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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2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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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示意林瑾瑜跟他过去,掀开薄被一角,取下前胸口袋插着的笔点了点张信礼的手心,道:“攥拳,”他说:“试试握住这支笔,能做到吗?”
    林瑾瑜踩着医生的影子站着,目不转睛看着病床上的张信礼,张信礼吸了口气,指尖轻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攥拢,勉强握到了圆珠笔,但显然谈不上“握住”,这种力度,假如医生此刻松手,笔会不会掉到地上都不好说。
    “医生……”林瑾瑜心脏狂跳,从上车的那刻起他的心率就没下过每分钟100下:“这什么意思?”
    医生没说话,只是继续掀开被子,再次用笔点了点张信礼肌腱发达的小腿:“有感觉吗?动一下,很痛动不了小腿膝盖的话动脚趾。”
    林瑾瑜回头看,张信礼粗喘了几下,看上去尽全力照医生的做了,但几乎只是前四根脚趾曲了曲,而且很慢,很艰难。
    医生没说什么,把被子盖了回去,然后示意林瑾瑜跟他到一边去:“你刚才看到了,下肢的灵活性还不如上肢,结合外部淤青血肿,我们推测是脊柱有冲击损伤。”
    脊柱和被其包裹在内的脊髓是躯体和大脑间的传令兵,林瑾瑜在听见医生话语的一刻如坠冰窟,他有点打晃,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差点撞翻托盘上的药,医生扶了他一下,道:“不要这样,先保持冷静,现在只是推测。”
    医生会不停告诉家属要冷静,毕竟里面已经躺了一个,外面的人必须坚强地站着。
    “意思是……”林瑾瑜知道医生一般会把话说委婉一点,他们在他病例上写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为了稳定患者情绪,增强治疗信心,能轻都会往轻写,他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了:“意思是……他可能没知觉,不能动,是不是?”
    “现在来看还是有轻微感觉的,”医生说:“没有完全丧失肌力。”
    但是肌力很小,可能只有一到两级。
    林瑾瑜几乎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张信礼……他想起摔出去的那一刻,想起那阵天旋地转,想起张信礼护住他眼睛跟后脑的手,以及紧到无法挣脱的拥抱,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他躺在这儿。
    “下一步我们要推他去做核磁共振,”医生说:“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到时候你帮忙通知下……你是他什么人?”
    “我……”林瑾瑜道:“我是他弟弟。”
    “那通知下父母吧,最好要有一个直系亲属在,”医生把笔插回口袋里,说了几句让他安心等着的话:“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在患者面前也不要说太多,尽量给他正面的情绪反馈,我们这边先把人推走,你去结一下救护车的车费检查费,结果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出来。”
    做核磁需要2-5分钟,等结果要6个多小时,林瑾瑜眼看着一堆人推着张信礼走了,他有点呆,勾腰坐在走廊椅子上。
    小孩也在抢救,直到现在林瑾瑜还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他从只言片语中得知由于自己那拼死的一拐弯,小孩没被碾个正着,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边不知手还是脚骨折了,而且好像有开放伤口。
    在上海街头卖凉面挣的都是辛苦钱,继张信礼之后,小孩也被推走不知做什么检查去了,那对夫妻终于有精力过来,跟他说医药费的事。
    人是林瑾瑜他们撞的,夫妻两没怎么说别的,就把单子朝他面前一递,要他去交费。
    林瑾瑜抹了把脸,站起来,把两张单子叠在一起,一言不发,转身去交钱。
    很快,张信礼被推回了病房,林瑾瑜在他身边坐着,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喂他喝点水,张信礼也没力气说话,那股剧痛从后腰扩散到全身,整个人感觉就像被一柄重锤拦腰砸成了两段,整个躯干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不停扎着。
    6个小时好像6年一样漫长,林瑾瑜脑子很乱,旁边的病床是空着的,护士提醒了他句没人的病床陪护可以谁,但整整6个小时他没有一秒钟睡着了,林瑾瑜做了很多设想,想万一结果很糟糕怎么办,想万一张信礼真的伤了,真的从此动不了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睁眼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点点黑到极点,又看着启明星升起来,天一点点变亮。
    小孩那边夫妻轮流照顾着,早上七点,一夜无眠的林瑾瑜借医院水池洗了把脸,看了眼接近天亮才勉强合眼的张信礼,出去买了小米粥回来。
    “你去哪儿了。”张信礼躺了一晚上,此刻单看精神好像好了点,林瑾瑜给他喂了点水,把一次性盖子打开,说:“给你买早餐。”
    “小孩怎么样?”
