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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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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叹凤人虽然听着有些儇佻,但着实是个好大夫,走在路上遇着一些有用的草药,都会顺手挖来,到眼下停顿时,已采得大半箩筐,可惜道上匆促,来不及分装,眼下时间虽宽裕几分,却也不过喘口气的功夫,他便给了晁晨,请他帮忙分拣一半,自己则去拜托公羊月,替他往一处岩壁上摘一种藤草。
    公羊月知道他医者习惯,也体谅他为自己解毒,便应下,往他指的方向去。
    筐子占地方,晁晨只能换了个位置,坐在篝火的另一头宽敞地儿,挨着孟不秋。白星回吃了亏,闹脾气添乱,两人正在高手过招,斗智斗勇,并无暇他顾。过了会崔叹凤来捆扎码放,却发现有几处混淆了,下意识脱口:错了!
    静夜里温润的嗓子也显得声量大,别说晁晨被骇了一跳,便是白、孟二人也猝然回头,四人大小眼瞪着,倒很是尴尬。
    还是崔叹凤恍然,颇有些不好意思,拱手连连致歉:在医庐时识药辨药非常重要,方才恍惚以为在洞庭,错在我,是我自己讲得不清,万不该如此硬气,还请晁先生多多包涵。见晁晨没开腔,他伸手在面前挥了挥,道,吓着了?明郎也说过,我这样的人发起火来,反比脾气暴烈的吓人百倍。
    无妨!晁晨摆摆手,表示都是男人,这种小事哪需计较。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分拣药物出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由出神,可惜心里千头万绪却捉不住,恰好人家又追着问,便只能将疑惑暂时搁下。
    不知怎的,几人闲聊,便说到滇南奇异古怪的毒物,崔叹凤对此不精,便向孟、白二人讨教,结果发现白星回比自己还不如,只能辨别基本的毒虫花草,孟不秋倒是好上一些,不过也是数量有限。
    问了一圈,崔叹凤随口叹道:还以为少教主会对《毒经》颇有见地。
    可惜什么?不若我回头修书一封,游说爹娘借你一阅?白星回咧嘴大笑,可笑着转头一瞧,孟不秋冷眼相望,崔叹凤颇为尴尬,晁晨埋头掰折草药,竟只有自己一人如此,登时便垮了脸,讪讪道,说笑,说笑,毕竟是天都至宝。那什么要说用毒,我哥才是一绝,我不过占着白家血脉,对种蛊稍有天赋,不过我这性子,两者皆不爱。
    孟不秋冷不丁插嘴:那你喜好什么?
    白星回瘪了瘪嘴,正气头上,不欲与他搭话,便借故反问崔叹凤:听说江南五月五斗草成风,不知崔大夫如何?
    少教主可要比上一局?崔叹凤兴致高涨,那一双本有些忧郁的眸子,也生出些星汉明光。所谓斗草,便是踏春郊游时,比试谁采的药类杂,谁辨的花草多,此一道,谁又能比得过洞庭的神医。
    提及强项,崔叹凤自傲中也捎上几分春风得意:遥想当年,斗遍江左从无敌手,岁岁朝朝皆拔头筹,便敢称天下第一。不过后来却是甚少参与,他转头看向众人,面如桃花,嗓音不觉柔上几分,明郎输急了眼,说我这是仗势欺人,凡有他在,我都只得旁观。
    数次听他话中提起明郎,晁晨好奇难耐,便忍不住发问,只是还没开口,公羊月已拿着藤草折返,眼见时间不早,要事不得耽误,只得咽下喉咙,改日再寻机会。
    上到山顶,孟不秋再三告诫,奉灵洞连着禁地一圈是越雷池者死,切勿肆意走动,而后便领着人避开,打羊肠小道往后山崖上去,夷风草就长在那附近。也不知是不是天不绝公羊月性命,这一趟格外幸运,无须攀岩走壁,便在崖上的乱石断缝中找到三株,崔叹凤亲自采摘,置于那冰斗中,仔细护在怀里。
    入药已足,五人便向山下去。
    这时,风吹云散,日出霞光,山后绿林成海,拂动如波,白星回满心放松,忍不住转身展臂,拥抱晨光。只是,出了点小意外,他两手一圈,未能拥风入怀,却给落在后头的孟不秋来了个拥抱。
    两人皆是一愣。
    孟不秋眸中朦胧,如覆上一层山间白雾,万古不化,随后他轻轻拂开白星回的手,低声道:美吗?
    白星回呆呆点头。
    甚少展露笑颜的族长大人却勾起唇角,与他耳语:那你可还记得,山外是什么地方?而后,不等他回答,孟不秋借道,如一抹幽魂飘然远走。
    他为何要这样问?
    白星回双目茫茫,回过神来时,正好听见晁晨的话:这万顷碧浪真是罕见,若是在晋阳,腊月天里怕只剩光杆,早脱|光了木叶。滇南四季常春,倒是教人欢喜。
    欢喜?公羊月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你知道那是哪儿吗?幽魂入土,白骨生花,那可是百濮传说中的失魂地,长着的可都是见血封喉,你敢再说一遍?
