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
    巧巧抬手轻轻敲了敲苏日安的门，轻声询问：“苏先生，你在休息吗？”
    房间里立刻传来了回应，一个低沉却温和的男声透过门板传了出来，足够让门外站着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是巧巧姑娘吗？门没锁，请进吧。”他的声音依然和他的人一样，温润谦逊，里面似乎带着一种奇妙的力量，让人觉得不管过了多久，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这个声音都会一直如此，如同温度正好的白开水，虽淡，却能抚平人心。
    这个听上去熟悉的声音让乔雅不由一怔，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砰砰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苏日安这样说了，巧巧却没急着推门，而是再次礼貌地对里面的人说：“苏先生，乔大哥和乔小姐来了，你现在方便吗？他们想见你。”
    这回苏日安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门边。
    是他亲自过来开门了。
    木门从里被拉开，一个瘦高却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衣着干净整齐，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对着外面的人轻轻点了下头。
    乔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没戴墨镜的双眼很明显能看出失焦的瞳孔，虽然身有缺陷，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并不自卑。
    他曾看过这个人的经历和照片，此时见到真人，只觉得他远比照片里要更有气质，更温和有礼。
    “是乔治先生和乔雅小姐吗？”他看不见门外的景象，也没有听见几人的动静，只能对着自己估计的某一处礼貌地笑了笑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几位请进吧。”
    他说完，微微欠身朝门边让开了一点，示意他们进去。
    “多谢，麻烦你了。”乔治朝他点了点头，温声道谢，说完却又即刻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连忙补充道，“我是乔治，这是我妹妹乔雅。”
    “我知道的，两位请。”苏日安微笑着，不卑不亢道。
    乔治带着乔雅走了进去，巧巧跟在最后，却没进门，而是对里面的三人道：“苏先生，乔大哥，你们慢慢聊，我下去给你们泡茶。”
    苏日安手扶着门板，闻言朝她轻点了下头：“谢谢巧巧姑娘。”
    巧巧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用谢不用谢，苏先生太客气了。”
    直到她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苏日安才阖上门，转身摸索着朝屋里走来。
    因为刚来，他对这个屋子并不熟悉，去给他们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拄着盲杖。
    乔治见状，起身走了两步，扶着他的胳膊引他在椅子上坐下。
    苏日安忍不住怔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朝着乔治的方向微笑道：“谢谢，麻烦乔先生了。”
    从他们见面到现在，苏日安整个过程都礼貌谦恭，让人印象很好。
    乔治在乔雅旁边坐下，内心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乔雅喜欢上的是这个苏日安，那他倒是不会反对了。
    而乔雅从上楼到现在，始终低垂着脸，直到此刻，仍然一声未发。
    只是她表面看似平静，没有人知道，从她听见这个声音，见到这张脸以后，心里掀起了一场多么大的海啸。
    屋中被安静充斥着。
    很快，去而复返的巧巧端着三杯新茶进来，她将茶放到桌子上，嘱咐几人慢慢聊，就体贴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一扇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屋内三人谁也没有抬手去端茶，心里都在思考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从安静回到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乔治是心绪混乱，不知从何问起，也不敢贸然无礼的询问，而苏日安像是在等着两人提问一般，也静静坐在那里。
    乔雅……大概是没有勇气开口。
    楼下，巧巧刚下来，就看见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风，这会儿正大剌剌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巧巧微愣，奇怪，刚才还没见人影呢。
    不过她也没问，只是走近道：“你要上去吗？”
    莫风摇了摇头，仍旧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如果忽略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的手指，他整个人就好似已经睡着了一般。
    巧巧知道莫风最大的本事就是听力过人，即使坐在这里，如果楼上有什么响动，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她没再出声打扰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拾起茶几上的杂志轻轻翻着。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照亮了一整个安静的客厅，也照亮了苏日安房间里的书桌地板。
    金光和浮尘在桌上跳动着，有一束光打在苏日安的侧脸，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他不像常人一样眯眼躲开，而是静静坐在光里。
    乔雅看着他的脸，这张脸对她来说是那么熟悉，那么亲近。
    曾经这张脸会对着她露出宠溺的笑容，会说让她心动的情话给她听，即使眼睛看不见，可是对她的情意却丝毫都没有减少。
    她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喜欢，看到了爱意，看到了自己全数交付出去的真心。
    可是此刻，这张脸又是如此的陌生。
    那抹礼貌却疏离的笑，在两人之间划下了深深的沟壑，让乔雅只觉得和他之间有永远走不近的距离。
    就如同当年在国外，他高高在上，在台上演奏自己的音乐，而她只是他众多崇拜者中不起眼的一个，在台下静静倾听。
    不管当年还是此刻，明明距离都是咫尺之间，可是实际上却又那么遥远。
    乔治在一旁低头思索，他来之前就有一筐的话想问，可是这会儿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开头，真正见到了眼前的苏日安，他才觉得自己的那些话似乎都太无礼了些。
    不管怎么说，苏日安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三人沉默了片刻，最终，是苏日安先打破了这一方寂静。
    他微笑地看着乔雅的方向，温和地开口道：“我记得你，乔雅。”
    乔雅猛地一怔，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乔治也抬头看向他，静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那时候我眼睛还没失明，你来看我的演奏会，我记得你。”苏日安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陷入回忆里的笑容，“其实就算没有演奏会，我也知道你，设计学院的天才美女，我想不知道都难。”
    他状似轻松地开口，似乎是想让三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沉闷。
    只是乔雅听了以后，脸色却顿时更白了一些。
    她捏紧手指，紧咬着唇瓣，片刻后才艰难地吐出了声音：“就……这样？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