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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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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倒不如不去见他,也不至于为难至此。萧阁摒弃掉自己混乱的念头,问温峥道:凤池如何肯定,他一定会来扬州?
    其一,他虽然心术深沉、鬼把戏也忒多,但天生是张狂傲狷的性子。此番打了胜仗,却要在皇帝面前称小,心里头能耐得住?温峥深谙识人之术,不无自信地分析道:其二,瞧着那弈宫秦宴,他是个极爱享乐的,扬州自古便是名城,栅扉间的玉液满杯、画舫中的雪腴香腻难道不足以吸引他?
    其三,最重要的一点。温峥看向窗外的藤木鹰架,他依旧想与主公合作接触,不然此鸟也不会飞回来了。
    先生看得通透。萧阁轻叹一声,待暂时稳住酋云会那边,我便给他传书过去。
    窗外的雳儿仿佛也感受到自己即将奔赴使命,得意地振了振身上越来愈宽的鹰翅。
    丹桂盈盈,蜜香蕤盛,骊山层染朱秋之意,山下树木翠碧,山上已是金红一片,唯有那泉边的苍松还不改其色,傲立秋霜之中。
    观凤台中懒散倚着一个身材颀长英武的少年,刚把嘴里的山楂核桃糕咽下,一张口,却又是没头没脑的话,郑迁,此前我平日里都爱干些什么?
    舞鞭、熬鹰、泡汤、驯马、把玩珠宝、品鉴美食或者让琴女弹曲儿,再不就下山,去暖香阁玩个开心嗐,王爷,您想玩什么玩不到呀?郑迁掰着手指头数。
    在晋西剿匪的时候,我日思夜想地想回骊山!傅弈亭烦躁地抓了抓鼻尖儿,如今倒都觉得无聊了,干什么都没兴致,这是怎么回事?
    想是王爷长大了。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
    傅弈亭听到他说起建功立业,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史羽生发黑又七窍流血的面庞,不禁陡生厌恶叛逆之情,其实他并未见过史羽生的死状,但他还是时不时地这样想象着,以后别再提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掺和那些烂事了。狗屁皇帝狗屁朝廷,沾惹一下我就觉得臭气熏天!
    郑迁差点被嘴里的茶呛了个半死,他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楚小主子在想什么,原本有帝王之志的小秦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试着张口劝,王爷自小便有王者之风,更肩负秦地复兴大任
    打仗其实没什么意思,治理国家更是繁琐无趣。傅弈亭说起气话来毫不负责任,我爹都没了,复不复兴,也无所谓了吧?我当不当皇帝,他又看不见!
    这话要让老王爷听见,估计真能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郑迁是真的无语了,但是他心思是极活的,想到一个人,嘴角便溢出了狡猾的笑容,难道王爷就任由那萧阁一统天下?
    那不成!傅弈亭果然一个翻身坐起,脸上神情也变得严肃,万万不得便宜了他。上次不告而别之事,我还没跟他追究呢。他自己说着,突然想起雳儿放出去那么久,萧阁也没个动静,不禁恨的咬牙切齿。
    这段时日,那伪君子绝对不会像传言那样安分,也不知道暗地里在搞什么鬼傅弈亭的势力和眼线其实还是集中在西北,对于东南部的时局,他只能打听个大概。
    他为什么不传信过来,难道他真以为以己之力便能推翻大夏?傅弈亭心里嗤笑,随即又觉得沉重,他已然见过吴军的风貌,虽然数目少,却极为精锐。还有姓萧的在扬州还有深不可测的财力想到这些问题,傅弈亭仿佛又回到晋西行辕中绞尽脑汁破敌的时刻,此起彼伏的压力无形间压得他透不过气。
    王爷,舅老爷来了,现在就在山下。这时林益之从山腰望楼处过来,打断了傅弈亭的思绪。
    啊?傅弈亭颇感意外,转而一想据上次见面也有了两三年,不禁感慨时光飞逝,他站起身来往弈宫走,请他进云翮殿相见。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郑迁便带进来一个略带惶恐的清瘦中年人,他身材颀长挺拔,光看左边脸还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只是右脸处一块儿铜币大小的烧伤疤痕使其有些破相,他一见傅弈亭便拜下身去,草民见过王爷。
    此人正是蓝定安,傅弈亭母亲的亲哥哥。
    舅父快快请起,自己家人,就不要这样多礼了。傅弈亭招呼他起来,语气中却有些疏离的淡漠。
    此刻两人面对面相站,一旁的郑迁不禁有些震憾,从他们二人相似的明丽面容中,他似乎可以想象到傅弈亭母亲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
    蓝定瑛毕竟是当时轰动整个秦北的花魁,令无数富家子弟爱慕沉迷只是再往下想去,郑迁不禁有些唏嘘,他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第25章 却怜扬州
    家里一切都好?侍女给二人倒茶,傅弈亭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都好。多亏小王爷给家里的资助,咱从兴安离开之后便在松原置购了房产,还包下了几片林子,平日里做些皮草、老参的生意蓝定安向外边指了指,这次也拿了些上好的元参、貂皮还有牛肉干、奶豆腐此前听定瑛说,王爷小时候爱吃
    舅舅费心了。这是傅弈亭第二次见到蓝定安,他其实对这个舅舅没什么感情,只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三张万两的龙头银票,这些钱你拿去,再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如果老家还有亲戚,再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好好替我娘守坟。
    王爷,用不了这么多!咱现在也可以自食其力蓝定安慌得站了起来,连连推辞,现在不在北边呆着,也不用受毛子的气生活还算安稳
    叫你拿着就拿着。傅弈亭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将银票塞进他手里,又问,这些日子去看过我娘了么?
