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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青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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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两日。
    因为沧溟先生出门访友去了的缘故,王曦妩难得被放了假。不过就在她以为今日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候,卫氏那边却又派墨梅请了她过去,说是有客来访,请王曦妩过去见一面。
    刚听到的时候王曦妩还愣了一下,想起尤氏提到的突然出现在平原郡中的祁家人,她以为来人会是祁家的后人,却没想到在到了溯园正厅中后见到的,竟然是前日在百味居中那惊鸿一瞥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的身后同样站着昨日那个劲装男子,只不过这劲装男子今日换了一身普通的衣物,看上去倒更像随从多一些了。
    王曦妩愣住。
    卫氏正笑眯眯地同那青衣男子说着话,看见她又招手把她唤了过去,然后摸着她的头对青衣男子笑道:“这就是我那女儿王曦妩,小名阿妩就是她了。”
    王郗坐在卫氏旁边,原本应该是公日的他今天竟然也没去郡衙,反而是穿了一身轻薄长衫,灰蓝的长衫因为剪裁精致的关系并不显老气,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也极为文雅温润,和边上一身浅蓝软烟罗裙的卫氏显得极配。
    看见爱女的王郗只是笑,并不插话。而王珣则是端端正正坐在卫氏下首,也就是青衣男子正对面。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厚薄适中的唇瓣勾起清浅的弧度,“阿妩。”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中带有一丝清冽,落在耳中说不出的好听。只不过听到这个称呼的王曦妩明显愣了愣,然后才不着痕迹地扭头看自家父亲。
    王郗浅笑着介绍道:“这是你青珩堂兄,前些日子才从陈留过来的。”
    陈留?那不是谢家宗族所在地吗?还有青珩这个名字,王曦妩使劲想了想,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但具体他是干什么的就不清楚了。
    心里有一连串的念头闪过,王曦妩脸上却不动声色,对着眼前这个虽然有些瘦弱但却极有气质的青衣男子福了福身,然后笑道:“青珩堂兄。”
    谢青珩浅笑似水,一双眉眼温润如玉,“早就听说舅父的女儿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大概是因为男子态度温和且眼神并不游离,所以他说的话就给人一种极为真诚的感觉,不仅让卫氏笑了开来,就连王郗和王珣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笑意来。
    卫氏一边看着女儿在儿子旁边坐下,一边笑道:“阿珩你可别夸她,我们家这个可向来是个不省心的,你一夸她她可要嘚瑟起来了。”
    谢青珩笑:“舅母哪里的话?我看阿妩堂妹可是知礼的很。”说着,他清浅的目光扫过王曦妩,却是对着她微微一笑。
    王曦妩也回以一笑。
    卫氏刚才也只是客气而已,听他这样说,当下也就不说了,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谢青珩却起身对着王郗躬身行了一礼,“本来和舅父约好三日前见面喝个茶的,没想到那日突然出了点急事,没能去赴舅父的约,实在是青珩的不是。”
    王郗摆了摆手:“无妨,本就不是你的过错。”
    卫氏大抵也是知道些什么的,待王郗话音落下后也跟着说了一句:“就是,都是一家人,同你舅父还客气什么?”
    谢青珩再鞠,“舅母客气了。”
    三人言语间很是自然,倒是坐在一旁的王珣和王曦妩两人有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两人却知道眼下并不是出声询问的好时候,因此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三人间的互动。
    本来两人就是来作陪的,也没有他们什么事,作壁上观是最聪明不过的选择。
    等谢青珩再坐下,王郗这才接着王曦妩来之前的话题说起来,“阿珩这次来,可是家里有什么事让你做的?”
    谢青珩一笑,“却不是,只是难得身子好了,我便想到处走走而已。”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本来也没想好去哪里,只是母亲那儿经常说起舅父,因此就想着来看看舅父了。”
    他口里的母亲却是王郗的嫡姐王瑜,很早以前就嫁给了谢家三爷谢崌做正室,如今却也是谢家三房的当家主母了。王氏主家的关系都还和睦,王郗和嫡姐也算是亲厚,只是两人常年不见,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免不得露出一抹怅然之意来。
    “许久没见二姐了,也不知二姐如今怎样?”王郗叹了口气道。
    “母亲身体不错,和父亲也和睦,家中并没有什么事情来劳动母亲的,舅父只管放心便是。”谢青珩应道。
    王郗点了点头,“如此便好。”虽然他也知道这话并不一定全是实话,多多少少肯定漏了点什么,但却无心深究。以二姐的手腕,打理谢家的一支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再说了谢崌待二姐也确实不错,夫妻俩虽然不像他和阿宓那样琴瑟和鸣,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卫氏笑着接口:“阿珩这段时间住在哪里?若是没有地方落脚的话,不如就住你舅父这儿如何?”
