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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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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游这才恍然大悟,当即笑道:“忙归忙,陪老人家说话的功夫还是有的。朱伯伯有兴趣聊聊这方面的话题,那我们就约个时间好了。如果小关不急着回广州的话,也一起来吧。”
    刚才听云律说小关是仿造高手,他便存了探讨的心思。
    小关早听说过这位英老的关门弟子,也想切磋下学问,立即点头:“牟问题。”
    刚才雁游没怎么他说话,这一开口听到浓浓的广东味,突然觉得很是耳熟。仔细打量他几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暑假那会儿你是不是用海底瓷骗过一个路人?”
    “咦,你点知?”小关疑惑地挠了挠头,见雁游笑而不语,忽然间明白过来,笑着走到雁游身边比划了一下:“原来是你,没错,我记得你比我高一点点。那件瓷器是试验废品,下次我带上正式完工的给你看看,真品赝品放一起,看你认不认得出来。”
    他正拉着雁游,极力证明自己的实际水平并非那天看到的。冷不防旁边伸来一只手,像摩西分开红海似地把他的爪子从雁游胳膊上拍开:“小雁,你还不睡啊?”
    回头一看,却是一脸起床气的慕容灰。这几天雁游布局演戏,和英老裴修远一起进进出出时,他也没闲着,奔走联系,请九流前辈继续查找杀死钟归的凶手等事,都是他在处理,忙得够呛。
    回招待所后,一开始他还强忍瞌睡陪着雁游聊天。后来头点啊点,直接就滑倒在床上了。
    现在却是睡得迷迷糊糊得,突然又爬起来,一把抓住雁游,理所当然地说道:“你陪我睡。”
    “……”
    雁游正想摇醒他,一旁云律笑眯眯地看了过来:“原来这么晚了,好在刚才回来时我又要了两间房。钥匙在这里,大家都散了休息吧,这房间就留给师弟和慕容灰吧。”
    雁游无端觉得师兄说话有些怪怪的,但无暇细想,已经被慕容灰拖到了床边:“睡觉睡觉!”
    睡得太晚的结果是第二天早上眼睛睁都睁不开。朱道痛苦地冲了个冷水澡,哼哼唧唧地爬去上班,一路嘀咕个不休,直说徐大财太狡猾,吃完宵夜就溜了。
    云律和小关两个常年不用上班的人则根本醒不来,雁游敲了敲门见没动静,便直接留下字条和联系方式,关门离开。
    “先回家吗?”点好摩托车,慕容灰揉着眼睛说道。他和雁游其实还是很困,但因为平时作息太规律,到点就醒了,死活睡不着,所以只得依然按时起床。
    “嗯,今天还有课。对了,月底要考试,你准备得怎样了?”
    “这个这个……小雁,我们先吃早点吧。”
    “一看就没准备。”
    闲聊间,小家已经到了。慕容灰一踩刹车稳稳停在门口,刚要下车,突然发现大门那儿蹲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从她脚下那堆瓜子壳来看,应该已经蹲了很久了。
    “请问……”
    没等雁游说完,那人就摆出一副热情无比的笑脸,猛地凑了过来:“小雁,你是不是去看那个姓裴的亿万富翁啦?他还留你住宿,看来你们交情真是不错。他肯定会把你带出国的吧?来来来,快详细跟二婶说说情况,我好提前准备,回头让你弟弟跟你一块儿走。”
    ☆、第87章
    眼睁睁看着这个自称二婶的大妈贴上来,雁游顿时惊得瞌睡虫全飞了。
    回忆半晌,记忆深处才浮现出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勉强与面前这张油腻腻的脸对上。
    在原主的记忆里,自从双亲出事后两位叔叔就再没上门。平时亲戚间婚丧嫁娶,做客走动时遇见也是当面装没看见。算一算最后一次看见这位二婶,还是五六年前的时候了,难怪记忆会如此模糊。
    这种顶红踩白的亲戚,雁游实在不想搭理。把准备正打招呼的慕容灰搡到身后,他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快别跟二婶装了。”她像是没看见雁游的冷淡似的,依旧口沫横飞地自说自话:“报纸上这些天都在报道呢,说你学了大本事,入了亿万富翁的法眼。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还不快抓住机会,求人家把你和你弟弟带到国外去赚大钱。我都想好了,你弟弟今年刚好初中毕业,让他出去接着念高中。你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等过几年他拿到绿卡,我们借探亲的名义跟过去,到时候阖家团圆。你说好不好?”