    刚要和王爷说起此事。蓝定安只好讪讪地坐下,毛子如今还是总在额尔古纳河附近出没,林子里也乱的很,咱便带着定瑛南下到了松原,请风水先生找了块宝地,就在松花江边上,她爱看河边儿的雾凇其实景致与老家差不离的
    想象着那裹挟着厚冰的纯净河流,还有漫山遍野的琼枝玉树,傅弈亭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激荡,他从未去过黑水一带,却似乎有一种血缘上的牵引,再想起自己母亲,一腔感慨又尽数化为悲凉,我是晚辈,不懂这些事情,便尽由舅父安排吧。只要母亲呆得安心就好。
    两人又七七八八闲聊了一些,蓝定安便辞别了,傅弈亭给了银票出去,心里也安稳,便不再挽留。
    郑迁瞧见傅弈亭心情不好,也不前来叨扰,直到晚饭时分,才吩咐厨房做了几个王爷爱吃的小菜端过去。
    郑迁,你先别走。傅弈亭把他叫住,你来骊山有五年了?
    郑迁一滞,忙转过头来,五六年了吧属下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傅弈亭挥手示意他坐下一同用膳,怎么没听过你说起自己家人?
    郑迁先是一愣,又道:王爷也没问过啊。
    傅弈亭一笑,他二人在一起就是想尽办法吃喝玩乐,还真没聊过这些,那你现在讲嘛。
    郑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道:属下其实是孤儿,无父无母。
    傅弈亭眉棱一挑,这是怎么回事?
    被仇家杀了倒也不值一提。郑迁苦笑了一声,然后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便带着父母留下的剑去了少林寺。
    就是你来骊山时带来的那把宝剑?傅弈亭下意识地往自己存放宝物的檀木柜子里看去,我平时使鞭子,倒也不用剑,你拿回去算了,留个念想。
    多谢王爷郑迁感动得眼泛泪花,还是在王爷这存放吧,我拿着它也是难过。话毕,重重叹了口气。
    傅弈亭沉默了片刻,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只假意取笑道:少林寺佛门净地,也能养出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混球儿来?
    郑迁闻言,马上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没错,属下就是少林寺之耻。之前在寺里就经常偷着下山洗头。
    洗什么头?山上没泉水吗?傅弈亭没明白。
    此头非彼头。郑迁淫邪地笑着,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吃草,只见和尚来洗头。
    傅弈亭闻言哈哈大笑,方才的阴郁也烟消云散,他笑骂道:好你个花和尚,好不知廉耻!
    又过了几日,傅弈亭终于听到久违的鹰唳自渺远长空断续传来,他顺手推开一旁的轩窗,向外展望,雳儿正由远及近飞来,看见自己老主人的身影,径直从窗中钻进。
    它已然长大了不少,此前可以进出自如的窗子现在却显得小了许多,雳儿的额头被坚硬的窗棂硌了一下,疼得呜呜直叫。
    我的心肝宝贝,可算是回来了。傅弈亭把它抱进怀里,细细端详着自己驯出来的小鹰,萧阁没饿着你吧?