    失魂地?
    白星回站在冷风中,只觉得寒意顺着指尖和脚踝往身子上缠,他心中没来由一慌,好似当真失魂落魄
    为何他的记忆里对此全无印象,若真有这么个百濮传说之地,在滇南生活二十载的他,又为何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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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5章
    万事齐备, 崔叹凤便行拔毒。
    要解此毒,需一连七日施针,毒走针下, 往昔靠放血而月月轻缓的疼痛会复发, 一日胜过一日。此间无药可免, 只能硬抗,抗过七天, 再将那玄冰寒气镇过的夷风草生吞, 便能彻底化去厄难。
    尤是这当中出不得岔子,未免叨扰, 孟不秋便在寨子最僻静处, 专门留出一栋吊脚楼给公羊月,除了崔叹凤, 闲杂人等皆不得出入。
    这七日, 百无聊赖的双鲤牵头, 和那日几个妇人商量,如何把扎染的花布运到山外买卖。乔岷还是一如既往, 不是练剑, 便是闲坐发呆, 偶尔也会和孟不秋一同喝酒。而晁晨, 霸占了借来的棋,就差住进晏家。
    所有人都安下心, 唯一坐立难安的, 只有天天嚷嚷着要回家却屁股都没挪一下的少教主,寻兄长的事儿早被他丢到脑后, 每日在寨子里瞎晃悠,不是琢磨奉灵洞, 便是打听失魂地。
    七日后,公羊月出关,除了有几分形容消瘦外,精神头倒是好,不是和双鲤抬杠,就是和晁晨打趣,不过头一件事,还是沐浴更衣。见他恢复甚佳,崔叹凤自是欣慰,这几日他两头跑,睡少醒多,此刻松懈下来,更是疲累不堪,当即要了一盅酒,往自己的居所小憩两个时辰。
    走之前,崔叹凤说与晁晨,那冰斗还留在楼中,并恳请代为交与晏家。
    即便他不开口,晁晨也有亲自归还的意思,且七日前得手时,公羊月就嘱托过,届时叫上他一道,似是真心实意要再谢上一谢这位晏家家主,当然,也少不了慷慨援手的孟族长。
    人自去梳洗,也不差这一时,晁晨便坐在竹楼前相候。
    那日双人局中涌起的念头一点一点被放大,连日来不断搅动他的心,他反复思量,想试着与公羊月坦诚以待,想追问旧事恩怨,想得一个缘由真相,可又怕坐实猜测,怕人恼羞成怒,怕被灭口,怕这一切不过虚与委蛇,不过是迷惑假象。
    辗转至此,晁晨好容易才下定决心。
    我
    可当公羊月真站在跟前时,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
    我什么?公羊月嫌弃地瞥去一眼,一把揪着他胳膊,推搡着强行把人拽走,口中戚戚,你这样子,我生怕你下一句会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晁晨刚鼓起勇气,瞬间便破了功,白净的脸蛋儿涨得如同熟虾,只别过脸去,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我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那你问啊。公羊月一脚踹开竹门,从药架上取下装有圣物的盒子,开盖瞧了一眼,东西无误,转头朝外走。
    走到长梯前,看晁晨半天没憋出个屁,他忍不住赏去个白眼,戏谑道:在下二十有三,孑然一人,还未娶妻。那尾端两字,故意咬音奇重,愣是把晁晨给说懵了。完事,公羊月冲他干笑两声,随即敛住,施施然跃下竹楼:走不走?一天到晚婆婆妈妈!
    晁晨忙追上去:我和你说正经的。
    公羊月驻足,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你说,我正经地听着,我倒要看是个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
    晁晨想了想,问:好!公羊月,我且问你,五年前,你有没有去过
    话未尽,寨中忽地鼓声喧天,有人拿百濮话高声大喊,登时家家户户的青壮年都拿着水桶木盆往溪中取,待灌得满满当当,却哪儿都不走,就围着鼓楼下打转,乌压压好一大片。公羊月看了一眼山上蔽日的黑烟,蹙眉道:山上走水了!
    晁晨把话吞了回去,心头一紧,指着红光道:那方向是奉灵洞!昨夜未打雷未下雨,南中雨多湿润,该不是天火
    孟不秋呢?白星回跌跌撞撞跑来,看只有公羊月俩人,立即反应过来组长已独自入山救火,心头憋屈,气他嫌命长,一跺脚又调头冲回鼓楼,难得失态,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你们愣着做甚?甭管禁地不禁地,快救火!天塌下来我给顶着!