    谢青珩笑答:“多谢舅母好意,不过外甥已经有了住的地方,就住在明水山庄那儿。”
    明水山庄?王曦妩一愣。她知道这栋庄子的名头,就在她们家别庄附近,据传庄子里有极为大片的桃林,在春日里头从庄外就能看到那极美的精致,只可惜一直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却没想到谢青珩竟然住在那里。
    卫氏也微微一愣,“明水山庄?那不是在鹿鸣山吗?”
    谢青珩含笑点头,却问:“舅母知道?”
    卫氏顿时笑答:“自然,你舅父还有一些别业在鹿鸣山呢。”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王珣也开口道:“前段时间天气热的时候,父亲还问过我们要不要去别庄住一阵子的,没想到堂兄竟然也住在那边。”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度。
    谢青珩回以一笑,只是这笑容却浅淡了些许,眉宇间更是添了几许怅惘,“那是父亲早年置下的庄子,难得过来青州,也正好住在那里,算是缅怀父亲了。”
    男子的气质本就极为清淡,此时他这般黯然的神情更是让人觉得心疼,卫氏顿觉唏嘘,语带怜悯道:“阿珩不要想太多了,四爷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这般样子,定然也会觉得欣慰的。”
    谢青珩点了点头,却是很快收起了眉间那抹黯然,复而回到那种清浅温润的状态。
    王郗和卫氏并不想这个外甥伤怀,因此很自然地就换了别的话题说起来,而边上听了之前那番话的王曦妩却总算是想起了这位青珩堂兄的身份。
    谢青珩,名王孙,字青珩,谢家嫡子,却并非是谢崌亲子,而是谢家四爷谢晏的儿子,因为谢晏死得早的缘故被过继给了谢崌,于是便成了谢崌和王瑜的儿子。
    这样的情况在别的世家大族中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弟弟死得早,做兄长的照顾侄儿也是正常。只是这位青珩堂兄却是自幼体弱多病的,身子差得需要长年卧床,正是因为如此,两辈子加在一起她都没有对这位堂兄的多少印象,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诧异了。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虽然确实削瘦了些,脸色也是病态的白皙,身上还隐隐带着药香,但还不至于到常年卧病的程度啊?
    心中诧异了,王曦妩便不免分了几分心思去听几人的谈话,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谢青珩开口提到金玉阁的拍卖会。
    “前两天外甥在金玉阁看到一方不错的印玺,正好想着可以送给舅父。”谢青珩微笑着道,然后却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宗绍。
    宗绍识趣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黄布包着的东西。
    王曦妩心下一跳,瞬间想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得谢青珩笑道:“这方山河玺是外甥拍下的,听说舅父爱好收藏金石,正好请舅父点评一下。”
    他说着,宗绍却是走到王郗面前把山河玺放下,顺道解开了外面的黄布后又退回原位。
    听到山河玺三字的时候,王郗的神情微动,等他真正看到这方散发着七彩毫光的印玺时这才微微一愣,皱着眉问道:“七彩封门青?”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不确定,但等看到谢青珩笑着点头时,心中也免不了多了几分好奇之意。然而也紧紧只是好奇而已,惊喜什么的全然没有。
    七彩封门青确实珍贵,但他却不是那种一见到珍贵之物就丢了理智的人,以他的见识当然知道一方七彩封门青的印玺能炒到何种价格。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眉头才会皱起,便是谢氏的富裕不下王氏,但如此的出手是不是也有点过了呢?
    卫氏却是听王曦妩讲过那日金玉堂的事的,因此见谢青珩把这方印玺拿出来后也有点诧异,“没想到那日竟然是阿珩你拍下了这山河玺。”
    谢青珩眉头微动,跟着诧异地看了卫氏一眼,“难道舅母那日也去了金玉阁的拍卖会吗?”
    卫氏摇头笑道:“不是我,是阿妩,那日她代我去了拍卖会。”
    谢青珩于是看向王曦妩,王曦妩对着他浅浅一笑,然后便又垂下眸去。
    谢青珩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却回头看卫氏,“原来如此,早知道阿妩堂妹在那里的话,我就应该早点和堂妹认识一下的。”
    卫氏笑笑,没接话。
    谢青珩也没在意,这话本就是客气话,谁能知道那日隔壁包厢中的女子声音竟然就是这个算不是熟的堂妹呢?
    以谢青珩的智商,当然很快就能猜到王曦妩的位置,王家姑娘怎么可能在外面抛头露面?当然是要在包厢里面的了。
    倒是王珣有些好奇地看上放在桌面上的印玺,之前听妹妹说了山河玺的样子,只是现在看来,也没有神奇到哪里去嘛!
    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王二哥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王郗拿起山河玺端详了一阵子,片刻后才突然问道:“这封地的字莫非是出自白石子老人之手?”
    谢青珩赞道:“舅父果然好眼力,周先生也说是白石子老人的手艺。”
    王郗挑眉:“四象学馆的周先生?”
