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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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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今年有秋闱,眼看要考了,老五那样张扬的性子,这趟考了个第七,指定觉得自己不得了了,秋闱必定要考一考的,说不定忙过这一通热闹宴请,就嚷嚷着要闭门念书,到时候,你再去说这事……”
    赵大奶奶嘴角往下扯,“人家说不定要说你妒嫉,故意拿这事儿去分他的心呢,等到秋闱落了榜,真要说出这话……咱们这好心,岂不就成了驴肝肺了?那可不犯着。就这两天吧,要说赶紧说,算是你替我应了桩差使,没让我在父亲母亲面前没脸。”
    赵大奶奶搂着李文杉的胳膊,推着他笑起来。李文杉被她摇的上身来回晃,一边晃一边笑,“好好好,再怎么,也不能让我的卿卿没脸。”
    ………………
    秦王奉命查看京城四周州县农桑,看了一圈,回到京城王府时,离生员考试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金拙言从秦王手里接过李文山那篇一等第七的时文,只扫了几眼,就笑起来,“让他得了便宜。”
    今年的时文,是论商之末农之本的,他们去年那一趟福建之行,至少商这一块,可真是看了不少,这题撞到李文山手里,真是让他拣了大便宜。
    “谁出的题?”金拙言看着陆仪问道。
    “唐尚书,他兼着京畿提举学事的差使,别的都不怎么管,只院试这一件,从来不假手他人。”陆仪多解释了几句。
    金拙言喔了一声,上身放松,往后靠进椅背里,仔细看起那篇文章。
    既然是唐承益亲手主理,这李文山,就真是又撞上一回好运道。
    看着金拙言看的差不多了,陆仪看着秦王笑道:“唐尚书很欣赏这篇文章,说虽说稚气未脱,文笔尚嫩,却难得看事深入,兼有一颗悲悯之心,还特意把李文山叫过来,说了半天话。”
    “秋闱怎么样?”秦王来回晃着折扇,没答陆仪的话,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金拙言已经看完了文章,看了眼陆仪,接话答道:“大约要点唐尚书,除了他,这会儿也没有别人了。”
    这会儿的京城,有这份做秋闱主考的威望和学识,又能让各方都点头认可,再能有足够风骨的,搪得住各方说项的,真是只有唐承益了。
    “李文山怎么打算的?”秦王看向陆仪。
    “要考一考,说是知道他这学问文章都还差的不少,一等第七不过侥幸,没打算考中,就是想经经场,先知道知道真正的大考怎么个苦法。”陆仪笑道。
    “他这福运真是不错!”金拙言感叹了一句,笑起来。
    秦王点头。
    唐承益对他这评价不低,照唐承益的性子,十有八九,要怜惜他这份看事深入和悲悯之心,录了秋闱,让他在春闱上再好好磨练学问文章。
    “还有件事,”陆仪看着秦王笑道:“前些天,李家老大李文杉,给李五提了门亲,是光禄寺卿郭怀宁的女儿郭五娘子。”
    秦王和金拙言都是一个怔神,金拙言脱口道:“他才多大?就议亲了?”
    “十八了。”陆仪无语的看了眼金拙言。
    金拙言被这个十八噎的呃了一声,他怎么总觉得李五比他小呢……李五是比他大,虽然只大一岁。
    “这门亲事,成了?没成?有什么不对?”秦王看着陆仪,肯定了自己最后一个直觉,“哪儿不对?”
    “这个……”陆仪一脸苦笑,“郭家门第儿不差,家风也不差,家中子弟都过得去,听说这郭五娘子,嫁妆极为丰厚……”
    第144章 老实人的王八拳
    “你就说哪儿不对。”金拙言打断了陆仪的话。
    “这个……”陆仪摸了把鼻尖,一脸干笑,“不大好说。有件小事,这位郭五娘子,常去脂胭斋买胭脂花粉,铺子里的婆子,都知道郭五娘子的规矩,不管买多少,都是一件一件的会帐。
    比如买四盒胭脂三匣子花粉,就拿一盒子胭脂,多少银子多少大钱,付好了,银货收好,再拿一盒胭脂,再付再收好,就这样,一件一件的会帐,一件一件收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买?”金拙言听的一怔一怔的,秦王也怔忡的看着陆仪。
    陆仪摊开手,“说是,郭五娘子说了,她阿娘让她自己算帐买胭脂花粉,不这么买,她算不清帐。”
    秦王呆了半晌,噗一声大笑出声。
    金拙言不敢置信,“真不是为了消遣人家?就是算不清帐?这有什么好算的?这是个傻子?”