    雳儿啄了啄他手腕,一双鹰眸瞪得溜圆,瞳孔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傅弈亭见它羽翼丰满,神采奕奕,略感欣慰,一低头看见它脚下坠着个仙鹤图案的云锦包裹,便上手卸了下来。
    郑迁,给雳儿喂些生羊肉。
    他吩咐完郑迁,自己回身落座,将那精致的包裹拆开,登时一股幽长熟悉的兰香萦绕出来,搅得他心跳骤然加快,这一刻傅弈亭突然觉得压抑了几个月的期待喷涌而出,几欲将自己淹没。
    妈的,别这么没出息。骊山什么好东西没有,他能送来什么金贵物件儿?饶是这样想着,待傅弈亭看到包裹里的东西,不禁还是一怔。
    一根光洁修长的脆嫩篁竹、一块瘦西湖里光洁圆润的卵石、一只极精巧优美的牙刻,上绘万松叠翠之景、一盏素雅蓝田玉酒杯,杯底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
    傅弈亭盯着面前的东西愣了半晌,才去展开剩下的那张绢条,那人的字如游云惊龙,落笔生势。
    已识秦北谽谺苍雄、飞湍壮辽,却怜扬州蜀岗空照、红霞余香。或可上虹桥揽胜,和雪点梨芽,蓝田酿玉液,水畔品竹香广陵风月万千,期君至。
    他娘的,狐狸精托生的么?面儿上看着正经,怎么写起信来这么风骚。
    傅弈亭长长出了一口气,反复把玩这些扬州风情雅物,只觉七魄三魂都被勾去了扬州,他揉了揉鬓角,站起身来,便要回去收拾东西。
    郑迁刚给雳儿喂完生肉,他虽不知萧阁给自家王爷写了什么,可一见傅弈亭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好。王爷,您要去哪?
    在山上闷得久了,去咸阳城里转转。 傅弈亭头也不回,就往寝宫走去。
    郑迁闻言一愣,赶紧跑去搬救兵。
    傅弈亭对着满屋子的华贵服饰紧锁眉头,要去扬州自然不能在衣着打扮上输给那人,但是路远没轻载,这些衣物,没个两三架马车是装不下的。
    他正纠结着,一大帮子人已然呼啦一下把自己寝宫包围住,瞧见窗户纸外那些金甲兵的影子,傅弈亭怒骂:谁让你们来的?
    启韶!殿门打开,须眉尽白的糟老头子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你要去哪里?
    怎么?老头儿,咸阳都去不得么?傅弈亭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小王爷真是要去咸阳吗?郦元凯只道他年纪小,玩心正盛,于是规劝道:虽说现下时局是稳了些,可外地情形实在不熟,说不定是危机四伏!豫王的军队还在对秦地虎视眈眈,王爷就要这样一走了之?!
    先生,这弓弦不可能一直紧绷,总有松下来的时候,怎么,趁这个间隙我出去舒缓歇息都不行吗?傅弈亭放下手中的包裹,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倒不计较萧王引发秦北之乱?郦元凯大为讶异,这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了。
    傅弈亭冷静地答道:他将秦地卷入纷争,我自然对其恨之入骨。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秦北的祸事也已经解决,以后指不定还要彼此利用,我再去纠结他漏风声之事,恐不是明智之举。
    郦元凯嗤之以鼻, 你现在又算什么明智?起事那夜你曾以刘邦自比而此次扬州之行,焉知不是那萧阁布下的鸿门宴!
    先生未免太小瞧我了。自己对萧阁有杀心,对方的思路,可能也大致如此傅弈亭当然清楚这一点,可他内心早有排布,当下便冷哼一声,他萧阁敢来秦地,我傅弈亭若不敢去扬州,岂不成了缩头乌龟?你不必说了,我今夜就走!话毕,大步流星而去。
    真是翅膀硬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罢了,让他长长教训也好!郦元凯用袖口拭着脸上的汗,对郑迁道:挑近卫中身手顶尖的三百人,便装跟随王爷出行,定要护他周全。
    郑迁俯身抱拳,遵先生钧令!
    第26章 紫气东来
    八月初十,为北岳大帝诞辰,每年这个时节,洛阳名观上清宫前都会人头攒动,烧香的、祈愿的、游玩的、观花展的当真是热闹至极。
    山前空场西侧坐着个懒懒散散的道人,他面前却排了好长的人流,一个道童正在那儿数着人数,八、九、十好嘞,整十个,今日我师父就看到这儿,剩下的您请回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埋怨之声,随后悻悻散去。
    其实这只是个测字占卜的算命先生,因为算得准,才有众多百姓求他指点。
    今日的最后一位顾客是个衣着华贵的小胡子,他望了望周遭仍带绿意的翠云峰,随手写了个字递给道人,先生,我便测这个绿字。
    绿,乃春色,富生机之意。想来足下最近事业初起,境遇向好啊!
    小胡子眉开眼笑,正是,最近拓展了些生意,势头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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