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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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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桂平下午赶紧去西边水库那看看,这几天抢水呢。”她后妈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单桂香赶紧从榻上爬起来,冲到院子里去。
    “桂香醒了就好。”李红英刚打了捆柴回来,背后印了一层子汗,桂香顿时有些眼涩,她的小娘的身子骨曾经是这样的好,要不是她不听父母的话跟了那李明宝,她小娘应该还是这么健康的,桂香走近接了李红英手里的柴:“小娘,我来吧,看到你身体好好的真开心。”
    李红英笑:“庄稼人靠的不就是身体吗?只要勤劳肯吃苦,这黑土里不就藏着黄金吗?”
    “嗯!”桂香点点头,又给她倒了一大杯茶。
    出了单家大门就是大片大片没有分出田埂的地,桂香心情一片晴朗。熟悉的土地,熟悉的村落啊!
    “这死丫头,出去也不知道穿双草鞋,一会扎破了脚可别给我喊疼!”
    单桂香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秧田,心里一阵狂喜,上天竟然让她从头活过,她就要努力活着,而且要比以前活得好上一百倍!李明宝,从此你就是我仇人!
    现在正好是傍晚,原本在田里劳作的人刚刚提了锄头回去。她光着脚丫子在田垄上走了会,忽的被人叫住了,“桂香!”
    单桂香看着来人,半天记不得是谁,但她挎着个军绿色的书包,欢欣雀跃地像只出笼的鸟,显然是刚刚下学的样子。桂香连忙扯了个笑脸道:“放学了啊?”
    “嗯,我考上了省城的高中,回来给我爹报喜的。”
    桂香终于想起这是后来进了文化局的马小红。她爹是大队书记,也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学的女孩子。那时候上学的几个人后来都有了大出息,而自己可是到了20岁才去过一趟省城呢,人的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脑子转得飞快,忽的想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她一样上学呢?她家虽然没有马小红家有钱,但也是这村里少有的富庶门户。
    桂香将兜里的南瓜子抓了一把给她:“小红,现在小学堂还收不收女娃?”
    “当然收的啊,我们班就有两三个外村的女娃子。”单桂香的心情被这个小鸟一样的女孩子带得更加欢腾了,她要进学堂。
    桂香扳着手指数了数,距离改革开放还有五年,她有个心愿,上一世她认识的字不多,见的世面也少,既然重来,她就要彻头彻尾地改变。她单桂香也要做个有知识有见识的文化青年,挣钱养家!
    这一切她得向她爹说才行,她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到了家门口还不忘扯了捧猪草回去。
    ……
    单福满收了鼓鼓囊囊的一口袋工具,从雇主家徐徐往家走。集体化生产以来,他们家过得还算殷实,因着他会门手艺,不仅工分高,而且中午和晚上都不在自己家里吃饭,是村里唯一一家有少量余粮的门户。
    赵家里到水塘村要走上三里地,他常常要带个木棍一路走,一路打一打前面的草丛,夏天的蛇多,他想在它们出来之前将其吓走,公社里每年都有人被蛇咬。
    他的要求不高,养活一双儿女。女儿是他和死去的老婆生的娃,儿子是和现在的老婆生的。月亮已经转到了中天,单老汉往烟锅里装了一锅子烟叶,在木棍上敲了敲,一圈淡淡的烟弥散在空气里。
    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意,幸好他闺女让了件外套。想起桂香,他总是想起他多年娶回的那个大辫子老婆,心灵手巧,将他一家人照顾得停停当当的。可她怎么好好地摔了个跟头就没了呢,每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想念那个女子。
    桂香长得越来越像她,大眼睛乌溜溜的,性格也好,懂事的很。只是这姑娘的性子太软了,他怕她往后受人欺负,找个强硬一点的男人吧,怕男人欺负她,找个软一点的男人吧,又怕两人被外人欺负。
    月光下,水面像是一面极为辽阔的镜子,那枚月就稳稳地落在池塘中间,单老头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可以给她找个上门女婿,强点的也没事,敢欺负他闺女,他就敲断那小子的腿……
    桂香似乎在篱笆外面等了他许久,远远地看见他,那种失而复得的感情一瞬间卷得她一阵哽咽“爹……”
    单老汉顺了顺她的头发:“闺女,等你爹呢啊?”
