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四月初十午时,新任山东巡抚杨明万派八百里加急送上紧急奏章——渤海湾血案,“兴隆记”船队六船被劫,累计损失达四百万两银子,死伤水手八百余人,疑是倭寇所为。如此惊天巨案京师震动,康熙老爷子为之震怒,当即下令山东巡抚彻查此案,务求剿灭海盗。
“兴隆记”船队,廉郡王胤禩门下奴才产业,实际上为胤禩、胤禟、胤锇三兄弟所共有,旗下原本有大型海船八艘,跑南洋航线,康熙四十年因遇上风暴沉没一艘,现存七艘,此次从南洋满载而归,不料遭此重劫,仅有一艘海船逃出生天。原本就因应对胤禛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二折而穷于应付的老八一伙顿时被这个惊天霹雳打得醒不过神来。
胤禩一伙子兄弟的财富虽比不过号称“富可敌国”的胤祚,可也算是相当富裕的,问题是老八一伙的开销也大——帮门下奴才买官要钱,为门下奴才谋个肥缺要钱,人情来往要钱,自个儿享受要钱,光靠朝廷的俸禄压根儿就没得折腾。胤禩兄弟三人来钱的路子虽也不少,可真正大头的只有两样——刮地皮,靠收地租赚钱,光是胤禩一人名下的良田就有数万亩之多;其二就是靠海运来钱,只可惜船的来源始终卡在胤祚手中,胤禩一伙想要扩大规模压根儿就是不可能的事儿,至于其它那些从六部里捞钱、搞金矿之类的都是小钱而已,原本还能在刑部玩玩“宰白鹅”,可这会儿没了差使,那等游戏也就玩不下去了。
现如今胤禛的折子已然通过,即将开始试行,老八一伙子要想顶住老四的进攻就得发动群臣反扑,还得大洒金钱,原本指望着此次远洋贸易能带回巨额利润,以支援此次行动,可没想到被海盗狠狠地敲了一记闷棍,别说利润,连本钱都没有了,想要再次从胤祚手中搞船,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如此的窘境如何不令老八三兄弟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虽说康熙老爷子已然下令彻查此案,可问题是山东水师是掌握在胤祚手中,谁知道胤祚会整出啥妖蛾子出来,别说放纵海盗,即便是来个出工不出力,这案子只怕永远也破不了,就算是真的破了,那些钱财落到胤祚手中,想要拿回来压根儿就希望渺茫,随便一个借口都能把钱财给昧下,老八一伙子人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个头绪,个个都有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不已。
“八爷莫急。”原本一直闭着眼睛思考的温瑞和猛然睁开了眼,笑着说道:“此事虽凶险却也不是不可为,六爷断不会看着四爷成功,这便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理是这个理,可问题是咱们刚跟老六狠斗了一场,他如何会帮我等出头,只怕看笑话还来不及呢。”老九胤禟叹了口气说道。
“不然,依普横看来,六爷固然不会插手八爷与四爷的争斗,但绝不会坐看着四爷获胜的,六爷打的算盘不过是卞庄刺虎罢了,若是此时不帮八爷,嘿,六爷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温瑞和很是肯定地说道。
“嘿,那敢情好,咱们就等着老六上门送礼得了,奶奶的,趁机敲他一竹竿也成。”老十胤锇咧着大嘴乐了起来。
“十爷此言差矣,六爷虽不希望四爷轻易获胜,可更不想八爷能获胜,现如今四爷那两折子看起来可行,其实不然,即便我等失手,四爷想要在全天下推广却也非易事,一个闪失就是万劫不复,六爷未必就看不出此点。”温瑞和轻笑了一下解释道。
“奶奶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我等还要上门去求老六那个混蛋?”老十扯着大嗓门咆哮了起来。
“十弟,冷静一点,现如今形势比人强,我等就算是低一下头又如何?只需熬过眼前的难关,有的是时候找回场子的。本王这就到老六府上走一遭,探个虚实。”胤禩面色沉稳地说了一句,起身就往而去。
毅亲王府中,胤祚笑呵呵地对邬思道说道:“邬先生,该可以收网了吧?若是迟了,让鱼儿跑了,嘿,那可就要坏事了。”
这一次邬思道倒是没有异议,轻笑了一下道:“时机算是成熟了,接下来该敲打一下八爷了。”
“哈哈哈……”胤祚哈哈大笑起来,好一阵子才道:“成,就请邬先生立刻发出消息,让刘双成先收网,货嘛,暂时不急着交,等候本王的指令。本王看老八也该坐不住了,嘿,指不定这会儿就该在来本王这儿的路上了。”
林轩毅笑了一下道:“八爷固然是要敲打,只怕十四爷、三爷那儿也得知会一下才是。”
“呵呵,老十四今晚一准会来,就他那副想打仗想得发疯的样子,若不是今日当值,只怕早就跑本王府里头来了,嘿,老三那儿也好办,吓唬一下也就成了,误不了事的。”胤祚笑着回道。
胤祚正乐着呢,管家刘全就跑来报告了:“廉郡王已到了府门外,主子是见还是不见?”
