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就是因为断指再植，所以才有这么多人看呢。”又一名医生早被手术室沉闷的气氛给憋急了，见有人说话，赶紧过来小声道：“老实说，大医院的医生都忙，也就是凌医生的手术，现在能有几十个转播，大家不能真指望着看视频学技术吧。
    众人不由点头，要是能看视频学技术可就好了，谁还天天给高级医生装孙子啊。
    “所以我觉得，现在愿意看视频的，指望着视频学技术的，反而可能是小医院的多。你弄个肝切除的转播什么的，大家表面上都赞好好看，好想看，实际上，小医院看肝切除有什么用，还不如放个郭德纲有意思呢。反而是断指再植这样的技术，现在全是小医院在做，他们学习的渠道又窄，看凌医生的肝切除，估计真能涨功力。”这边的医生分析的头头是道。
    任麒偏头看了眼，心道，这个满脸肥油的家伙，脑袋竟然还挺灵活的。
    “小医院有云利的屏幕吗？”参与聊天的医生再次增加。
    外科医生们都是习惯了手术室里聊天的，这就跟几个公务员大妈在办公室里的工作状态一样，不聊天毋宁死之类的。
    脸肥脑活的小医生呵呵一笑，道：“你们也太小看下面的医院了，人家缺的是上千万的核磁共振机，国家级的学科带头人，可不缺买屏幕的钱。”
    “云利一套直播系统得卖几十万吧，不缺钱也没必要买啊。”
    “云利还给送呢。听说是买够多少药品仪器的，就给送一套屏幕和直播系统。”
    “满就送？这么先进。”
    “反正，他们这套系统也溢价的够呛了，你想想，现在要是自己买个大屏幕，弄个主机什么的搞转播，能花几个钱。”
    “还有高清的摄像机啥的。”
    “一样的，卖医院的东西，不翻个三五倍的，我都看不起他们。”
    几个医生越说越嗨，脸上都露出了洞彻社会的笑容。
    任麒悄悄的将脚步挪的离他们远了一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术中去。
    虽然有点分神，看一会，也就看进去了。
    旁观的其他医生的兴奋也没持续多久，雷同的话题聊了一会，也渐渐沉默下来。
    倒是云利的转播数字，渐渐的跳动到了120往上。
    “腱鞘要格外注意。”凌然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取一截血管，这里要做个血管移植。”
    “呃……好。”吕文斌忙的都顾不上紧张了。
    像是血管移植这种，算是最小型的移植了，就某种程度来说，比皮瓣移植还简单些。
    通常来说，取血管的任务就是交给助手来做的，当然，若是难度较高的话，交给另一个手术小组来做也是可以的。譬如心脏手术中常用的大隐静脉，就可以由单独的手术组来取。
    吕文斌取血管是极熟练了，他自己做手术的时候也是经常需要取血管，来为缺损了血管的静脉或动脉做缝合的。
    手指内的静脉和动脉血管细嫩，外部创伤很容易造成血管缺损的情况，但是，因为不用将所有的动脉和静脉缝合，所以，大部分的断指再植的手术，都是可以避开血管缺损的情况的。
    但是，今天的凌然，显然没有这样的念头。他不仅不避开缺损的血管，而且是尽可能的进行更多的血管缝合和移植以保证血运。
    不用说，今天的手术，是有参考了祝-凌跟腱修补术的。
    疯狂的做血运保证，以最大程度上保证手指的营养供应，从而期待手指在接下来的愈合中，能够尽可能的保证功能。
    这种方案就外科手术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极其奢靡了，即使是凌然亲自做，一根手指所需要的时间，也超过了2小时，其缝合的针数和难度，都是普通手指的两三倍。
    观看云利直播的医生们，也渐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竟是在评论中聊了起来：
    “这个病人是哪里来的？这资源用的……”
    “听说是今天的急诊病人。”
    “大人物吧。”
    “也不一定，许是凌医生又玩临床创新呢。”
    任麒站的离直播屏幕近一些，看会儿手术，看看屏幕，瞅着里面的评论，竟是慢慢地有了骄傲感。
    “病人是位非著名画家。”任麒悄悄打开手机，连上了直播的评论。
    几秒钟后，两条评论同时刷了出来：
    “画家叫什么名字？”
    “有点想买他的画！”
    第1103章 做个英雄吧
    “只能做到这样了。”凌然又勾了两针，将病人的手指缝了起来。
    缝合后的手指很是肿胀，像是只泡发不完全的海参似的，暂时还看不出成效或功效。
    吕斌用5500的肺活量吸了一口气，悠长的吐出来：“都做的这么细了，您这可不是只能了。”
    任麒偷眼看屏幕，就见一排排的评论刷出来：
    “说的是，用只能来形容这个手术过分了。”
    “这个如果是标杆的话，国内的断指再植就不要再做了，不对，国外的也别做了。”
    “通过这句话看得出来，小吕医生并不是每句话都是拍马屁的。”
    任麒莫名的笑了一下。
    凌然此时给护士叮嘱了两句，再向后退两步，开始脱去手套和手术服，口中道：“今天的准备如果再充裕一些，应该尝试着对血管网络做一个综合性的分析和设计的，不能是看到哪个血管就缝合哪个血管，而应该像是设计交通似的，根据血液的流动力来做一些改良的。”
    吕斌的脸色木然：“您说的，我怎么感觉像是听天书似的。”
    “哦？”
