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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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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说话,眼睛一眯,手指冲着来宝轻轻一点,那边便就安静下来。
    阿梨不在,怕来宝待会耍脾气哭,阮言初赶紧上前安抚,抱着他来回晃了晃,再给挪到一边去。
    胡安和的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被来宝折腾了一通,连坐着都费劲了,哼哼呀呀躺在一边。
    薛延勾了勾手指,冲着来宝道,“过来。”
    来宝眨着双黑眼睛,屁股撅得高高的,磨蹭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爬过去。他被养的白嫩嫩胖乎乎,头发浓密,黑亮亮的,阿梨怕头发太长弄进眼睛里,用发绳给扎了三个松松的小辫,瞧着更像是个年画娃娃了。
    薛延双手撑在炕沿,躬身站着,又沉脸拍了几下,呵斥道,“靠近点!”
    来宝扬起脸,嘟嘟囔囔唤了声“爹爹”。
    他比一般孩子说话早,七个月的时候就能模糊地叫爹娘,现在八个月,虽然还不会真正说话,但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叠字撒娇。每次他一唤娘娘,阿梨就会给他好吃的,高兴亲亲他,来宝下意识便就觉得,薛延也会吃这一套。
    这两个字叫的又软又甜,黏得都能拉出丝。
    薛延确实心软了一瞬,眉毛都舒展开,但转念一想,这小东西才这么小年纪就知道该怎么闯祸和怎么收场,等再大一点那可了得?
    来宝惯会察言观色,见薛延好似有些欢心样子,更加放肆,伸指头戳薛延的手背,摇头晃脑要抱抱。
    薛延牙齿磕了磕下唇,差一点就被讨好,但最后还是理智占上风,提起来宝的裤腰一扔就把他给甩到了墙角的被子里,冷声道,“你给我反省去!”
    来宝晃悠悠坐起来,眼眶一红,下一瞬就要哭。
    阿梨不在,能疼他的就只剩下小舅舅,阮言初叹气,忙着打圆场道,“姐夫,来宝还不到九个月,他不懂什么事的,不需这样严厉的罢,说几句就好了。”
    薛延不听,瞪着眼又冲来宝呵了句,“你敢哭一声试试看!”
    那声音炸雷似的,把旁边的胡安和都给吓了一跳,来宝抿抿唇,把嘴里那口鼻涕给咽了下去,垂头不说话了。
    薛延被气笑,扯了旁边帕子过来给他擦擦脸,小声骂了句,“真他娘的脏。”
    弄完了,薛延把沾湿的帕子往旁边一扔,转身就想往外走。
    胡安和看得挺高兴,现见他要出去,开口唤了句,“干什么去你?”
    薛延拧拧眉,“找我媳妇啊。”
    胡安和“哦”了声,而后吃力往上挺了挺腰,挥手将薛延招过来,嘀嘀咕咕道,“到底是兄弟,有些事啊,我得给你提个醒是不是。”
    薛延眉锁得更紧,“什么事?”
    胡安和咽了口唾沫,而后幸灾乐祸道,“薛延,我和你说,你要是准备一直这么养儿子,那等来宝长大了,你老了,这肯定就是个事儿。”
    薛延挑眉问,“怎么?”
    “烦你呗!”胡安和循循善诱,“你想一下,要是你小的时候,你爹就天天对你横眉竖眼的,做错点事就拍桌子骂人,还让人家坐墙角面壁,吼得像是大爆竹一样,你会怎么办?你等着瞧,以后啊,来宝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所以说,你得温柔一点,就算做不到阿梨那样,你至少不能动手动脚啊,儿子面前你得收一收那个暴脾气。”
    “……谁动脚了。”薛延说,“他才这么点,记不住那些的。再说了,阿梨和阿嬷都宠着他,我若是再不管,他以后不就成一祸害了。”
    胡安和摸了颗瓜子到嘴里,含糊着道,“你不信我?”
    薛延本想说我信你个鬼,但转头就看见来宝鼓嘴瞪着他的样子,又有些犹豫。
    他沉吟一会,偏头去问阮言初,“你觉得对吗?”
    弟弟摸摸鼻子,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闷出句,“我还没成亲,不懂这些。”
    薛延舔舔唇,真的把胡安和的那番话给放到了心里细思。
    转眼到了该睡的时候,阿梨跪坐在炕上铺被子,来宝搂着阿黄坐在枕头边上嗦手指,薛延瞧见,打了他手背一下,低声道,“脏不脏,你这和吃兔子毛有什么区别,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薛延根本没用力,若是放在平时,来宝顶多哼唧一声,但现在看着阿梨就在一边,他胆子也肥起来,挤挤眼睛,当场就哭出了声。
    薛延看着他那一粒粒往阿黄背上砸的泪珠子,当场就傻了眼。
    第103章 章一百零三
    阿梨听见, 无奈回头招招手, 来宝瘪起嘴,扭着小屁股爬过去钻进娘亲怀里。
    阿梨笑着抹掉他的眼泪,温声问, “我们家宝宝怎么又哭了啊?”
