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放心，祖母会为你筹谋的。”
    苏婉儿乖顺地点头，福了福身子，便回了自己院子。
    翌日清晨，清脆的鸟鸣声伴着第一缕朝阳，一起闯进屋子里。
    蝶翼般的长睫缓缓翕动，苏乐云睁开双眸，藕粉色的幔帐入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是真的回来了，前世种种还未发生，娘亲哥哥外祖都在，她也还未嫁入李家，蹉跎半生。
    幔帐从外头拉开，莲心捧着新衣，翠绿端着洗漱用具站在床头，满脸喜悦地看着她。
    “奴婢给小姐道喜。”
    两个丫头齐齐福身。
    苏乐云这才想起，今个儿是她上族谱的日子，抬手让两人起来，任由她们伺候打扮。
    收拾停当，苏乐云看着镜中云鬓微斜，玉钗横插的自己，一抹凉薄爬上眼尾。
    前世几经博弈，父亲同祖母才允诺让她上族谱，如今不过晋王一句话，父亲便在冬月里将阖族尊长请出。
    她前世怎地就看不透，这位父亲眼里只有权利，根本就没有她们母子三人。
    “小姐，夫人已经派人来催了，咱们快些去正堂吧。”
    小丫头在门口催促，莲心同翠柳两人跟在苏乐云身后，一起去了正堂。
    正堂里，红木家具早被下人们擦拭一新，对着刚升的太阳，反出暖洋洋的光，高脚凳上一株腊梅开得正旺，满室幽香。
    “云儿。”
    孙嘉柔一见苏乐云便伸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疼惜地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淡青。
    “等一会儿仪式完了，你便回屋子再睡会儿。”
    苏乐云笑着挽住孙嘉柔的手，撒娇。
    “女儿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倒是娘，为了女儿的事儿忙了一个早上。”
    孙嘉柔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满眼欣慰。
    “为你，再累娘也甘愿。”
    刚听晋王说稳婆死时，她几乎晕厥过去，生怕没了证明，女儿上不得族谱，谁想到柳暗花明，撂在心里的大石头就这么解决了。
    苏乐云知孙嘉柔心里高兴，便也顺着她，露出一副欢喜样儿。
    丫鬟们在各个桌几上摆好了茶点果盘，片刻功夫，族中尊长便渐次到齐，最后，族长由苏侯引着入座。
    “这便是前两日刚归来的乐云。”
    苏长青一身皂色长袍，身子略微前倾，向族长介绍苏乐云。
    苏乐云莲步袅袅，站到众人跟前，双手叠在腰间，福了福身子，向长老们行礼。
    “嗯，果然是我苏家的女儿，有大家风范。”
    族长抚着胡须，满意点头，其他人也纷纷颔首。
    老夫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安慰似的拍了拍立侍在身侧的苏婉儿。
    苏婉儿垂头，勉强挤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
    上了族谱又能怎样，名字终究只能排在自己之后。说破大天，苏乐云也只是个二小姐罢了。
    目光在众人之间转了一圈，确定人都到齐后，族长发话。
    “这就去祠堂吧。”
    族长由小厮扶着起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祠堂。
    祠堂门打开，祖宗灵位整齐列在赤金雕花的香炉后头，室内浓重的香火味儿，让人喘不上气来。
    众人接了线香，按族中排位，前后跪在蒲团上。
    族长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宽大厚重的红木盒子，小心放在桌几正中央，郑重打开。
    一本深蓝色封皮，纸质泛黄的本子静静躺在其中。
    将册子双手捧出，族长当着众人的面翻到最后一页，提起沾满墨汁的狼毫，在上头添上了苏乐云的名字。
    “有女乐云，端方秀慧，今入族谱，望先人庇佑。”
    苏乐云重重叩首，而后将手中线香插进香炉，拜过三拜后，重新退回到孙嘉柔身后。
    而后众人渐次上香，礼成后，老夫人扶着苏婉儿的手刚要出门，便被族长唤住。
    “如今嫡女归来，上了族谱，非苏氏之人是否该除去名字？不知诸位是和看法？”