    “是的,爹,我……我最想见到的就是你。”她有多少委屈要同他讲啊,这是她失而复得的父亲啊。
    “傻孩子,进屋说吧。”
    但老汉累了一整天靠在那大靠背椅上眯了会眼,桂香就坐在那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爹,单福满才四十多岁,头发却灰白了一片。她当初是多么的不孝啊!但愿她能弥补,她要强大起来,让父母歇息!
    桂香起身为他准备了一大锅热水,单老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见桂香端了个秧马子坐在院子里犯呆,她一有心事就会在院子里等她。桂平和李红英早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没睡觉的蛐蛐唱着歌,单老汉端了个小凳子和他闺女一起在稻场上乘起了凉。
    “闺女有啥心事呢?”单老汉先开口道。
    “爹,我想去上学,我想有出息。”
    单老汉仿佛听到了炸雷一般,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烟叶,点了一锅烟,猛地吸了几口。他家女娃娃竟然要上学呢,开什么玩笑,知青都被遣送到乡下来了,上学能有什么用?但他不好直接这样同他女儿说,得劝劝。
    “桂香,你瞅着咱村的王老师现在过得怎么样?”王老师是华东师专毕业的,本该前途无量,政策一出就来了他们鸟不拉屎的水塘村。
    “爹,往后的世道会变的。”再过几年改革开放,知识分子可吃香着呢。
    单老汉再次被闺女的话吓住了,被有心人听去的话,他家可要遭难的呢。
    “有毛主%席在,我们的世道哪里会变?”单老汉一口否定了闺女话。
    “可是毛主席也有不在的一天,他也……”
    单老汉一下子捂住她的嘴,急忙说道:“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是啊,在单老汉的眼里,毛主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一丝也侵犯不得。桂香只好住了嘴,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单老汉一挨着席子就睡了,桂香在床上翻来拂去,觉得屋子里热得难受,翻身下地又坐到了院子里。
    这次她发现院子边上竟还有个人,单衣薄衫地坐在篱笆外边。桂香吓得不轻。要是之前的话被这人听去,她爹估计要被带高帽子的。她手心里捏了把汗,走到那人跟前,咳了咳。
    近了,她才看清这人的,轮廓分明的脸,浓眉大眼的,是她以后的干哥哥——侯春生。桂香想他是个外村人,这个点出现在她家院子旁边不知为的什么。
    不等桂香开口,春生就说明了来意:“我正想找你爹学门手艺哩,怕你爹明早出去得早碰不着面,就在你家门口准备凑合着过一夜。”
    原来是为的这个,当年他好像是在这时候跟着他爹学的木匠。不过这人真是个木头疙瘩啊,也不知道敲门进去,这外间蚊子多,幸好是夏天,要是在冬天不得冷死才怪呢!