    “别说话了,”林瑾瑜心里很乱,面上却很冷静,用湿纸巾给他擦了脸后熟练地喂他吃东西:“骨折,没生命危险,不要想别的,我会处理的。”
    所谓“处理”大概就是赔钱,他无法代替小孩或者张信礼去承受痛苦,能做的只是诚心表达歉意,并尽量进行经济上的补偿,张信礼说:“没钱给医药费。”
    “有钱,”林瑾瑜喂了他半碗粥,用手背刮了刮他脸,道:“别乱想,你会没事的。”
    张信礼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林瑾瑜让他再睡会儿,自己坐一边握着手机发了半天呆,那时候他真的想过假如张信礼动不了了,他愿意养他一辈子。
    电话簿那栏显示着张信礼爸妈的手机号,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不知道要不要拨出去,假如拨出去了自己应该怎么说,张信礼是独生子,他要怎么对他爸妈说这件事?说实话吗,还是撒下又一个谎言。
    他就这么坐着,想了很多,直到张信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喊他的名字。
    林瑾瑜回神,马上转过去,手半撑在床上探身去看,张信礼躺在那里,也静静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林瑾瑜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道:“怎么看着我……什么时候醒的,不睡了?”
    张信礼没说话,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林瑾瑜握着手机的手上。
    林瑾瑜不知道他观察了他多久,但显然——张信礼看见了他盯着电话簿里自己爸妈的号码发呆。
    张信礼很慢地挪动了下手腕,伸出手指,勾了下他手里的手机,然后摇了摇头。
    没人说话,但交流已经结束。林瑾瑜把手机收了起来,说:“知道了,好好休息,别操心。”
    病房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说话,林瑾瑜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
    在旁人眼里,两个男人一直这样应该很奇怪,但在这个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的地方,没人在意什么gay不gay的狗屁芝麻事。
    上午九点,医生带着影像报告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医生把报告递给林瑾瑜:“脊柱本身没事。”
    林瑾瑜心脏狂跳,一把把报告接过来,他手有点抖,差点拿不住那薄薄一张纸。
    略过看不懂的扫描方式和矢状位,林瑾瑜清楚看见“诊断意见”那栏里写着“……脊柱无断裂迹象,考虑脊髓水肿”。
    医生说:“他身体很好,目前来看可能是强健的腰肌跟背阔肌保护了脊柱,使得脊柱没有受到大的创伤……谢天谢地。”
    第317章 重担
    谢天谢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诸天神佛,林瑾瑜会立刻拉上一车香火,一个一个三跪九叩拜过去,医生还在说话,他机械性地应答着,劫后余生般茫然四顾。
    心里那口气一松,林瑾瑜整个人有点手脚发软,太危险了,假如真的是脊柱骨折或者脊髓横断导致的肌力丧失,那将是不可逆的,张信礼会一辈子这么躺着。
    “……这段时间要有人24小时陪护,”医生嘱咐道:“用药期很关键很重要,联系家属,要是实在忙,腾不开手,建议找个护工,不要马虎对待。”
    林瑾瑜说自己是张信礼的弟弟,不管亲兄弟也好,堂兄弟也好,到底不是直系亲属,医生可能怕他没那份心,特意多说了几句。
    “他多久能动?”林瑾瑜说:“意思是水肿消下去,他就没事了?”
    “看你们倾向于手术还是保守治疗,随着水肿消下去,肌力慢慢会恢复,但是时间不好说,”医生道:“要看他自身身体情况。”
    “你不是说他身体很好吗?”
    “是的,但是这个我们现在纸上谈兵确实不好说,要先给药看具体的恢复情况。”
    “那……那就给药,”林瑾瑜说:“很贵也没关系。”
    医生点头,给开了药,让护士进去推一针激素,然后又说了点住院陪护的注意事项,转身走了。
    今天不是节假日,实习单位想必一堆事,但林瑾瑜根本没有去打卡报道的意思,甚至连请假电话都没抽空打一个,医生一走他就回了病房,守在张信礼这里。
    “医生说什么?”张信礼从门口看见他们交谈了,但没吵也没闹,而一直安静等着林瑾瑜说完话回来。
    “没说什么,”林瑾瑜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坐到床边,道:“说你没事,很快会好。”
    能复原就好……能复原就好,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念叨着。
    在车上的时候林瑾瑜听着医护之间的对话,真的差点以为张信礼没救了,现在没死没瘫痪,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张信礼有点怀疑他在骗自己:“真的?”他道:“我什么情况我知道,大腿以下几乎是麻木的,手也没力气。”
    他缓缓说:“……以前村寨有个小孩,被山上的石头砸了腰后和我现在一样……我知道是什么后果。”
    “你真的没事,”林瑾瑜眼眶发红:“妈的,不要东想西想了,你要真有什么事我早就跪在这里开始嚎丧了你知道吗。”
    “我又没死,”张信礼说:“嚎丧不至于。”
    “傻逼,”林瑾瑜抹了把眼睛,给张信礼捻好被角:“眼看要撞了你自己跳车打几个滚也不至于把腰伤了,我得尽最后的努力避让小孩你又不用,犯得着搂着我给我当人肉靠垫吗,傻逼。”
    张信礼手背、手腕都是打药留下的针孔,他看着林瑾瑜,轻轻说:“我没反应过来。”
    “瞎扯淡,你能没反应过来,”林瑾瑜道:“你现在舒服了,光躺着就行,我伺候你,你平时有什么仇什么怨抓紧机会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什么舒服,让你来舒服来不来,”张信礼跟他你来我往拌嘴道:“你跟我换你换吗?”