    由着白星回那横冲直撞的性子,只怕会动拳脚。意识到事态严重,公羊月把手里的盒子往晁晨怀中塞去,叮嘱一声,自己也跟了上去。
    塔楼前,白星回正跟族中的老巫师对峙,双鲤和乔岷在旁,有心相帮,可言语不通,根本说不上话,只干着急。没一会,晏家的人也闻声齐出,孟婉之挤进人堆,问明情况后叫晏弈先回屋,自己留下帮腔劝说。
    几人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们说动,达成的结果是各退一步,山能上,但不是人人都行,按照章程需得他们亲自挑选。
    就这么点人点将,又耽搁了好一会。
    望着攒动的人头,公羊月两指摁在额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山坳里搭寨,如梯田一般层层叠叠,他走到路的尽头,折身跳下石坎,不知不觉路过崔叹凤的楼下。二楼推窗,白衣大夫揉着惺忪睡眼,失手把助眠酒的坛子砸在他脚边:怎么回事儿?
    睡你的!脑中灵光闪现,好容易有了点眉目,被他一惊,便给惊忘了,公羊月顿时没好气地顶回去。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变本加厉。只瞧崔叹凤提腿一跨,靠坐在窗边,大半个身子悬在外头,衣带宽解,松松垮垮下坠,荡漾在风中。
    公羊月足尖一勾,将那坛子碎片踢甩,里头二两酒水泼了崔叹凤一脸。后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搓了把脸,低头瞧了眼人,又抬眸看着山上浓烟,脸色很是难看:什么时辰的事儿?烧了多久?可有伤亡?
    问话间,他迅速拢整衣衫,穿戴齐全,甚至下楼时不忘顺手拿上幕离,看样子夜半救急的事儿没少干。
    知他医者父母心,最怕出事儿,公羊月横剑拦了一手:情况不明,看看再说。
    孟部的人在建宁郡少说也生活了几百年,传承至今,有的是巫医,当真出了事儿,早有人奔前忙后,倒也不指望自己一个。想通这一点,崔叹凤步子慢下来,卷起袖子拭去急出的热汗:万幸,看这样子才烧着不久,不然早给燎秃了。
    你说什么?公羊月仓惶回头。
    崔叹凤愣了一晌,随口的话说了就忘:我,我说秃了?
    不是!公羊月抓着他的白幕离,撕下一根布条来,伸手一扬,白纱很快被吹得老高。风从奉灵洞方向来,往洼谷里下,是西北风。他终于明白是哪里可疑
    从祸起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这风速,若真是大火,早该烧成了片,可现在只有烟,这虚晃一招,分明是要引走孟不秋。
    公羊月快走两步:难道是冲着孟部来的?
    崔叹凤一听,猜测道:也许是有人眼红孟放给孟部行方便?听说九部之间并非眼见的融洽,建宁郡往西的几个族群,部曲小不说,且多山难走,里头的人可不是个个非富即贵,借故生事儿也说不准,否则当年天都之乱,石部族长石柴桑便不会勾结外人作乱。
    不对,公羊月想都没想,便给否决,有烟而无火,说明目标专一,非要带累无辜人。你想想,若是其余八部的人,只怕巴不得落井下石,哪里还会留情?何况,真要动手,不在夜间放火,光天化日之下,是生怕别人不警觉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崔叹凤纳罕:那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你公羊月吧!怎么只你一人,晁晨呢?我方才叫他
    不等他问完,公羊月双目一睁,只道一声糟糕,轻功一展,飞过层层竹楼,往晏家所居的方向去。
    几个起落后落在门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巴掌拍在门上。晏弈正端着汤药,不防他动作,当即翻了一袖子,慌忙找手巾擦拭。饶是这几日关系再缓和,也受不住重击,晏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数落道:没规矩!这才好了伤,便不晓得天高地厚。
    晁晨呢?
    晏弈看了他一眼,道:圣物既已归还,即日起便两不
    公羊月那目光似要吃人一般,若不是晏弈腿功扎实,一个小翻避去,只怕现在已被他提着脖子:我问你,晁晨呢?
    他在里头,和家主说话呢。晏弈拂袖,有些恼怒。
    公羊月大步带风,穿帘入户,果见晏垂虹卧在榻上,一手撑着小桌,正和立在灯架旁的晁晨说话。
    里头的人没想到他这般大咧咧地便走进来,也惊了一跳。晏垂虹虽是不喜这等无礼,但不甚计较,倒是晁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觉得面子有失,闹得很是不堪,忙迎上去,低声道:可是外头情况有变?你遣人来唤便是,不晓得家主正发热,吹不得风!
    公羊月却紧抿双唇,向左避走一步,绕过他,直奔晏垂虹去,目光紧紧锁住小桌上的锦盒。他伸手夺来,在晁晨的疑问声、晏弈的呵斥声、以及崔叹凤木屐踩着竹楼咯吱的杂声中,叩开锁,伸手抬盖
    几双眼全看了过去,里头空空如也,哪还有玉骨冰魂斗!
    晁晨傻眼,那盒子一路上只有他护持,自然嫌疑最大,顶着压力,他下意识脱口辩解: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公羊月沉下目光,将他拉至身后,与晏弈隔开。
    这后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圣物失窃,看他二人对这个空盒一拉一扯,很是有些莫名。方要开口,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正捂着嘴角咳嗽的晏垂虹,双颊肉眼可间地泛出青紫,卡着一口气向前俯身,鲜血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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