    “不能说傻,生的也很好看,看起来……真是挺好一位小娘子。
    还有几件小事,说是四五岁上就跟着先生上学了,后来请了专门的女先生,专教她一个人。到现在,一本三字经,背了十来年了,还没全背下来,一遍一遍从前往后背,背到过半,前头的就忘了。
    还有就是睡觉特别好,说是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回在园子里临着坡地的石头长凳上睡着了,一个翻身掉下去,滚了十来丈远,都没醒。”
    金拙言目瞪口呆,好半天,长长抽了口气,“李五够傻的了,再娶上这么一位……”
    秦王笑的声音都变了,一边冲金拙言不知道挥什么的挥着手,一边看着陆仪问道:“李五呢?他什么意思?”
    “李五回了,说是:郭家门第儿太高,这门亲事哪儿都太好,他攀不上。说他娘交待过,低头娶媳妇,平着也行,可郭家这门亲,他这头抬的,脖子都要断了,实在攀不上。”陆仪一边说一边笑。
    金拙言哈哈大笑,不停的跺脚,“我就喜欢李五这王八拳,回回打在人家鼻尖上。”
    秦王也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个李五,精明里冒傻气,傻气里又裹着精明,真是有意思。
    “把这门亲事,还有李五这话,想办法凑个巧,说给唐承益。”秦王笑了一阵子,吩咐道。
    “是。”陆仪欠身答应。
    ………………
    李县令到任高邮县,拜见上官领教训,拜文庙,参拜高邮县的城隍、土地,以及这儿那儿的河神狱神衙神码头神等等诸般鬼神,再到县学训了话,召集县学学生们再考一场,接着就开始巡查诸镇诸乡……
    这些都是例行公事,只是高邮县比横山县大的太多了,这些例行公事,就不是当初在横山县那样,十天半个月就例行完可比了。
    李县令是个认真负责的县令,巡查各乡各村,必定是要自己亲脚走到的,和郭胜、陈师爷对着地舆图排了半天,再怎么也得三四个月才能走完,议好了,由郭胜和陈师爷轮流陪着查看,可是,刚刚巡查了两三天,李县令这计划,就被打乱了。
    大约是衙神没拜好,他这高邮县衙,突然就发了诉状灾,也就四五天的功夫,签押房就高高摞起了两摞半人高的待审卷宗,衙门八字墙前,一堆奇形怪状的原告被告哭成一团,闹成一团。
    李县令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诉状灾,以及衙门前的原告被告,目瞪口呆之后,忙了个四脚朝天。例行巡查,只能先放一放了。
    这一阵子,郭胜再忙,也没耽误过李文岚和李夏的功课,只是,有时候在一大早,赶在陪李县令处理公务前,有时候在晚上,巡查或是理完公务之后。
    最近几天,天天陪着李县令审案子,这上课,倒是正正常常的还在午后。
    趁着李文岚背书,郭胜和李夏说起这发诉状灾的事儿。
    “这些卷宗,我仔细看过一遍了,还真算是县尊接印之后,现生出来的事儿,审了这两天,结了四桩案子,倒又新接了七件。”
    李夏手下一顿,抬头看了眼郭胜。
    “前天,我就劝县尊先缓一缓,这中间必有缘故。前天晚上,昨天白天,我出去打听了下,也没用我找人打听,出了县衙,就有人找我说话。”郭胜脸上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屑。瞄了眼李夏,接着道:“这话得荡开一步说,这高邮县,是车船水陆交会要地,号称舟车之会……”
    李夏抬起头,扫了眼郭胜,这些,可用不着他说。
    郭胜领会的极快,“是,这些姑娘自然知道,因为此,姑娘也知道,高邮一直算是军家必争之地,历代都有重军驻守。前朝一直是座军镇。因为这个,高邮一带,各种原因流落出来的散兵游勇,一直以来,十分众多,聚众为害,不是一年两年了,连带的,这高邮一带,闲汉游侠,无赖泼皮,成群结队,成帮成团,为害乡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李夏放下笔,微微侧头,听的十分专注。这些底层细务,她还真不怎么知道。
    郭胜见她听的专注,接着道:“如今这高邮县城里,把行,打行,访行俱全……”