    她凭着电视剧里学来的“经验”,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不止雁游大皱其眉,连原本准备刷刷亲戚好感度的慕容灰也有大开眼界之感:这都什么人啊,吸他人之血供你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雁欠了你家多少钱。
    “好几年不见,我不知道你们还计划出国,但我没有这个打算,你找别人帮忙吧。”耐着性子听她画完大饼,雁游稍稍刺了她一句,希望她能有几分羞耻心,知难而退。
    孰料,二婶听他竟然拒绝,笑意一敛,立马恶狠狠地拔尖了声音:“你这是富贵了就不认穷亲戚啊!雁游,你还认不认我这个二婶?”
    她这一嗓子,顿时招来左邻右舍的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看见人多,她越发来劲儿,刚想趁势数落一番,却听常家奶奶先问道:“你不是雁家老二的媳妇吗,有些年头没见了。前阵子你婆婆和你侄儿的老房子倒了,一老一小住地儿都没有,你们怎么不回来看看?”
    势头不对,完全不是自己料想中众人帮腔教训得势小人的情形,二婶马上懵了,吱唔道:“我——我们忙呀,上班呢。大妈你先给我评评理,雁游他出息了,我这做长辈的拉下身段求他帮个小忙他都不肯,你说说这——”
    “你们没发迹,不也早忘了他们吗,可千万别把自己给骂进去了。自打嘴巴,多难看啊。”
    都是处了半辈子的老邻居,谁家都是知根知底。雁家老二老三的不孝顺,平时在这条街都是拿来做反面例子的。
    常家奶奶几句话就把二婶奚落得抬不起头来,末了鄙夷地瞪她一眼,又对雁游笑道:“罗奶奶天刚亮就买菜去了,说早市的菜新鲜。你俩还没吃早点吧?我刚炸了馅果饽饽,快来尝尝味正不正。”
    慕容灰取下安全帽,向帮腔的常家奶奶格外灿烂地一笑。刚准备问小雁的意思,却见二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手指险些点到他鼻尖上:“你——你是女的?你们俩昨晚外宿了?”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自以为抓到把柄的二婶立即压低声音威胁雁游:“我记得报道里说你是靠奖学金上的大学?要是学校知道你作风不正,小小年纪就乱搞男女关系,肯定要开除你!我把话搁在这儿,你要是不帮这个忙,我就去举报你!”
    回头看了一眼马尾高束长发飘飘,外套刚好系到下巴遮去了喉节,仍旧笑得春光灿烂面若桃花的慕容灰,雁游嘴角抽了抽,强压下心里的厌恶,说道:“他是我的债主。”
    “你们——嗯?”二婶愣了一下。
    想要避免再被这种无赖骚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知道非但占不到便宜,反而会惹上麻烦。瞬息之间,雁游已经编好一套说辞:“他从小学习武术,因为某些缘故,到四九城来念大学后没人和他住,只好搬出学校。我和奶奶一个陪他念书,一个帮他做饭,暂时住了进来。之前我为了看病找他借过一笔钱,数目有点大,估计得工作好几年才还得上。如果你执意要出国,就先帮我把债还了,回头我在裴先生面前说一说,但不一定成。”
    闻言,二婶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围墙后新起的小楼房:“这房子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一应证件落的都是罗奶奶的名字,“我可没钱。”盖房的钱大半是慕容灰掏的。
    “也是……”虽然最近的报道里极力夸奖了雁游的学问,却没说过他赚钱,所以二婶认为婆婆和这小侄子还是很穷的,只是运气好遇见个贵人,可以顺便让她抱抱大腿。
    但听了这些话,她却认为又找到了一条说服雁游的好理由:“要是你出国打工,肯定不到一年就能还完债,听二婶的话——”
    雁游打断她的鼓吹:“你就不奇怪他为什么不能住校吗?习武的人,都有点……总之,要是我没还完钱就走了,肯定会惹来麻烦。不如,你先借我钱把债还上,再说出国的事。”
    二婶半信半疑地看向慕容灰,总觉得这瘦高个儿的“小姑娘”未必像侄子说得那么厉害,侄儿多半是借题发挥想骗自己的钱。
    还想再说什么,只听雁游对慕容灰说道:“先把车子收进去吧,等下我们走路去学校。”
    “嗯。”