    “进屋坐坐吧。”桂香解了篱笆园子的围栏让他进来。
    他憨憨一笑却不挪步子,似有顾虑,她这才想到她是姑娘家,半夜叫他进来坐坐的确有些不妥当,这时候他还不是她干哥哥呢。
    桂香笑道:“是我考虑不周,那你等一下,我叫我弟出来下。”
    桂香知道他家成分不好,他爷爷以前是地主,他家一共就生了两儿子,二儿子生下来就是个瘸子,他娘生了他弟就去了,春生是长子,吃了不少苦头。
    昏黄的灯光照在春生的清瘦的脸上,映得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明亮而清澈。上一世她似乎从没有认真地打量过这人呢,细细看来他的长相算是周正了,只是他上一世直到她死也没抬老婆,她想大约还是姑娘嫌弃他的成分不好吧。
    都是些偏见啊,成分好有什么用呢?贫下中农的帽子带着还不是一样的人吗?她不赞同这些世俗强加给人的偏见。可她当年还不是照样跟着潮流嫁给了李明宝吗?她以为嫁得好就行,多么傻气啊。桂香叹了口气,这一次她可得擦亮眼。
    桂香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一会,春生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讲话都不甚利索了。
    桂香“扑哧”一笑,大约是为了免去他的尴尬,从里屋抓了把炒黄豆递给他道:“喏,吃着玩吧,我爹睡了,明天你早点起来见他也不迟。”
    ☆、第3章 争取
    争取
    侯春生做了单福满的徒弟对于桂香来说早已在预料之中,但桂平却因为多了个哥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这些天,桂香起得很早,为的是给她爹做好早饭。夏天里天亮得早,蚊子聚集在灶台周围黑压压一片,便是她穿着长裤也被叮了好多的包。
    桂香往窗外看了看,天还麻麻亮,只一颗极亮的星子挂在天边,这和十年后的星星是同一颗吧。她看得太过入神,全然没察觉铜井灌里的水已经开了。等她发觉,“咕咕嘟嘟”冒出开水的开水已经落在了脚背上,她穿的布鞋,一下烫得生疼。
    同样早起的侯春生已经切好了喂鸡的菜,还将关在里屋里的鸡赶到了鸡畴子里去了。
    春生做好了这一切又将堂屋的地扫了一遍才到水缸这边取了水刷牙。桂香见他做事有板有眼,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我爹他还有一会才起来哩!”
    他挠了挠头道:“早习惯了,躺在床上跟烙大饼似的,不如起来清爽。”他和桂香一样也要为他爹和自己做好烧早饭,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桂香将手里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一下笑了:“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
    “我来帮你。”说着他接了她手里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水往井灌里送,接着又往灶膛里添了把火,桂香看到他一身蓝布的褂子被他整理得齐齐整整的,一双大眼里也带了笑意。
    吃了早饭,他爹就带着新收的徒弟出门了。侯春生抢着帮师傅背上了工具包,单老汉笑了笑。他家的桂平还在上学,他还没有教那小子手艺活呢,这个春生勤劳又能吃苦,是个好苗子。
    路上有人搭个话,两人到赵家里的三里地一会就走到了。太阳一出来,地里就站了一大排子准备干活的人。赵家里各个生产队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地里去,当然,这中间也不乏躲懒的。
    单老汉他们出门不久,桂香也跟着生产队上工去了。桂香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她爹放他去上学的想法,扯草的时候动作太慢,叫三队队长胡大明说了几次。单桂香不禁羞红了脸,上一世她可是村里有名的铁姑娘。
    从前单桂香渴望上学,有次她和弟弟一起去学校蹭了一堂课,回家她小娘就不给她饭吃,还是桂平从灶膛里掏了个山芋给她才抵过了饿,当然那次也没少挨一顿打。他爹只和她说:“女娃娃上学念书都把脑子念坏了,不能去。”那时候的桂香真是太好说话了,她爹三言两语就将她糊弄过去了,上学怎么能把脑子念坏呢,她弟不也上着学的吗?
    桂香想了许久,只有她姥爷能帮她。她娘去的早,单老汉却一直待亡妻的爹极为敬重,也只有姥爷的话她爹能听得进去。
    桂香下了工就往姥爷家赶,临靠近她姥爷家的时候她故意将眼睛揉得红红的,又挤了些眼泪出来。
    许老汉今年刚刚过了63岁,老伴去的早,他一个人过着也孤单。小辈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桂香,一方面是心疼她早年丧母,另一方面这孩子确实懂事,每每来他家都将他这里里外外扫个遍呢。
    今天这小妮子似乎有些心事,脸都哭花了,许老汉敲了敲烟锅,桂香连忙上去接了那烟往里面仔细地塞烟叶。
    “香儿,和姥爷说说最近怎么的?”
