬间勾起了元宝儿的委屈。
    元宝儿从来不是个哭哭啼啼之人,相反,他素来最讨厌那样哭哭啼啼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在大少爷温和的关心之音响起的那一刻,竟不知为何,眼眶当即没能忍不住嗖地一红。
    元宝儿只背过了身去,用手死死背捂住了眼睛,良久良久,仰着脸面委屈呜咽道:“那大鳖怪要将我打死了,大少爷不要我,我就要……我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元宝儿呜呜呜咽着。
    一声一声抽泣中夹杂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恨。
    前脚要将他送了人。
    后脚才回来两日,又开始事无巨细的刁难起了他。
    又是怒吼,又是罚跪,无缘无故的,无穷无尽的刁难,元宝儿是一日也受不了了。
    他呜咽抽泣着,他已经走投无路了,这里,是他唯一的投身之所,他是他元宝儿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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