“哈哈……见,怎么不见?去把中门开了,本王这就出去迎接。”胤祚哈哈一笑将刘全打发了出去,笑着对邬、林二人道:“二位先生不妨到后堂听听老八那货有何计较。”言罢笑着行出了书房,径自向大门口行去。
自打清明过后,这天就渐渐热了起来,不过是四月初而已,这天就热得让人有些难受,穿件单衣都能整出浑身的汗来,可就是这么热的天,廉郡王胤禩依旧是风度翩翩,一色的水色外衫,手中折扇轻摇,圆润的脸颊上看不到一丝的汗迹,站在胤祚的府门外,一副轻松休闲的样子,潇洒得很。
“哈,怪不得今儿个喜鹊叫个不停,敢情是八弟要上门啊,哈哈,八弟这么个大忙人,怎有空到六哥这儿转悠来了,难道是知道哥哥昨儿个刚得了坛好酒,算准了来的?”胤祚一出府门便夹枪带棒地给了老八一个难堪——大忙人?老八这会儿连个差使都没有,能忙个啥,也就是忙着对付老四罢了。
老八哪会听不出胤祚的话中话,可也没辙,这会儿是他要求着胤祚,即便再生气也没他发作的份儿,只好笑着道:“六哥说笑了,小弟一个闲散王爷,那有啥忙的,哥哥既然有好酒,那小弟也只好叨唠一下了。”
“成,哥哥这别的没有,酒菜管够,走,府里头说去。”胤祚笑呵呵地一把拉住胤禩便往府里去,可怜胤禩人虽潇洒,可个子却矮了胤祚不老少,被胤祚这么一拉,啥风度都没了,可也只能苦笑地忍着。
酒自然是好酒,菜也是名厨手艺,胤祚有钱又喜欢享受,这饮食之道自然是头等大事,大厅内就胤祚、胤禩哥两个坐着,边上侍候着的丫环、家丁之类的都被胤祚赶了出去。兄弟俩都是当行出色的演员,真要演起对手戏来,保不定能扯上一天都谈不到正题的。胤祚无所谓,反正这会儿是老八有事要求着他,嘴里头胡扯着,不住地劝酒劝菜,一副殷勤好客的好主人样;老八心中有事,可人家演技好,对付着也能聊得开,只是老八自个儿明白在众阿哥里头若是论演技,那可是胤祚排第一的,打心眼里就不想再继续干跑龙套的勾当,索性将话挑明了说开:“六哥也该听说了渤海血案一事,小弟遭了劫,现如今找哥哥讨个商量来了。”
嘿,小样,这么直接,这回不演戏啦?没劲,咱还打算好好演一把呢,你急咱可不急,慢慢逗你玩一下再说。胤祚叹了口气道:“唉,这事整的,天灾人祸啊,八弟别急啊,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多也是过活,少也是过活不是?来,来,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喝。”
胤禩被胤祚这话噎得够呛,心道:遭劫的不是你,这会儿倒说起风凉话来了。气是气得很,恨不得一甩袖子就走人,可转念一想这一走,所有的事都要泡汤了,不得已胤禩也只能先忍了下来,看了看胤祚那张似乎饱含着同情的脸,心中更是火大,强压住心中的不快道:“六哥,小弟知道刘双成是哥哥的门下,专管着缉拿海盗的事儿,小弟就想着哥哥一向与人为善,定会为小弟讨回个公道不是?”
嘿,这家伙还真是乱了分寸,啥话都往外冒了,有意思。胤祚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是有这么回事,唉,瞧哥哥这记性差得,连自个儿门下干啥子都忘了,抱歉!抱歉!”