    “都好,就是……”她咬着唇故意不往下说了。
    “就是啥呢?”许老汉急了。
    “我爹不放我去上学,昨天被马小红说我是……呜呜……”她懂事地将烟锅递给他。
    “她说你是啥呢?哎呦,你这孩子要急死我了!”
    桂香头也不抬,支支吾吾地说:“说我是不识字的土包子,她还说我和我那死去的娘一样没文化,以后都是奔波命,都……都活不长……”单桂香一边哭一边说,一句一句都是砸在许老汉的心窝子上啊!他闺女可不就是受了没文化的苦吗?不行,他外孙女可不能受这苦。
    “去他娘的蛋,没文化怎么就活不长了,你娘身子打小就不好,那马小子家的闺女竟敢这么说你!不就是识字吗?你姥爷我教你就是。”
    她姥爷确实是识得几个字的,但也是个半文盲,单桂香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外挤眼泪,豆大的泪珠子直往许老汉家的泥土地上滚,心疼得他直钻心窝窝。
    桂香一面揉眼睛水,一面抵着鞋面在那地上磨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她还说我有娘生,没娘疼,上不起学堂,吃不到糖,只配天天啃黄泥!”
    许老汉把烟锅子往桌上一撂,“他娘的蛋的。”
    单桂香心里的笑开了花,只要她外公撂烟锅子,就有希望。
    “这事你爹那里怎么说的?”
    桂香鼓着嘴回应:“一来,他觉得女子上学没用,二来,家里的钱可都是在小娘那里藏着呢,他也做不了主。”
    许老汉抽了口旱烟道:“你先回去,明天我再和你爹说说。实在不行,你姥爷我供你上学去。”
    桂香得了她姥爷的保证,也不哭了,抬了袖子胡乱抹了鼻涕,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把她姥爷家里里外外都又收拾了一遍才回家。
    桂香今天回来的有些迟,幸好春生帮着把晚饭做好了,她小娘难得没碎碎念,桂香感激地看了看他。春生回了他一枚浅笑。
    第二天,侯春生起得比桂香早,将一家人的早饭都煮在了锅里。春生见她端了塑料杯子刷牙忙夺了过来,往里面兑了些温水,“冷水伤牙。”
    本来夏天的水就不冷的,桂香望着手里的杯子发了会呆,她的干哥哥从来就爱讲究呢,他那屋子可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蓦地抬了头笑道:“春生哥,以后哪个姑娘给你做了媳妇倒是要当闺女养了呢。”
    侯春生脸皮薄,被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己是有些越礼了,他不该管这些宽泛的事的,他所受的农村礼仪里未婚男女见面连话都不能多说的。他往灶膛里塞了些木头屑,许久才说道:“我爹身子不好,我恐怕不会太早成家。”
    春生已经21岁了,本来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桂香自知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道:“我去给看看我爹醒了没。”
    她出了那木门,春生看着她留在灶台上的茶缸子笑了,他师父从不赖床哪里要她叫?不过他要感谢他这位师妹对他情绪上的体贴。
    单桂香再回来,手里握了两枚鸡蛋了,有一枚很大。她高兴地举给他看:“春生哥,你看这肯定是个双黄蛋呢!”
    沾了她体温的蛋落到他掌心里,他竟一笑,一瞬想抬手揉揉她那张明媚的脸,但他终是没有。
    晚上她爹回来,桂香已经将她爹帐子里的蚊子赶得精光了,拐弯抹角地和他说自己想去上学的事,单老汉只一句话:“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挣的工分我和你小娘一分也不要你的,将来都是给你的嫁妆。”
    “爹,你这哪是为我好了。再过几年大字不识的人能有什么出息啊?再说等集体没了,要工分有什么用?”
    “女娃娃不需要懂那么多,你娘还有你小娘不都过的很好吗?”
    桂香“咚”地一下跪在单老汉脚边:“爹,我求你让我去上学吧,将来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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