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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小饭馆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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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宋宴并不喜欢参加宫里的宴会,一来是规矩多,人人聚在一起说些心口不一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二来是这菜也没什么吃头,除夕宴这一餐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御膳房根本就忙不过来,自然是先紧着皇上与窦太后,得宠的妃嫔们,至于他,能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
    到时候,皇上亦或者窦太后再讲上两句,这热汤都没了。
    但这一次,宋宴却有所期待。
    他打算在除夕宴动手。
    他必须趁人多,窦太后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替大舅舅翻案,将这件事定下来,要不然,错过了这一次就再没有机会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真到了除夕这一天,宋宴心里还是十分不安的,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虽说窦太后有愧于他的母亲,可在权势与亲人之间,他确信窦太后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若事情败露,他的性命定会无忧,可怕是从此与“自由”二字再没了关系——窦太后的性子他太清楚,只怕事情败露,他会从此被幽禁起来,娶一个窦太后满意的妻子,从此远离朝堂,安居别院,这是窦太后能给他最好的结局。
    宋宴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进宫前先去看了顾念溪一趟。
    养了十来日,顾念溪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孙太医还是交代她要仔细养病,所以这几日顾念溪饮食还是少油少盐少荤腥,日日基本上以清淡为主,吃的最多的就是白粥。
    宋宴过去时,顾念溪正苦着脸吃白粥,嘴里还念念有词,“……人家都说有钱没钱过个好年,忙活了一年到头都是想吃顿好的,你们倒好,大鱼大肉的,却让我一个人吃白粥,我的病都好了,没什么事情了……”
    孙太医的话,如今被官妈妈他们奉为圣旨一般,官妈妈板着脸说不行。
    宋宴走进去的时候,顾念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这是怎么呢?”
    顾念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就已经扬起笑来,努努嘴,示意他看桌上的菜,满桌子的菜,但都是清淡的菜系,用阿翩私下的话来说,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喏,你看,我们中午就吃这些。”
    不过下一刻,她就道。”你肯定爱吃这些的,你吃了吗?要不再用些?”
    宋宴其实已经陪着宋老夫人,宁国公用过了午饭,可还是坐了下来。
    官妈妈等人就算是再笨,可见着顾念溪病着的这些日子,宋宴一天来几次,想着外头那些谣言,也猜到了都是假的,所以对宋宴又恢复了从前的热枕,又是夹菜又是盛汤的。
    最后,她老人家喝了几杯酒下肚,更是以长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我是个命苦的,当年要不是夫人见我们母女可怜,把我们带了回去,只怕我和阿魏早就饿死了,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原先总觉得有愧夫人,没能护好大姑娘,好在大姑娘平安无事找到了。”
    “新的一年,我只希望两个姑娘能够好好地,顺顺利利的,最好还能找到如意郎君,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顾莞与顾念溪都没有接话。
    顾莞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顾念溪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官妈妈这是什么意思,逼着宋宴早些把她娶回去吗?
    也不知道宋宴想不想把她早些娶回去?
    好在阿翩是个喜欢说话的,有她在,就不怕气氛尴尬,她急匆匆道。”干娘,您偏心,您心里只有两位姑娘,难道阿魏就不是您的女儿呢?阿魏与姑娘年纪差不多,您就不想着给她也找一个如意郎君?”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阿魏的手就已经拧了过来,“好呀,你自己想嫁人,拿我当借口,看我不打你!”
    两个人顿时笑闹成一团,屋子的气氛不知道有多高兴。
    宋宴一反常态,很少说话,只静静坐着吃菜,时不时与顾念溪说几句话而已。
    顾念溪很快就察觉出来,低声问他,“你这是怎么呢?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宋宴并没有把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顾念溪,说了也是惹她担心,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功,那更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着今晚上的除夕宴罢了,只怕又有些醉酒的大臣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你也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今晚上,不去又不行……”
    第157章 佛跳墙(一)
    外头大雪皑皑,顾念溪坐在屋子里陪着宋宴喝热茶,听闻他这话,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你不是每年除夕都在宫里的吗?怎么这次开始担心起来?莫不是担心皇上或者太后娘娘给你赐婚?”
    如今对于这段感情,她已经想明白了——享受当下就好。
    以后的事儿谁知道了?