    来宝咿咿呀呀地乱动, 眼角不住往薛延的方向瞟。他不会说话,眼色却使得好, 薛延被气得眼里冒火, 但阿梨就在一边,他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趿拉着鞋到地下去喝凉水。
    阿梨弯唇,招呼了声,“薛延,你去洗个帕子, 要用温水,再把桌上的小馒头拿来。”
    小馒头是牛乳做的, 指甲大的一小个,入口即化,因着还加了花生浆,吃起来又香又甜,平日里来宝饿了, 阿梨便就给他喂这个。薛延也喜欢,端着盘子回去的路上抓了把塞进嘴里,挑衅冲着来宝挤挤眼。
    阿梨看出他俩之间的小较劲, 也没戳破,只是按住了就要撒泼打滚的来宝,哄着道,“你就让让爹爹,别总闹脾气。”
    薛延站在地上凉凉地搭腔,“他若是有这样觉悟,我都能考得中状元了。”
    阿梨轻声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得。”薛延套了件外衣在肩上,晃悠悠走出去,“我去烧水给小祖宗洗擦脸布去。”刚走到门口,他猛地回头,指着来宝骂了句,“小东西年纪不大,屁事真多。”
    阿梨哭笑不得,忙捂住来宝就要咧开的嘴,抱着前后哄了哄,好话说尽,这才安静下来。
    薛延回来的时候,来宝已经砸吧嘴睡得很香,阿梨坐在一旁给他修指甲,耐心温柔。薛延嘴上骂骂咧咧,但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再糟心也喜欢,搬了一盆温水回来,洗了帕子给擦脸擦脚,一点都不敢下重手。
    等一切终于弄妥当,阿梨已经困得打哈欠,薛延把水端到一边去,又吹了灯,钻进被子里搂着阿梨睡觉。
    来宝大喇喇横在两人中间,他长大了许多,又天生的长手长脚,碍事得很。阿梨一手搂着来宝的肩,另一只攥着薛延的手腕,没多会就迷迷糊糊要睡着。
    薛延却不,他心里乱糟糟的一团麻,睁眼睛盯着房梁看了会儿,终还是一打挺儿坐起来,伸脚勾过阿黄睡的篮子,把兔子扔出去,来宝放进去,又推回原位。阿黄茫然在地上趴了会,呜咽几声,又慢吞吞地去找别的地方睡了。
    阿梨被他这一通折腾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问薛延,“你这干什么呢。”
    没了中间的奶娃娃,薛延终于能整个把阿梨环进臂弯里,满足叹口气。阿梨生产后恢复得极好,腰身又成了细细一条,但到底是比原来多了些肉的,摸上去软绵绵,混着淡淡的香气与奶味,甜得腻人。
    薛延问,“梨崽,我是不是对来宝太严厉了?”
    阿梨困得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但听他说这个,勉强睁开眼,小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他哭又不是因为你骂他,他精得很,前几天被鸡啄了下脚指头都没哭,今晚上就是想要讨巧。”
    薛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哪只鸡啄的?”
    “……这不重要。”阿梨拍拍他胳膊,哄劝着道,“男孩子磕磕碰碰不算什么的,太精细了反而不好。再说了,是他自己要去抓人家的苞谷粒,该教训下,只是阿嬷心疼了许久,还差点哭了。”
    薛延犹疑了下,问,“梨崽,你真是这么想的?”
    阿梨把头埋进薛延的手臂间,脑子晕沉沉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但薛延一直在旁边念念念,她又不舍得不理会,强撑精神陪着,“想什么?”
    薛延说,“来宝要怎样教?”
    阿梨说,“第一个孩子,我也不清楚怎样才是最好,但我也没什么望子成龙的心,他每日能高高兴兴的,身子壮壮不生病,而到以后时候,能够自己谋生,不闯祸,安稳地过日子,即便不是大富大贵,我也知足了。阿嬷是隔辈亲,溺爱得很,来宝又不是个乖性子,烦起人来就我都管不住,你脸色沉一沉,他好歹是听话的,也很好。”
    说到最后,阿梨的声音都有些虚,薛延用下巴蹭她脸颊,“梨崽,你先别睡。”
    阿梨打了个哈欠,干脆坐起来,拍着他肚子问,“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薛延道,“胡安和今日说我不温柔。”
    阿梨抱着被角,耐着性子道,“现在这样就挺好,你□□脸,阿嬷唱白脸,来宝就算再胡闹,有你镇着,不至于闯出祸事。平日里又有阿嬷疼,也不会学人家那样太坏的脾气,会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看,是不是很好?”