胤祚的记性要是不好,这天底下可就没有记性好的人了。胤禩明知道胤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也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道:“哥哥是贵人多忘事,呵呵,小弟今儿个来就是想让哥哥给门下奴才打个招呼,帮衬一下,如此可行?”
哈哈,老八你小子也有今天,娘的,前几次坑老子的时候,咱不见你招呼一下,嘿,帮自然是得帮,不过咱们还得好好谈一下条件不是?胤祚一脸子惊异地说道:“八弟这是说哪的话,招呼哥哥自然是可以打,可问题是哥哥没管着兵部,再说皇阿玛可是说了多次了,阿哥不得干涉地方军政,哥哥也有难处,八弟得体谅一下哥哥才是。”
胤祚这话听起来就合理,可全是屁话,胤祚干涉地方军政可不是一两回了,也没见康熙老爷子发作过,全都是托辞罢了。胤禩真恨不得给胤祚一记老拳,不过却又不敢,脸上的笑容可就有些扭曲了,闷了好一会儿才道:“哥哥之言有理,小弟自当铭记在心,只是……”胤禩故意停顿了一下,指望胤祚能接过话头,没曾想胤祚压根儿就不理这个茬,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琉璃杯,假装啥都不明白,气得胤禩暗地里直骂娘,可也只能自己往下说了:“只是皇阿玛既然已经下令严查,若是不能有个结果,怕也是不好,小弟那些死里逃生的手下倒也生擒了个把蟊贼,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切,派个屁用场,你小子还真打算拿那些个蟊贼跟老子作交易啊,扯去吧。胤祚暗自鄙视了一下老八,装出一副有些莫明奇妙的样子道:“老八说的是啥蟊贼,哥哥怎么没听明白。”
胤禩郁闷得简直要吐血,没奈何只好苦笑着说道:“就是那些打劫了小弟的海匪,不巧小弟手下还有几个好手在,突围的时候,顺带生擒了几个,都是说‘鸟语’的家伙,小弟让理藩院的通译问了一下,才知道都是些倭寇。”
“倭寇!”胤祚猛地拍了下桌子,跳了起来大骂道:“该死!这小小倭国竟然敢在我大清国界内闹事,这事儿哥哥管定了,该死的倭国表面上臣服我大清,私底下竟敢派海匪抢劫我大清船队,是可忍孰不可忍,哥哥当与八弟联名上奏,请求皇阿玛派兵征讨倭国。只是……”这回轮到胤祚故意将话说到一半了。
胤禩被胤祚给绕糊涂了,愣是没明白过来,说倭寇,咋就最后变成了倭国了呢?可不明白归不明白,胤祚的话他也不想反对,略一沉吟道:“成,这事儿哥哥牵个头,小弟愿附骥尾。不知哥哥还有何担忧,且说与小弟听听。”
哈哈,小子,可算把你绕进来了,嘿,咱把握着你小子的命脉,看你敢不低头。胤祚肚子里乐坏了,可脸上却一副担忧的样子道:“八弟,你也知道现如今我大清水师是个啥样子,要船没船,要炮没炮,如何能跨海远征,这事儿可是有些难办啊。”
胤禩虽从没管过兵部,可大清水师是个啥德性,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头前胤祚提出以海关厘金建海军之折子,反对者就有胤禩的份儿,事后也让人查过水师的底,自然清楚胤祚所说的都是实话,虽不明白胤祚为何一定要建远洋水师,可转念一想,这建不建水师的跟争夺大位压根儿就关系不大,在这节骨眼上也没必要唱反调,顺着胤祚的话题就附和道:“六哥说得是,这水师不整顿一下看来是不行了,这事儿小弟不在行,一切就靠哥哥了,但凡用得着小弟的,尽管开口。”
嘿,老八算是被自己忽悠得差不多了,等刘双成收了网,东西都在咱手上时,也由不得你老八不跟着咱走了。哈哈,爽得很!胤祚心中的兴奋简直难以言述,不过脸上却甚是平静,轻轻一笑道:“八弟有这份心就好,回头哥哥就派人去刘双成那儿知会一声,定不会让八弟失望的,至于联名上折之事……”胤祚的话再次说了一半,就等着胤禩表态了。
“成,没问题,哥哥起头,小弟即附骥尾。”胤禩毫不犹疑地表了态。
“哈哈……,好,爽快!,来,喝酒!”胤祚毫不客气地将胤禩灌得个七晕八素地,才算是让胤禩告辞而去。
胤祚从上海运折子开始布下的局,到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一线曙光,当初给老八那么多船就是为了今天这个局,给的甜头虽多,收获却更是不小,搞定了老八,至少相当多的朝臣不会跳出来反对,剩下的老十四、老三再一搞定,可以说大局基本稳妥,即便老四想整出个名堂来也是孤掌难鸣,掀不起什么大浪的了。
