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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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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郑杰夫又去问老母亲,潘老太太正清醒着,义正严词斥责了儿子给自己上间谍设备的行为,说你这不是一个共产党员的行为,是特务,是军统,是国民党反动派,我不愿意留在北京了,我要回江东,和老刘在一起。
    郑杰夫回头夫人,他明白了,所谓上间谍设备一定是夫人出的主意,自家婆媳关系一直不好,母亲向来强势,如今老了,又患了老年痴呆症,终于轮到夫人占上风了。
    望着母亲威风凛凛毅然决然的样子,郑杰夫哭笑不得,他知道刘骁勇的来历,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乡下老头,而是正儿八经的地下党出身,离休干部,五五年陆军中校,和母亲年轻时候就认识,按说把母亲托付给他是可以信任的,但是总要考虑一下影响。
    “妈,您这是真打算常驻江东了?”郑杰夫打量着行李,母亲把父亲的遗像都装进了提兜,还有两口老式柳条箱,都塞得满满的,妥妥的搬家架势。
    “对,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了,再说北京空气这么差,大院里好几个老人都呼吸衰竭走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潘老太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郑杰夫环顾周围,轻声道:“我想和两位老人单独说几句话。”
    大家立刻全部撤出贵宾室,郑夫人没动,不过郑杰夫看了她一眼之后,还是退了出去。
    郑杰夫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是当过省委书记的高级领导干部,如今虽然不是封疆大吏了,但权力和资源依然远超一般人,如果他不想让母亲走,谁都带不走潘老太太,但他不准备这么做,多年官场摸爬滚打养成的政治智慧告诉他,以势压人,往往适得其反。
    “刘大叔,我妈就托付给您了,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郑杰夫微笑着说道。
    刘骁勇没料到郑杰夫这么爽快就答应,原本准备的一套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只能郑重点头答应。
    “小杰,你有什么条件?”潘老太太问道。
    郑杰夫道:“两位老人要在一起生活的话,还是走法律程序比较好,不然被人说闲话,对大家都不好。”
    潘老太太和刘老头对视一眼,万没想到自己都没提出的事情,孩子居然先说了。
    郑杰夫道:“我以前工作太忙,疏于对母亲的照顾,是我做得不够,我检讨,但是这个事实很难改变了,刘大叔和妈妈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暮年能走到一起,堪称天作之合,我赞成你们结婚,不过婚宴就算了,以简朴低调为宜,两位老人什么意见?”
    潘老太太抹起眼泪:“小杰,我可没想背叛你爸爸……”
    郑杰夫宽厚地笑笑:“妈,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还抱着老封建传统不放,再说爸爸六十年代就去世了,这些年来您孤苦伶仃一个人,我们做儿女的也很难过,能找到合适的伴侣,我们打心眼里替您高兴。”
    一场闹剧终于以皆大欢喜告终,站长安排了宽敞的商务坐席,有乘务员专门服务,郑主任和夫人亲自送他们上了南下的列车。
    高铁列车远去,郑杰夫依然在挥手告别,夫人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涵养,但晚上少不得要吵上一架,不过郑杰夫对此不以为然,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对方是自己风烛残年的亲生母亲,适当的退让是必要的。
    ……
    刘汉东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老爷子出马给自己找了个后奶奶,这样算起来,自己得喊郑杰夫一声大爷了,可惜他已经卸任省委书记,不然自己在江东就能横着走了。
    忽然他想到祁大哥还在北京讨债呢,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进展,祁庆雨说正在进行,这事儿不能急,都等了好多年了,不差这几天。
    其实接电话的时候,祁庆雨正在钱主任所在集团大楼下等待,他已经等了一个上午,中午在附近小摊吃了个煎饼果子又来等,门口的保安都和他混熟了,说钱主任今天可能不来了。
    “没事,我再等等。”祁庆雨道,顺手给保安上了一支中华烟,他随身带两包烟,一包自己抽的五块钱淮江,一包软中华用来应酬,昨天他给钱主任包养的女学生买了一个爱马仕的包,又花了两万块,花钱如流水一般,好歹也得有点动静了。
    苦等了几个钟头,钱主任的奔驰车终于来了,祁庆雨急忙跑上去帮着拉门,钱主任下了车,打量一眼祁庆雨:“祁总你怎么还在北京?”
    “这不等您么。”祁庆雨赔着笑,其实心底憋着一团火,眼中含着一汪泪,为了工程款,他不得不给人家当孙子。
    “哦,进来吧。”钱主任在前面走,祁庆雨小步在后面跟着,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大气不敢出,到了办公室,看到地上有谁不小心泼的咖啡,祁庆雨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拿出纸巾蹲下来擦地。
    “你别忙了,大厦有保洁人员的。”钱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做事是有分寸的,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请他吃饭,为他花钱,若不是看祁庆雨是个本分人,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大厦很高级,正面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帝都景色,雾霾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钱主任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打开电脑处理公务,他不说话,祁庆雨也不敢出声,就站在一旁等着。
    过了二十分钟,钱主任终于忙完了,祁庆雨正要说点什么,电话又响了,钱主任接了十分钟电话,越说兴致越高,居然拿起皮包准备出门。
    祁庆雨心冷了,今天又白等。
    钱主任出了门,祁庆雨紧跟在后面,电梯门开了,里面站满了人,只能挤得下一个,祁庆雨只得讪讪站住,请钱主任上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祁庆雨招手:“钱主任再见。”
    钱主任还拿着手机讲电话,理也不理他。
    祁庆雨叹口气,走楼梯下楼,来到大门口,保安问他:“办成事么?”