    谢青珩点头,然后又笑道:“我知道舅父喜欢收藏金石,如今这方山河玺便算作外甥的见面礼好了。”
    谁知王郗却是把山河玺一放,然后认真道:“阿珩你客气了,如此珍贵的印玺我可不能收。”
    卫氏是这山河玺花了五千两黄金的,因此在这个关口也是跟着帮腔:“你舅父说的是,阿珩你是第一次上门,只有长辈给后辈见面礼的,哪有后辈给长辈见面礼的?你这样不是折煞我们吗?快快收起来才是。”
    谢青珩神情不变,眼看着王郗把山河玺包起来交给身旁的侍女退了回来,他依旧是清润地笑着,“是外甥考虑不周了,不过这样,正好我从陈留那边带了些特产过来,隔日再给舅父舅母送过来罢。”
    王郗这才微微颔首,卫氏也跟着笑起来,“这样才对,你舅父喜欢金石,我可不喜欢,和这什劳子的印玺比起来,你舅母我还是更喜欢特产一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以前二姐也有让人送过来过,如今想起来那松茸的味道还真是让人挺怀念的。”
    松茸是陈留那边的特产,但在其他州郡却不怎么出名,卫氏这么说,显然是真的喜爱松茸了,这番话说得也是真心。
    谢青珩于是笑笑,“舅母若是喜欢,到时候我让人多送些过来就是,正好之前母亲有提起过说舅母喜欢松茸的。”
    卫氏顿时面露惊喜,“我当时也不过是就那么一提而已,没想到二姐竟然还记得。”
    谢青珩笑道:“舅母和母亲感情好,舅母的喜好母亲自然是记得的。”
    卫氏笑,又和他聊起一些家长里短的,王郗就坐在边上听着,偶尔插几句。至于王珣,同样是认真听着,此时的他一点都没有在王曦妩面前那混不吝的样子。
    唯有王曦妩心底暗自舒了口气。之前谢青珩把山河玺拿出来的时候,她差点心都提起来了,唯恐父亲会把它收下,如此一来说不定她们家就得再遭一次贼。
    幸好只是她多想了,以父亲的为人,自家女儿孝敬的东西会收,但旁人的就不一定了。再说了边上还有母亲帮衬着,她从来不觉得自家母亲是没有想法的,相反,母亲的心思也是深了去的,否则又怎么能在青州的那些诰命贵妇中得了好去呢?
    不过饶是如此,王曦妩还是有些怀疑谢青珩的用意。五千两黄金买下来的东西,就这样送了旁人,就算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舅父,若是这样还没有什么目的的话,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即便谢青珩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通透的气质,给人感觉很无害,但王曦妩怎么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深沉得很。
    抱着这种提防的心态,王曦妩看着谢青珩和父亲母亲之间的互动,好不容易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卫氏问了一下时辰,便对谢青珩道:“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午饭就在这儿吃吧,阿珩有喜欢吃的什么都只管告诉舅母就是,舅母让人给你做去。”
    谢青珩也不推辞,应下了卫氏让他吃饭的话,只说随意便好。
    他身后的宗绍却突然插嘴:“好叫夫人得知,公子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泸医嘱咐了只能吃清淡的……”
    话未说完便被谢青珩打断,“宗绍!说什么呢?!”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明显变得严肃起来的神情,宗绍识趣地闭嘴了。
    王郗却眉头微皱道:“阿珩,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泸医这样说了,你就应该直说,舅父这里又不是别人家,有什么不能说的?”
    卫氏也跟着自责道:“是舅母的不是,差点忘了你身体还弱呢,还是你这个随从提醒得好。”
    谢青珩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卫氏于是走了,走的时候当然叫上了王曦妩。毕竟之前喊女儿过来只是让她见上这个堂哥一面而已,见过了自然也就好了。
    离了待客的偏厅后,王曦妩这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起谢青珩的来历来,卫氏也就同她说了,末了才叹了口气道:“你这位青珩堂兄也是个可怜的,之前身子就一直没好过,便是现在看来,也是个体弱多病的。”
    王曦妩听她话中隐含的怜悯意味,顿时知道日后见到这位堂兄的时候要如何交往了,恐怕她的父母亲都对谢青珩带有一丝亲厚。到底是二姑母的孩子,虽然是继子,但也不能怠慢了他去。
    心中暗叹,说实话,王曦妩对谢青珩的了解不多,父亲和母亲能作出这样决断,想来应该是要比她想得多吧。
    稍稍安下心来,王曦妩便跟着卫氏去了客厅休息,中午既然是要在溯园吃饭的,她也就懒得回自己院子去了。
    因为顾忌谢青珩身体的缘故,一餐饭吃得极为清淡。席面上也因为有他在的缘故,一家人默契地讲究起食不言来。
    等用过午膳,谢青珩终于提出要告辞了。王郗也没拦着他,只说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找他,卫氏也跟着说让他常来。
    谢青珩笑着应下,走之前还没忘约定明日就把特产送过来。
    王郗微微颔首,卫氏也只是笑。
    王曦妩和王珣一道乖乖地和他道别。
    谢青珩微微一笑,向王郗卫氏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宗绍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尤其是青衣男子卓然出尘的身影,王曦妩眼中闪过一抹暗光,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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