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笑言，“沈侍郎无需客气，你我同为一路人，日后便以兄弟相称吧，沈侍郎年长我几岁，便是小弟的兄长了。”
    沈水北讪笑着点点头，心思却渐渐深沉。
    虽然汪大人口口声声说这郑立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他方才的语气却带着几分敬意，说明这郑立的身份显然没有汪大人嘴上说的那么普通。
    看来往后与此人共事时，一定要小心一些了。
    郑立眸光精湛，一眼就看出沈水北心里在想什么，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依旧客客气气地笑着。
    “沈侍郎的家事，小弟也听说了不少，对令郎的死，小弟深表遗憾，但活着的人总要提振起精神，如今沈侍郎愿意帮令郎报仇，小弟深为感动，您尽管放心，无论如何，小弟都一定会帮你得偿所愿的！”
    “那就多谢郑兄了。”
    沈水北颔首应了一声，随后看向汪承德。
    “方才汪大人说想让下官在户部的账目上动些手脚，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承德还未开口，郑立便抢先而出。
    “沈侍郎想对付定安王，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能赢的几率实在太低，所以我和汪大人思来想去，最终想了一个迂回的法子，我们决定从他身边人下手，一步一步慢慢击溃他。”
    从他身边人下手？
    沈水北凝神想想，猜测道：“郑兄指的是户部尚书贺今朝？”
    他在户部任职，如今汪承德又要他动户部的账目，那唯一要针对的人自然只有户部尚书贺今朝了。
    汪承德闻言，与郑立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摇头。
    “不是贺今朝，而是内阁阁老陈清明。”
    “陈清明？！”
    沈水北心里不是不震惊的，陈清明是裴寂的恩师，可以说没有陈清明，就不会有今天的裴寂。
    裴寂对他极为敬重，如若他们动了陈清明，裴寂到时候只怕会大开杀戒。
    “汪大人，陈清明位高权重，他若死了，到时必会在朝野上下引起极大的轰动，下官只怕……”
    “沈侍郎多虑了，我并未想过要陈清明的命。”
    汪承德打断他的话，目中意味深长。
    “陈清明何等重要，我自然清楚，一旦他死了，以裴寂的警觉，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到时候我自己也要惹上麻烦，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呢？”
    沈水北困惑道：“那汪大人的意思是？”
    汪承德没说话，而是看了郑立一眼。
    郑立慢条斯理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行至沈水北面前，低低耳语了一番话。
    沈水北听罢，神色渐渐放松。
    “原来如此，既然汪大人已经计划周详，那下官便全权听您差遣。”
    害了云儿和珩儿的人是裴寂，所以从头到尾他只想杀了裴寂一人，至于其他无辜，自然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汪承德见他答应，满意笑道：“沈侍郎果然是个爽快人，那这两日就等沈侍郎的好消息了！”
    沈水北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郑立所说之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倒也不难办，说是要对付陈清明，但结果也只是让陈清明的名声受点损伤罢了，他实在不明白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都能想到的地方，他就不信汪承德会想不到。
    只是汪承德对郑立如此器重，似乎并不反对郑立的安排，难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计划？
    郑立见沈水北面露异色，笑着问他，“沈兄在想什么？”
    沈水北赶忙回神，“没、没什么。”
    这郑立的眼神好生犀利，汪大人到底是在哪儿遇见的此人。
    郑立见他眼神闪躲，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汪承德又坐了一会儿，后来临时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还交待郑立送沈水北回去，给足了沈水北面子。
    沈水北本想说不用的，毕竟他和郑立又算不上多熟，谁曾想郑立直接答应了，无奈只得随他一起回府。
    两人在路上说了很多事，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郑立在说，沈水北稀里糊涂地听着。
    临到家门口，沈水北对郑立的了解也只局限于他是岭南小镇上的一个教书先生。
    马车停下后，沈水北俯身下去，扭头向郑立道谢。
    “有劳郑先生送我回来。”
    郑立跟着他下去，“沈兄不必客气，咱们同为汪大人做事，就不必如此客套了。”
    沈水北见他已经站在了石阶上，突然间不太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去府里坐坐？
    按照礼数，他确实该请郑立去府上坐客，但这一般都是客套话，主人家就算真提出来了，对方多半也不会答应。
    更何况他们这一路上回来的时候已经说了很多了，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凝神间，大门口突然传来了沈玥的声音。
    “父亲回来了，正巧府里准备开饭了，全是父亲爱吃的菜呢！”
    沈水北回过神，启唇笑道：“还是玥儿最贴心。”
    话音落罢，他又看向身侧的郑立，客气邀请了一句。
    “郑兄，若是不介意，不如就留在这儿吃顿便饭吧？”
    郑立原本打算送沈水北回家之后就走的，但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玥，微微笑了。
    “既然沈兄诚心相邀，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水北：……
    沈玥被郑立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舒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父亲，这位是？”
    “哦，一位好友。”沈水北言简意赅。
    他心知郑立不简单，打心里不愿意沈家其他人和郑立有任何瓜葛。
    毕竟他们如今所谋之事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万一日后东窗事发，他自己死了不要紧，但绝对不能连累沈家。
    只是他虽有此心，但世事又怎么可能会完全照着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
    沈玥看出郑立的眼神不对劲，虽然猜不出他的心思，但她直觉此人不好对付，到了前厅之后便主动避开了。
    “父亲既然有客，那女儿就先退下了。”
    沈水北刚要点头，一旁坐着的郑立已淡笑着出声。
    “沈小姐不必见外，今日不谈公事，还是坐下来一起吃吧。”
    沈玥不想留下，但郑立毕竟来者是客，若她不给对方情面，那便是沈家礼数不周，到时候有损的还是父亲的颜面。
    踌躇片刻后，沈玥动作缓慢的在郑立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