    话音落，众人目光一齐落到苏婉儿身上。
    苏婉儿脸色涨红，立在原地，进退不得，手足无措地看着老夫人。
    她虽非苏家人，但终究在侯府养了十几年，占了嫡女名号，如今若是被除去名字，便不再受苏府庇护，身份尴尬……
    到时莫说是誉王，就连李翰林家的门楣她都高攀不上。
    老夫人挡在苏婉儿身前，朝族长拱手。
    “婉儿自小养在苏家，以苏姓冠名，既然已经上了族谱，便没有去除的道理。”
    第20章 连我一块除了
    族长轻抚胡须，脸色紧绷，指尖摩挲着袖口，沉吟片刻，缓声开口。
    “老嫂子，婉儿她终究不是苏家血脉。”
    说罢，族长转头看向苏长青：“长青，这终究是你的家事，你说句话吧。”
    苏长青瞟了一眼僵直着站在老夫人身后的苏婉儿，替旁人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
    “长青资历尚浅，全凭族长决议。”
    话音落，老夫人横眉看他，苏婉儿红了眼眶，垂眸看着自己鞋尖，紧攥着手帕的指节隐隐泛白。
    孙嘉柔揽着苏乐云，看向苏长青的眼神，隐隐泛起一股陌生感。
    她虽不喜苏婉儿，但也不曾想要将她从族谱中除去。
    老爷如此行事，未免太过狠心。
    苏乐云心中冷笑，前世若非苏婉儿得了誉王青眼，恐怕也保不住族谱上的位置。
    说到底是心疼他心肝宝贝生的女儿，排在她们之后。
    前世，苏侯将外室抬进家门，连带一子一女也上了族谱。
    她困在李家，眼睁睁看着外室之子夺了哥哥的侯位，外室女金尊玉贵，占了孙嘉柔剩下的全部嫁妆……
    期期艾艾的压抑哭声打断苏乐云的思绪。
    苏婉儿用手帕捂着脸，紧咬下唇，一张俏脸没了血色，摇摇欲坠。
    老夫人放下脸，掖着苏婉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苏长青，斩钉截铁。
    “你们若是容不下婉儿，便将老身的名字一起除去！”
    说完，老夫人抚着心口，咳喘起来。
    苏长青一愣，忙告罪，扶着老夫人，给她顺后背。
    “娘，她毕竟不是苏家的骨肉。”
    “不是又怎样！婉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老夫人用拐杖扣地，疾声厉色地训斥着儿子。
    苏长青不敢言语，族长顿了顿，抚着胡子摇头。
    “罢了，就当我没说。”
    族长拱了拱手，拉着脸，由小厮扶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苏长青追在后头，眼见着族长上了马车，马蹄哒哒，隐没在街头角落。
    他站在原地顿足，瞧了瞧苏府牌匾，脚转了几转，蒙头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回去难免被老夫人责难，倒不如去温柔乡里，泡上一泡。
    小厮进正堂回话。
    “老爷去给族长赔罪，上午便不回来吃饭了。”
    闻言，老夫人脸色更沉，拉着苏婉儿甩袖离去。
    原地只剩下孙嘉柔母女三人。
    孙嘉柔无奈叹气，本以为一大家子聚在一处，能安安稳稳吃顿饭，如今倒好，又是不欢而散。
    “云儿，累了吧，回去歇息吧。”
    孙嘉柔心疼地看着苏乐云眼底的淡青，满是愧疚。
    “娘亲，今个儿是女儿上族谱的日子，您和哥哥陪着我庆祝一番如何？”
    苏乐云不愿孙嘉柔原本大好的心情被不相干的人影响，凑在她跟前逗趣儿。
    孙嘉柔宠溺一笑，吩咐丫头下去准备。
    家里储了不少好吃食，就为了宴请族中长老，谁知闹了个不痛快，大家竟然都走了。
    正好，他们娘三儿好好吃一顿，说说知心话。
    红木八仙桌上，渐次摆了南边来的鲈鱼，北边来的鲜虾，热腾腾的香气勾得人馋虫直叫。
    孙嘉柔率先夹了一筷子青菜，而后示意儿女也快吃。
    “在娘跟前不用拘着规矩，多吃点。”
    片刻功夫，苏乐云碗里便推满了娘亲和哥哥夹来的各色菜肴，看着小山包一样的饭菜，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吃不下这么多。
    “云儿太瘦了，春宴前，娘一定要给你养得珠圆玉润。”
    孙嘉柔含笑看着女儿，张嬷嬷过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