    “什么是把行、打行和访行?”李夏问了句。
    郭胜一个怔神,这几乎是她头一回问什么是什么,她也有不懂的……
    “把行就是……那些无赖泼皮,也粗分行当,以讹诈诱骗为手段的,称作把棍,聚在一起,就是把行,把行的手段,说起来就是两条,拿鹅头和讨白债。鹅,以呆著称,拿鹅头,就是找呆子。打听着哪个人要作奸犯科,都是小事,或是违了什么禁令,就紧紧盯着,等到那人动手,或是犯了实证时,就几个人涌出来,拿个正着,以告官威胁,讹诈钱财。”
    郭胜说的十分明白,李夏没什么表情的凝神听着。
    “讨白债就更可恶了,就是诱骗威逼有钱人,多半是商人,特别是来往高邮的行商,写下欠条,再拿着欠条要帐讨债。这一堆诉状中,讨白债的案子,就有十来起。”
    郭五娘子这样的,闲身边是真实有一个的,母上大人的同事,人真是非常的好。文中关于郭五娘子的几件小事,都是母上大人此同事身上发生过的真事,亲眼看她买鸡蛋,一个一个的买。关于这个人,闲记得在群里和大家八卦过,非常传奇的一个人。
    第145章 三行俱全
    李夏眉头微蹙,专心听郭胜说这些最底层的恶行恶状。
    “打行,顾名思义,就是以打架为生,在街横冲直撞,打人讹诈,帮别人打架寻仇,甚至杀人,高邮县里最多的,就是这打行恶棍。
    访行里都是讼棍,牙尖嘴利,熟知刑名律法,深谙挑事闹事之道,以挑事诉讼,闹大讹诈为业。
    高邮城里,这把行、打行,和访行三者合一,把行设套,打行威吓,访行罗织诉讼之事,三行互为帮凶。如今县衙里这一堆案子,我看下来,应该都是他们的手脚。”
    李夏眼睛微眯,片刻又舒开,看着郭胜问道:“谁找你?”
    “一个自称周师爷的泼皮,应该是访行管说事的人,来找我说项的,说高邮地头有高邮地头的规矩,这衙门里,有他们一步之地。”
    李夏眼里寒光闪动,郭胜看着那星星寒光,压着兴奋,期盼的看着李夏。
    “你的意思呢?”李夏提起了笔。
    “此事不宜退让。”郭胜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夏。
    “阿爹的才能,你最清楚,到这高邮县令,就足够了,这一任,只能求无过。”李夏说完,落笔开始描字。
    郭胜呆了呆,连连眨着眼睛,压下满眼满心的失望,低低答了声是。
    但求无过,那这一步之地,前任有,前前任有,他们这一任,也就只能照旧了。
    李夏侧头,看着郭胜一脸一身的失望,放下笔,稍稍转过身,面对着他。
    “这高邮县,高邮军才是最大的泼皮无赖,祸害根源。”
    这一句话说的郭胜一时怔住了。
    “高邮军驻守高邮县,从先皇起,就没再调换过,这几十年里,早就在高邮县落地生根。把行也罢,访行也好,不过污泥堆里的一群爬虫,现在竟敢有胆子主动挑衅官府,没有底气,他们敢?谁给他们的底气?”
    郭胜后背挺直,眼眸里亮光锐利。
    “高邮军直属朝廷,牵涉极广。这会儿,咱们生不起这种枝节,再说,也不犯着替别人拆鱼头,在他人的功德薄上抹自己的血。”
    “是,在下懂了。”郭胜声气下落。
    “多多留心,该知道的都要知道,该拿到的证据都先收好,机会都是留给准备好了的人的。”李夏看着郭胜,似笑非笑。
    退一步,那是为了织网。
    郭胜眼睛瞪大,随即漫出满眼满脸的笑意,上身往前,恭恭敬敬的低声道:“在下明白了,姑娘放心。”
    外面,李文岚背好了书,开心的挥着手,在原地蹦跳了几下,拎着书往屋里跑过来。
    郭胜站起来,李夏在他身后又吩咐了句,“我想到处看看,你跟阿爹说说。”
    “好。”郭胜下意识的答应了句。
    ………………
    也不知道郭胜是怎么说服的李县令,李县令觉得,他这一子一女,应该往市井中走一走,看一看民生民情,增长见识,知道庶民生活之不易……
    李夏感慨郭胜这份能干之余,对她爹十分的无语,就她爹这样的,实在是不能再往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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