    薛延似懂非懂点点头,过一会,又问,“那你这个娘亲做什么?”
    阿梨拿枕头轻轻砸了他一下,“我给你们炒南瓜子吃,行不行?”
    薛延笑着接过枕头,又拽着她手腕把人拉到怀里,不住道,“行行行。”
    阿梨闭着眼睛,闷闷道,“薛延,咱们睡觉吧,好不好?”
    薛延睡不着,他平日里太忙,早出晚归,能和阿梨好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再加上还有来宝这样的粘人精,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才能独处,说些悄悄话。
    今夜好不容易遇着这样的好时机,薛延只想和她再多亲近亲近,聊几句天。
    看着窗外漫漫夜色,薛延开始没话找话,“不要总是叫我全名,薛延薛延,不好听,不亲近。”
    阿梨“唔”了声,附和道,“那该叫什么呢?”
    薛延也不知道,他下巴枕着阿梨的发旋,嘀嘀咕咕出主意,“咱们参考下别人家的,那个,韦翠娘都怎么唤胡安和?”
    阿梨笑了,“平常时候就叫胡安和,高兴了喊声老胡,不高兴就,那个姓胡的。”她偏头蹭了蹭薛延胸前,问,“你喜欢哪一个?”
    “……这都什么玩意儿。”薛延挫败,伸手揉了把阿梨头发,“睡觉,睡觉。”
    --
    四月份转眼就过去,又过几个月,来宝能颤巍巍扶着墙走的时候,秋闱终于开始。
    这是科举三级试中的第一级,因考试时间在金秋八月,故称秋闱,考中者称为举人,来年春季可至京城参加春闱,而春闱中试者称贡士,贡士便就可参加殿试,面见皇帝。
    秋闱以省为界限,北地的考场设在宁安的贡院,离家只有半个时辰的车程,便也省去了赶考的负累。
    古语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天下学子千万,能中举者不过几百人而已,而中了举,便就算是迈入了“士”这一阶层,不仅减免赋税,要其余人高看一等,若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做个学官、知县。
    这可以说是薛家今年最大的事。
    前往贡院的前一晚,阿梨做了一桌子好菜。
    红烧猪蹄,寓意“朱提”,金榜题名。拔丝年糕,寓意“年年高升”。芝麻酥糖饼,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鲫鱼炖萝卜,寓意“吉祥如意”。而主食是蒸馒头,寓意兴旺发达。
    只考前饮食要清淡,到了最后,阮言初也只是喝了几口汤,就着小葱拌豆腐吃了两个馒头。
    心无旁骛温习了近一年,对于这次秋闱,阮言初是胸有成竹的。考试一共三场,每场三日,共九日,分别为八股文、司法判文与策问。期间考生不得离开贡院,甚至不得离开号舍,开考后号舍便就上锁,只供饮水,干粮自备。
    秋闱艰苦,所以出场后的考生往往都会瘦了一大圈,更有甚至则衣衫邋遢、神色恹恹。
    八月十七日,最后一门结束,薛延与胡安和一起去接人。
    阮言初本就清瘦,这九日下来,连衣衫都撑不住了,衣袖飘悠悠的,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仿若就要乘风而去。薛延没与他提考试那些事,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等你回家时候,你姐姐见了你定是要心疼坏了的。”
    秋闱发挥不错,阮言初还有心思开玩笑,颔首道,“那不若先去店里找几件棉衣穿上,好歹能装装样子。”
    胡安和坐在一边笑盈盈地插嘴,“阿言,我与你讲,饿了那么多天是不能一下子吃许多鱼啊肉啊这些的,容易拉肚子。你姐姐做了好多菜,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吃,伤身体!”
    说着笑着,车夫“驾”了声,马车慢悠悠地走起来。
    阳光刺眼,薛延将挂起的帘子放下来,偏头的一瞬间却瞧见了正踏出贡院大门的罗远芳。他看起来油光满面,一点也不像是刚经历九日苦战的考生样子,对着身周仆从呼来喝去,脚下生风。
    薛延立时便就起了疑心,只车夫一扬鞭,马车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那边的人影再也看不见了。
    回家后忙忙碌碌,薛延每日累于越做越大的生意和越来越讨嫌的来宝,也就忘了那日贡院门口的油腻影子。
    等桂花飘香之时,秋闱揭榜。
    阮言初自是毫无疑问中了举的,却不是第一名,屈居第二。
    解元的名字出人意料,竟是那个和邱知府牵扯不清的某公子,罗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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