    因为地势较低,雁家门前垫高了几台石阶,当时也没预留推车的通道。但这却难不倒慕容灰,单手往摩托车架上一捞,轻轻松松就举进了院子。
    邻居们对他的怪力早就司空见惯,头一次看见的二婶却惊得眼珠都不会动了:这种摩托车她老公也有一张,得两个壮实小伙才抬得起来,还只是稍稍离地。这“小姑娘”居然单手就能举那么高,实在是太恐怖了。
    想到雁游说不还债就走的后果,二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尽量离慕容灰远点儿。
    虽然害怕,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走,她不死心地对雁游说道:“你要处对象,也找个温柔体贴的嘛,这个粗鲁不说,个头比你还高,太不像样了。我娘家那边有几个远房侄女都是老实本份的,我给你介绍一个。到时你在国外照顾弟弟,她在这边帮你照顾奶奶——”
    “她能帮我还债吗?”
    “这个——”二婶顿时语塞,“赚钱是你的事……”
    见这女人一脸鬼祟地和小雁嘀嘀咕咕,慕容灰有些警惕:“小雁,有什么话到家里来说啊。”
    要再敢胡说八道,大门一关,先让她吃点苦头再说。
    雁游一摊手:“也没什么,只是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但是——”
    没等雁游把转折说完,慕容灰眉毛就挑了起来,声音也骤然严厉了许多:“对象?”
    见他表情不善,二婶顿时慌了,生怕这野蛮姑娘冲来对自己动手,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抖抖身上的瓜子壳,她慌慌张张地说道:“总之你好好考虑下,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趁她慌乱,雁游说道:“只要你们帮我还了债,出国的事我一定帮忙带话,只是不保证能成功。其实我欠的钱也不算多,就一两万。”
    “一两万?不保证能成你就敢要我一两万?”听到这个数字,二婶又拔尖了声音。想要大骂雁游贪心无耻,但见慕容灰越走越近,不敢再留,赶紧贴着墙角小碎步溜走了。
    她边走边琢磨雁游的话,猛地灵光一现:准是雁游想甩开那只母老虎,却又没钱,正好自己过来探望,他就盯上了自己的钱包。这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幸好他们有先见之明、早早跟他断了往来,以后可不能再上门了。出国虽然好,但如果不是免费,又得先投两万块钱,还未必如愿,那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想到不能出国,二婶不免惋惜,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么一看,正好对上慕容灰杀气腾腾的眼神,顿时吓得心肝抽搐,彻底打消了纠缠雁游的念头,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她怎么突然走了?也不进去坐坐。”慕容灰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巴不得。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亲戚不但想法奇葩,还妄想从他嘴里扒食,实在可恶!
    “她应该不会再来了。”虽不知她思路如此之广,但回头之际,雁游将她防备厌憎的眼神看得分明,知道自己再三强调借钱终于有了成效。
    惹事精一走,邻居们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常家奶奶把两人叫进了家,一边盛粥装饽饽,一边念叨旧事,结论是自从二婶跟雁家老二上门那天,就能看出这个目光贼精贼精的女人心术不正,跟雁老二这种不孝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念叨片刻,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雁游身上:“刚才我好像听见她说要给你介绍对象?笑死人了,我记得以前她说过,她娘家的规矩是不让女孩子读书,小学毕业就开始做零工了。咱们小雁是大学生,找对象也得是大学生——对了,小雁啊,你们学校里该有不少女生吧,有中意的没?”