    “血管又不像是公路铁路，可以遇山开路遇水搭桥，那总有用不成的血管，没办法导通了，那怎么办？”
    “损毁太严重的血管，术前应该是可以看到的，如果是没有注意到的损毁的话，就可以像是刚才那样，用血管移植的方式解决。”凌然停顿了几秒钟，又道：“这个只能是针对专业人士，和咱们做的跟腱修补术一样，将手功能放在第一位的考量。”
    “这样说也是”吕斌说着又停了下来，他毕竟是做了百十例断指再植的医生了，此时不由又道：“那还有神经和肌腱呢，涉及到的部分太多了。”
    “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凌然承认道：“手比脚的灵活度高太多了，精细度也高，想要用跟腱的方式完全修复是比较困难。”
    要不然说祝同益是院士呢，人家设计出来的临床方案，虽然也有各种不切合实际的部分，但可执行性是相当强的，尤其是方向问题，基本没有大的偏差，这才有后面一步步的实践、改良和补充。
    “有空可以再考虑一下。”凌然升起了这个念头，顺口就说了出来。
    吕斌一愣，却是立即上心起来。
    临床医生也是要为论和科研所困的，领导主动提出的选题，显然比自己瞎想的更可能获得通过。
    “你收尾以后，通知家属吧。”凌然退到了非手术区，就准备出去洗手，再战下一台手术了。
    吕斌也不意外，只是有些犹豫的问：“病人家属如果问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该怎么说？”
    “你觉得呢。”凌然反问了一句。
    吕斌顿时犹豫了，这可是boss做的手术，是让我评价的意思？
    要是纯拍马的话，吕斌肯定要往牛里吹了，胆有多大，肺活量就有多大。
    但是，这可是要出门给病人家属做说明的。万一凌然没注意点头了，或者被拍的太舒服而膨胀了，他吕斌可就坐蜡了。
    病人家属对于医生的许诺其实是非常重视的，通常默认都是只高不低的，吕斌还真的不敢胡乱说个数字出来。
    “我觉得咱们刚才做的挺顺的。”吕斌试探。
    凌然点头。
    “要不然，我就不给具体的判断了，就说结果是优？”
    凌然未答。
    吕斌的小心脏颤了一下，连忙用大肌肉控制了一下嘴，道：“您之前给病人许诺说是可以恢复到七成，还有可能到八成，我就还是这么说？”
    “八成没有问题。”凌然点点头，又道：“接下来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复健的结果，这方面要抓起来。”
    “哦，好的，是。”吕斌微惊：“八成没问题的吗？要不要说的保守一点？”
    “八成就是保守估计。不过复健依旧是关键，必须早锻炼早活动。”凌然又强调了一遍。
    “明白了，我亲自监督，把他划到我这边来。”吕斌说的就是给该病人做管床医生了。比起马砚麟或者其他住院医来说，吕斌的资历渐深，管床的数量和质量都是有提升的。
    凌然同意了，接着就出门离开。
    旁边的直播屏幕，100多个播放量的评论，已是刷的满屏都是。
    “开玩笑的吧，真的给病人保证八成？达不到怎么办？太不谦虚了吧。”
    “八成本来就是虚数嘛，又不是评分多少，病人和家属估计是不懂这个的。”
    “只要是优良，病人家属都说不出什么的，这个恢复到几成几成的，最后还是同行之间看的更多的，凌然这样子，可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了。”
    “也许人家只觉得是小菜一碟，自制烧烤呢？”
    评论刷到高峰，又迅速的跌落了下来。
    空聊没意思，最重要的是，大家更不喜欢比较自己和凌然的技术了。
    对医生们来说，这可不是玩游戏时的排名评分，或者是什么重要或不重要的考试时的排名评分，临床技能，特别是外科技术，就是外科医生们事业和人生发展的排名评分。
    只要曾经在手术台旁尝试过，学习过，进取过，努力过的外科医生，就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站在手术台上的时间，或许是一名医生在一生中，控制力最强的时间，是他们对自己人生意义，人生价值最肯定的时间。
    如果手术顺利，手术不断的顺利，那么，挽救生命治愈疾病的感觉，是不逊于挽救世界的。
    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换成好莱坞的场景语言大约就是“做个英雄吧”。
    直播系统的评论，三三两两的刷出萧索的语言：
    “看完了，退了。”
    “朕已阅。”
    “话说，云医搞的训练营，具体是怎么样的？”
    任麒看到最后，眉毛一挑，就想追出去。
    “老任老任。”吕斌双手撕裂手术服，爽的晃晃脑袋，不慌不忙的猿臂轻舒，就像是抓肥老鸡似的，将任麒的腰给搂住了：“陪我一起跟病人家属谈个话呗，一个人怪心虚的。”
    “你心虚什么，手术这么成功？”
    “哎，你不知道，这一双手对画家来说，可是太重要了。”吕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要讲出那尘封已久的令人深思的故事。
    “我知道了，咱们快走吧。”任麒从臂围38的胳膊圈中挣脱了出来。
    吕斌不乐意的道：“你知道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