    宋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就你知道的多。”
    他还想要再说话,吴光已经在外头催促起来,说是时候不早,必须动身了。
    毕竟宋宴与寻常人不一样,在除夕宴之前他还得给窦太后与皇上请安,还得拜见宫中的那些老太妃。
    这下,他也不好再多坐。
    顾念溪要送他出门,他却怎么都不答应,只留下一句话——等着我回来。
    顾念溪只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却也没有多想。
    等着入了宫,宋宴第一个自然要拜见的是窦太后了。
    今儿是除夕,窦太后心情还不错,问起宋老夫人身体怎么样来,听闻宋老夫人身体好得很,又关心起申姨娘来,听闻宁国公一个月三十天恨不得晚晚都歇在申姨娘房里,她老人家是笑开了花,“……你祖母倒是个会选人的,这个申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只怕闵氏想着自己一向能拿捏你父亲,区区一个姨娘不会放在眼里,如今宁国公府的大事小事肯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的,却不知道回来已经变了天。”
    她年幼入宫,最是知道男人的心变得有多快,如今她倒是期待闵氏早点生下孩子早点回来。
    宋宴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想当初申姨娘入府之后,窦太后为了给她涨面子,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我听祖母说,申姨娘一直念叨着您,说是想要进宫给您请安,可也知道不够格,所以在家里的小佛堂给您与祖母两人抄佛经,说是等着开春了供奉到寺庙去,祈求您和祖母能够长命百岁……”
    他一直都觉得申姨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能抓得住什么。
    巴结窦太后的人实在太多,可有人惦记着自己,念着自己的好,窦太后还是觉得动容,“这个申姨娘倒是个有心的,只希望等着闵氏回来之后,她还能拉的住你父亲的心。”
    宋宴笑笑,没有说话。
    窦太后转而又说起给先太子过继的事情来。
    宋宴道。”……我看那一对兄妹就不错,当初大舅母活着的时候就巴不得有儿有女,有您护着,定没人敢欺负这孩子,可他到底养在别院,到时候长大了遇上什么事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觉得养一对兄妹也好,就像当年大舅舅他们与母亲一样,凡事有个商量,遇事有个说话的人。”
    窦太后点点头,“这件事你看着办就成,这些事上,你向来不叫我操心……到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两个孩子带进宫给我瞧瞧。”
    得她老人家这样说,这件事也算是八九不离十。
    宋宴答应下来。
    没多久,皇上就带着魏皇后请窦太后出席除夕宴了。
    后宫中最近新添了许多美人儿,皇上不免对魏皇后有所怠慢,窦太后见了不免多说了几句,说的皇上面色讪讪。
    宋宴坐在一旁并没有接话,他私以为窦太后管的太多,皇上就算是平庸,可如今也是当今天子,被人像孩子一样训斥,心里自然不高兴……更何况,窦太后管的还是皇上的房中事。
    好在皇上是个好脾气的,只道。”母后您说的是,朕都记下了,这些日子的确是朕怠慢了皇后。”
    魏皇后连说没有。
    窦太后却觉得很满意,这才带着皇上与魏皇后等人浩浩荡荡前去了用饭的宫殿。
    等着他们过去时,人都已经到齐,一见着皇上露面,纷纷跪下问安。
    宋宴站在窦太后身侧,早已习惯这种场景,最开始他还避忌一二,毕竟想着祖母的话——君臣有别,可窦太后对他比对皇子们还好,根本不让他避开。
    就连座位,他也是与楚王一起挨着窦太后。
    宫中的宴会每年都讲究一个稳,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歌舞,杂耍之类的,今年不知道谁想出一个法子来,让猴子给窦太后贺岁,半人高的猴子拿着金元宝献给窦太后,还不住作揖,果然逗得窦太后哈哈大笑,只说赏。
    魏皇后在一旁笑着道。”从前臣妾只见过猴子跳舞的,这贺岁倒是第一次,实在是有意思。”
    “他们啊为了今晚上怕是费了些功夫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窦太后心里像是明镜似的,道。”畜、生到底是畜。生,很多时候训练的时候好好地,可等到了人多的时候,一吵嚷起来,畜、生就乱了套……这猴子见着哀家的时候不急不躁,还咧嘴冲着哀家笑,还是有点意思的。”
    坐在不远处的王大汫喝了几杯酒,站出来道。”太后娘娘怕是有所不知,此事背后颇为残忍,这猴子选的是母猴子中最受宠的小崽子,被选了出来,日日训练,夜夜训练,训练的好了就牵着它过去看看母猴子,只是那时候母猴子身边已有了新的受宠的小猴子,它见着母猴子爱别的小猴子,不知道有多难过,可为了亲近母亲片刻,却甘愿被训,实在是可怜……其实人和畜。生也是差不多的,有人喊、冤受委屈,有人则顶替上来备受宠爱,实在是让人唏嘘。”
    窦太后皱了皱眉头。
    她是个聪明人,正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王大汫是个聪明人,这大喜的日子,王大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的,“王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汫在昨日就已经得了宋宴的授意,决定在今日的除夕宴上替先太子翻案。
    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能够替先太子洗清冤屈,窦太后与皇上一定是喜闻乐见。
    想及此,他扫了宋宴一眼,得到宋宴许肯的目光,他声音更是大了些,“太后娘娘,今日是除夕之夜,有些事情老臣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想着除夕之夜,若是先太子还活着,这个时候定坐在太后娘娘身边承欢膝下。”
    “老臣与先太子虽没什么交情,但每每回想当年的事情,总是难受不已,今日,老臣要指证楚王,当初是他污蔑先太子,设计谋害先太子!”