    雁游还没答话,正在喝粥的慕容灰先呛了一口,马上招来常家奶奶一记嗔怪的白眼:“你装什么害羞?我看电视里演的,你们米国人胆子大得很,小学生就公然出双入对了。你在米国肯定有女朋友吧,快给小雁传传经验。他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长这么大,连个女同学都没请到家里玩过。”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灰最听不得别人追问雁游这方面的事,没想到刚送走了一个二婶,常家奶奶又凑了上来。为免雁游听得心动,赶紧放下碗筷:“我们还有课呢先走了奶奶再见!”
    ☆、第88章
    “你刚才很奇怪。”连粥都没喝完就被慕容灰从常家拉出来,雁游不免疑惑。
    之前看到慕容灰对二婶突然黑脸,他还不觉得什么。但刚才好端端的,慕容灰突然像见了鬼似的非要离开,迟钝如雁游,也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马上找到了相似处:“人家让我找女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切中要害,慕容灰脚下一滑差点儿没摔倒,手里的钥匙抖了半天才对准客厅锁眼,嘴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说什么:“这……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你突然问这个,让我怎么答?”
    做了两世单身汉,雁游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上辈子他醉心研究手艺,又没有长辈的压力,偶尔有朋友问起,也只是说还未遇到有缘人。这辈子年纪尚小,正是求学的时候,就更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目下被慕容灰一问,他忍不住想了想:“未必要是同行,但我们会有共同语言,她愿意陪我摆弄古玩,我也懂得她喜欢的东西。能相处舒服,还要……”
    “还要长得漂亮,是么。”慕容灰本以为雁游脑子里只有古玩,不会考虑这些,没想到居然答得头头是道,心里顿时腌了一坛酸菜,忍不住便刺了一句。
    被他一酸,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的雁游也有点不好意思:“漂亮随缘吧,性格长相完全合我胃口,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对了——”
    雁游原本想要转移话题,但正揣了老坛酸菜的慕容灰却误解为还要详细展开讨论,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某些焦虑突然便翻了出来,趁着酸气冲口而出:“那你看我合不合你胃口?”
    雁游同样也误解了他的意思,想了一想,居然很认真地答道:“我这辈子交的朋友里,属你最为相得,而且你能让我觉得开心。”
    慕容灰在正事上沉稳可靠,平日偶尔有点胡闹,却是雁游生活里的小调剂。自从认识了慕容灰,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唯有同慕容灰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忘记自己复杂的经历,暂时只记得开心的事情。
    他的答非所问让慕容灰深感郁闷。趁着尚有余勇可贾,索性按住雁游的肩膀,单刀直入地问道:“我的意思是,用挑伴侣的眼光来看,你觉得我怎样?”
    这问题对雁游来说简直是天外飞来,顿时目瞪口呆。
    意外表白,同样不在慕容灰的计划之内。但说都说了,他也算是豁出去了,双眼瞬也不瞬地与雁游直视,紧张地等待答案。
    两人保持着看似僵持的姿势相互凝视,一时间气氛颇为微妙。
    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异乎寻常,书生的小呆毛悄悄从猫窝里探了出来。打量片刻,见主人不像是在生气,便扑扑翅膀飞到他肩头。尾羽一抖,抑扬顿挫地唱将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噢哇~喵”
    ——后面一声,却是最近与书生形影不离的大马猴添的。
    书生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对小跟班的凑趣表示很受用,升了两个调,吼得越发忘我:“往前走~莫回呀头~”
    暧昧一下子变成了搞笑。等雁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笑了。
    紧要关头,居然被这只色鸟给搅了。慕容灰恨恨地将它从肩膀上揪下来,刚要丢回猫窝,一眼对上雁游的笑脸,突然间情难自禁,不由自主猛地吻了上去。
    柔软相触,耳鬓厮磨,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如此简单温柔又珍而重之的轻吻,却让雁游心神恍惚,许多场景瞬间在脑中一一闪现。
    他想起初见时这人为自己解围,衣饰出格言语老辣,分明是老江湖的作派。但再度重逢,言笑行止却又单纯直白。如此矛盾,如此夺目。
    认真算来,他们相识时间其实很短。但一起经历的曲折冒险,却是许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的。人的情感像贮存瓶中的静水,力量摇撼得越是厉害,外溢的情感就越是激烈。从这个角度讲,他们也许可以算是相识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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