    “话都没说上。”祁庆雨苦笑道。
    忽然手机响了,竟然是钱主任打来的,祁庆雨急忙接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钱主任你好。”
    “老祁,你明天上午来一趟。”钱主任说完就挂了电话。
    祁庆雨激动万分,终于有眉目了。
    次日一早,祁庆雨来到了大厦,一直在会客室等待,直到十点半钱主任才开完会,把祁庆雨叫到办公室,干咳一声道:“老祁,你别等了,我看你是个实诚人,就和你直说了吧,你那笔款子是无论如何要不来了。”
    祁庆雨心一凉,前前后后花在钱主任身上五六十万了,难不成都打了水漂。
    钱主任说:“事情太复杂,我这个级别已经无能为力,除非你认识老总,不然一点办法没有,这样吧,看你挺不容易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工程吧,标的有五百万,撑不死饿不着的,你愿意接么?”
    “我接。”祁庆雨毫不犹豫道。
    钱主任不继续往下说了,笑吟吟看着祁庆雨。
    “我懂。”祁庆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推过去,“一点心意。”
    第二十章 事当两可需平心
    钱主任很矜持的不去接银行卡,只是微微点头:“行了,你先回去,有事通知你。”
    祁庆雨不甘心,忙了几个月就得到轻飘飘一句话怎么行,再说工程都是要招标的,凭钱主任一个人也当不了家,他必须得到确定的消息。
    于是,祁庆雨赔笑道:“钱主任,您好歹给我一个准信,是什么工程,在哪个位置,需要垫资么,招标怎么走程序?”
    钱主任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在贵州修座大桥,项目已经定了,招标也进行完毕了,我和中标单位说一声,把工程转包给你就是,垫资是肯定要垫的,不然这样的好事哪能轮的到你,你别告诉我手里没钱了啊。”
    祁庆雨说:“不瞒您说,我真没钱了,这些钱都是借的。”
    钱主任说:“那你想办法贷款啊。”
    祁庆雨苦笑道:“我早上了银行黑名单了,连信用卡都办不出,还怎么贷款。”
    钱主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别的办法。”
    祁庆雨说:“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工程款,钱主任,您帮人帮到底吧,等我缓过来,一定好好感谢您。”
    钱主任失去了耐心,板起脸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祁庆雨凭着多年经验,知道这回彻底完了,不接这个活儿就是不给钱主任面子,以后连电话都别想打通,他不愿意这样失败,先将银行卡摸了回来,深吸一口气说:“钱主任,我实话实说,我从监狱里出来,一分钱都没有,欠了一屁股债,连家乡都不敢回,我来北京所用的经费都是借的,这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这回不能翻身,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要死的话我不会一个人死,怎么都得拉几个垫背的。”
    钱主任冷笑:“你威胁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拿起电话快速按着保安部的号码。
    祁庆雨一把按在电话机插簧上,拿出手机调出视频开始播放,一段段的视频,有钱主任进入会所的,有收贿赂的,还有和二奶、私生子会面的。
    钱主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祁庆雨,你跟踪我?”
    “对不住,我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祁庆雨收起了手机。
    钱主任两手扣在小肚子上想了半天,忽然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丢过去:“这是别人送我的,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着应急,其他的我再想法子。”
    祁庆雨将卡丢回去:“你私人的钱我不要,再说我也得防着点你给我下套。”起身告辞,“钱主任,我等你的准信。”
    钱主任冷笑,目送祁庆雨出去,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老黄,我记得你跟朝阳分局的人挺熟,正好我这儿有个敲诈勒索的案子。”
    祁庆雨很警惕,回去换了一家旅馆,将钱主任受贿的证据藏在旅馆公共厕所的水箱后面,然后给刘汉东打了个电话,刚把进展介绍完,房门就被踹开了,三个便衣警察冲进来将他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铐。
    来的是朝阳分局的刑警,祁庆雨涉嫌敲诈勒索、寻衅滋事被刑事拘留。
    “喂喂,祁大哥你怎么了!”手机里传来刘汉东的喊声。
    一名便衣捡起手机挂断电话,将祁庆雨的私人物品收集起来,这些都是可以当作罪证的东西。
    ……
    刘汉东能猜出祁庆雨被捕了,他来不及上班,立刻再度赶赴北京,先去旅社拿了证据,然后直奔钱主任所在的炎黄海外建设总公司大厦,他要找老总爆料,报复钱主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刘汉东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大厦前张灯结彩,地上铺着红毯,大门上挂着欢迎宋剑锋同志指导工作的横幅,一群西装革履笑容满面的公司高层站在楼前拍着巴掌,一辆黑色奥迪在保安引导下驶来,有人打开车门,从后座上下来的正是宋剑锋。
    刘汉东乐了,径直上前大呼冤枉,保安上前阻拦,被他一把推开,所有人都惊诧万分看着这个斜刺里冲出来的喊冤者,宋剑锋更是一怔。
    “保安!”公司领导大喊道。
    宋剑锋摆摆手:“听人家把话说完嘛。”
    刘汉东一指人群中的钱主任:“钱汇仁克扣我上千万工程款不给,还收受贿赂,生活腐化,渎职贪赃,我有证据!”