    这话一出,原本喧嚣的殿堂顿时是鸦雀无声。
    宋宴看着桌前已经冷掉的佛跳墙,再看着一个个面如死灰的大臣们,只觉得莫名契合。
    窦太后倏地起身,她总觉得王大汫疯了,真的是疯了,可见着王大汫神色清明,毫不怯意与她对视,她一下子有些慌了,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出。
    王大汫是一点都不怯。
    窦太后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如今他只有一个想法——太后娘娘的演技可真好,也是的,要是太后娘娘没点手段,也不会扶持着皇上坐上皇位,也不会安然坐在这个位置的,他与太后娘娘之间,还差得远了!
    窦太后颤声道。”王大汫,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先太子谋逆,这是先皇在世时已经定下来的案子,是……是先太子谋逆不孝在先,与楚王有什么关系?你莫不是喝多了,在这里胡诌?”
    这眼神,这语气……顿时让王大汫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王大汫一撩袍子,也是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为官几十年,何曾有过胡言乱语的时候?老臣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老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158章 佛跳墙(二)
    窦太后只觉得脑袋猛地炸开一般,眼前的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看都看不清,“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太子是她老人家最受疼爱的孩子,楚王从小听话懂事,也宛如她的亲生儿子一般,倒是皇上,因生产时肚子上留下一条条纹路,又难产,让她对皇上实在喜欢不起来。
    王大汫一字一顿。”当年先太子谋逆一案乃是受楚王诬陷,先太子的案子,乃是冤案,还请太后娘娘,还请皇上明察。”
    “先太子仁善,将楚王当成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般,他身边的人大多也是楚王熟识的,当年楚王买通了先太子身边的人,让先太子夜半去校场练兵,让先皇产生错觉,更是对先太子用了迷魂散,所以先太子才会在先皇派人传召时口出狂言。”
    说着,他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恳切道。”先太子为人如何,性子如何,想必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太后娘娘知道的更清楚,当年的事情,难道太后娘娘不会觉得蹊跷吗?还请皇上,还请太后娘娘彻查当年之事,还先太子一个清白!”
    窦太后几欲站不稳,若非皇上眼疾手快扶着她,只怕她都就晕了过去。
    皇上连声道。”快,宣太医!”
    王大汫跪在原地,对窦太后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窦太后颤声道。”不,不必……”
    她看向楚王,低声道。”楚王,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先,窦太后并非高门贵女,一步步从秀女爬到皇后的位置,根本不是善茬,可自从先太子死后,她被迫去了别院,楚王悉心照顾,在她心里,楚王已有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她只觉得王大汫的话是胡诌的。
    但王大汫为当朝阁老,平日所言甚行不像是喜欢胡言乱语之人。
    楚王已服食了多日的迷魂散,如今已是精神涣散,眼神迷离,突然被窦太后问好,还是懵的,扭过头,没有接话。
    离他不远的宋宴这时候低声道。”楚王叔,太后娘娘正在问您话了。”
    楚王还是呆呆的。
    他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可今日是除夕宴,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躲起来,要不然,窦太后那里他可不好交代。
    今日出门之前,半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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