胤祚心中高兴,这一场酒从申时一刻直喝到了酉时正牌,把老八灌得差不多了,胤祚自个儿也有些晕乎,刚打算跟两谋士交换一下意见,没曾想老十四那货一下了值就跑来了,也不等管家通报一声,不管不顾地就冲进了王府,一见着胤祚就兴奋地说道:“六哥,你听说了吗?老八这回倒大霉了,呵呵,连船带人都被干掉了,哈哈,笑死小弟了。”
靠!这臭小子还真是的,当初看老十三不顺眼,这回轮到老八了,娘的,指不定啥时那个讨厌的人就轮到咱了吧?得,咱还得好生敲打一下这臭小子,让他老实一点,别没事就撅蹄子。胤祚脸一板道:“十四弟,这是说哪的话,老八再不怎地,也是你哥,他被倭寇给折腾了,大家伙脸上都没光,你得意个啥,嗯?”
老十四是骄横,也没少到胤祚这儿干些打秋风的勾当,但有一条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胤祚一旦生起气来,后果是很严重的,他可没胆子真儿个跟胤祚较劲,这会儿看胤祚板起了脸,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乐过头了,吐了下舌头道:“六哥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小弟认错了还不成吗?”
切,臭小子,有你这样认错的吗?胤祚心中自然明白老十四这话纯属应付,不过却懒得点破,只是沉着脸道:“小小倭国竟然敢跟我大清较劲,实在是可笑之至,这会儿是老八被劫,指不定下次就轮到哥哥头上了,瞧这事整的。”
老十四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此点,好半会才道:“哥哥所言极是,这倭寇既然能劫老八的船,也就有胆子劫六哥的,嗯,是该好生清剿一下才行。”
“老十四这话说得在理,倭人贪婪无比,剿不胜剿,前明剿了多次,到如今倭寇依旧横行,哼,此等人渣,原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胤祚讲的是倭寇,想着的是后世那些日本鬼子的暴行,心中的火一蹿一蹿地,尽管他也知道前世归前世,这会儿归这会儿,可心中却始终无法释然,至于该如何做,胤祚早在多年前便已经制定好了相应的计划——雷霆计划中的第一阶段所针对的目标就是日本,所要达到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初步建军,二是练兵,以战带练,为整个雷霆计划的实施打下坚实的基础。
“六哥所言极是,光靠剿海盗怕是不够的,得彻底打垮倭国方能断其贪念,嘿,六哥说怎么打吧,小弟的手可都有些痒了。”老十四一听有仗可打,双眼就直冒精光,恨不得立马就能率军出征,大开杀戒地过把战争瘾。
嘿,又忽悠了一个,爽很!一见老十四那副跃跃欲试的德性,胤祚心中可是爽得很,不过脸上却是一副担心的样子道:“老十四,你可是呆在兵部,应该知道现如今我大清水师是个啥样子,就这么副烂摊子拿什么去跟人家打,嗯?”
“嘿嘿,六哥说得是,小弟是性急了点,不过六哥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嘿,六哥就赶紧说吧。”老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臭小子,咱早等你说这句话了。胤祚心中高兴,可脸色却平和地道:“十四弟,唯今之计,只能是先行整顿水师,以图后报不是?”
老十四认真地想了想,点了下头道:“没错,是这个理儿,头前六哥那份水师折子小弟以为可行,不过嘛,嘿,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六哥可得让小弟也上上阵,成不?”
嘿,讲起条件来了,也成,咱就让你当个大将军王去。胤祚笑着点了下头道:“六哥是没意见,只要你能说服皇阿玛就成。”
“好,一言为定!”老十四高兴得咧嘴大笑起来,胤祚也同样笑得合不拢嘴,哥俩个开心是一样的,只不过开心的理由却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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