    钱主任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心说祁庆雨这老小子果然留着后手呢,不过不打紧,宋局长这种级别的领导才不会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先敷衍过去再说。
    他刚要说话,总经理先开口了:“小同志,有事不要在外面说,我让公司纪检委员来接待你,你看怎么样?”
    刘汉东说:“你们沆瀣一气,我不相信你,我只相信老宋。”
    总经理很诧异,看看宋剑锋:“宋局长,他认识您?”
    宋剑锋笑着说:“岂止是认识,打过不少交道呢。”想了想又说,“这小伙子是杰夫同志的晚辈,他反映的事情你们认真处理一下吧。”
    总经理震惊万分,炎黄海外建设总公司是国家能源战略执行委员会的下设单位,而执行局局长宋剑锋更是能决定他们政治前途的顶头上司,至于郑杰夫就更不用说了,打个喷嚏公司上下都得地震的大人物,绝对得罪不起。
    宋剑锋轻飘飘一句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不影响视察的情况下,公司高层立即彻查此事,调出原始档案堆积在会议室里,几个会计一起查账,刘汉东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茶水和香烟,还有人专门给他介绍情况,原来钱主任以前所在的建设集团被炎黄合并之后,债务进行了重组,档案显示这笔一千二百万的工程款早已在几年前结清了。
    刘汉东坚称款项未付,可是会计原始凭证里连收条都有,还签着祁庆雨的名字,而祁庆雨人在公安局拘着,要进行笔迹分析比对的话需要时间。
    忽然宋剑锋在总经理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室,他这次来就是想敲打一下这个单位,正好借题发挥,到底是当过公安厅长的老刑侦,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这笔钱是被冒领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公司纪检部门来处理了,炎黄海外是正宗国企,派系林立,内部斗争很激烈,钱主任所处的阵营风头正健,多少人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这下可好,打瞌睡有人送枕头,钱主任的罪证送到眼皮底下,不好好利用一把都对不起老天爷。
    宋剑锋结束视察,带着刘汉东离开了炎黄海外,车上语重心长地问道:“小刘,你是替朋友出头吧?以后这种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假如今天你不是遇到我,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
    刘汉东满不在乎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剑锋摇摇头:“看来坐牢还是没让你长心眼,你现在是缓刑期间,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把你的前程毁掉,北京不比近江,这里是天子脚下,别说是你这样没有背景的小角色了,就是知名的歌星影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一样要进监狱,你不要小看对手,他们都是掌握亿万资金的人,不管用司法手段还是黑社会手段,想解决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刘汉东沉默了,宋剑锋位高权重,能放下身段和自己说这么多废话,说明人家看得起自己,做人不能不识抬举。
    “你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运气,靠贵人相助成功,所以在你下每一个决定之前,先想好退路,匹夫之勇永远成就不了大事。”宋剑锋说道,“我曾经对很多人说过一句话,事到万难需放胆,但对你来说这句话不成立,因为你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放胆去做,不计后果,所以我送你另一句话,事当两可要平心。”
    “我懂了,谢谢。”刘汉东心悦诚服。
    “希望你真的明白了。”宋剑锋让司机靠边停车,放刘汉东下去。
    ……
    钱主任被双规,他受贿贪赃生活堕落的事情逐一曝光,原来本该支付给祁庆雨的千万巨款被他和其他几个人秘密瓜分,事情水落石出,被朝阳分局刑拘的祁庆雨被放了出来,走出拘留所的那一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刘汉东,百感交集,走上去紧紧握住刘汉东的手:“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刘汉东说:“小事一桩,北京咱有人。”
    祁庆雨感慨道:“经历这次磨难,我明白一个道理,以前我总想着闷声发大财,不敢得罪这个,不敢得罪那个,一味地低头装孙子,这年头越是老实人越吃亏,事到万难需放胆,豁出去拼了,反而能有一线生机。”
    刘汉东哈哈大笑:“走,我预备了一桌酒席给你压惊。”
    驱车来到国贸附近一所高档饭店,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位客人,祁庆雨一看就傻眼了,全是炎黄海外建设总公司的高层领导,总经理,总工程师,财务部门负责人,还有几个项目部的头头,居然都出现在给自己压惊的酒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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