    林瑾瑜喉咙动了动,道:“我换啊,”他转过半个身子,不让张信礼看见他的脸:“……我真换,不管你信不信。”
    没人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瑾瑜背朝着他,问:“痛吗?”
    脊柱脊髓受伤,不痛是不可能的,刚开始那会儿简直痛得能让人昏死过去,比十个肋骨骨折还难熬,张信礼看着他的背影,说:“打了止痛的。”
    “没问你打了什么药,”林瑾瑜摸出打火机,想起来压根没有烟,又放回去了:“问你痛不痛。”
    张信礼静了一秒,然后乖乖道:“痛……而且手脚会麻。”
    “待会儿给你按摩,活动下就不麻了,”林瑾瑜擦了下脸,转回来,表情又像没事人似的了:“中午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张信礼先没回答中午吃啥这个问题,而道:“卡里钱你用吧,密码你都知道,”他说:“还有几千,不知道为什么,这月没催我交房租。”
    林瑾瑜当然知道房东没催他,因为他早交了:“知道,”他说:“已经用了,不然你以为刚医药费怎么交的。”
    他在说谎,张信礼和那小孩的医药费都是他用自己卖东西的钱交的。
    “嗯,好,”张信礼猜是这样,不然林瑾瑜根本不可能有钱,钱都在他这儿,他说了这句,又补充道:“交完了,就出院吧。”
    不管恢复成什么样或者没恢复,都出院吧。
    林瑾瑜说:“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透气。”说完这句安抚的话,他站起身,拿着手机出了门。
    白天的医院走廊还蛮热闹的,随处可见患者及家属走来走去,林瑾瑜在走廊尽头,没人的窗口边站住了,开始翻电话簿。
    他不是出来透气的,而是出来打电话,昨天光一个晚上,连张信礼带小孩的医药费就交了两千多,接下来每天都要用药,卡里那点钱估计不够撑个半周的,钱交没了就出院,怎么可能,林瑾瑜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当然要到治好为止。
    短时间内除非去抢银行,否则他是不可能一下弄到很多钱的,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借钱。
    林瑾瑜开始打电话,给许钊打,也给林烨打,甚至给小堂哥打。
    什么轻易不找人借钱的原则他都顾不得了,林瑾瑜需要钱,需要钱交医药费,需要钱赔偿给小孩父母,需要钱让张信礼和自己吃上饭。
    许钊这会儿还在家里床上梦会周公,骤然听见这消息还以为林瑾瑜在整蛊他:“你不是开玩笑吧?”他说:“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你告诉我他半身不遂?鲸鱼,你拍戏呢吗?别和我开这玩笑。”
    “少给我说不吉利的,暂时卧床而已,谁告诉你半身不遂,”林瑾瑜道:“没人开玩笑,我真的需要钱。”
    他这发小啥时候跟他这么迫切提过钱,许钊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同寻常:“你等等……”他说:“我就没存过钱,这又是月底,刚看了眼卡里就两千多了,我先转你吧,要不……我临时找老头子要点?”
    “算了,先借这点给我,”林瑾瑜还不想唆使他找长辈要钱:“我再找别人借……谢了,有钱了还你。”
    “行,我现在起床,你有啥情况吱一声。”
    林瑾瑜就这么站在空无一人的窗口,给亲近的人打着电话,林烨那边听到消息也很吃惊,问了几句情况,借了他一千多,小堂哥更是整个大炸锅,逮着他问了一大串问题,最后同样转了几千过来。
    这点钱不知道够用多久,林瑾瑜回去,装作刚透完气的样子,拍了拍张信礼,给他按摩四肢。
    “你干嘛去了,”张信礼没法动,只能看着他掀开被子,给自己屈伸关节,活动四肢肌肉:“去这么久。”
    “说了透气,”林瑾瑜怕碰动他手上的吊针,动作很小心:“你不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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