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才是葛四娘。
    冷易易终于找到她要的人了。
    只是眼前的女人，跟桃花楼的茉莉掌柜描述的相差甚远。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使得那个美丽的女子，早已垂垂老矣。
    她是三清的原配。
    那个被抛弃在故乡，身怀有孕，三清的结发妻子。
    冷易易一直想着，何样的仇怨才能够使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起了无边的杀意。
    原来，又是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千古戏码，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不分现世异世，皆是如此。
    一场斗争多变的博弈，最后没有人胜出……
    柳博凊院长，在三十周年校庆之上，身败名裂，痴傻疯癫的跑下山去。
    柳博凊，柳薄情。
    不知，当年的柳大人，可是发现了三清的本性，才会替他选了如此名号……
    院长丑闻遍及天下，青云书院一代声誉被毁的一干二净。
    柳小姐，也没赢。
    失了父亲、失了丈夫、失了青云书院，留给她的只有老去的容颜，满心的仇恨、以及那双不得不依靠双拐才能勉强站立的身躯。
    她唯一得到的只有出了那口气。
    此外，再无所得。
    葛四娘，眼下在姜国的地牢里，背负着蛊惑公主，暗杀公主的罪责，莫说赢，活命尚且不能。
    一场博弈，三人俱损。
    冷易易行至葛四娘的牢房面前，看着里面那个形销骨立的女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皇下令，葛四娘当街千刀万剐。
    此刑罚于十日后，在菜市口执行。
    “见过冷大小姐。”
    牢门前的狱卒，对着天命宫冷大小姐行礼。
    冷易易抚了抚手，免了礼数。
    “我要见她，门打开。”
    这案子，是她冷易易与姜玉安联手所破，当日姜玉徽污蔑与天命宫，眼下案子在他们手上拦截，也算是她还以颜色。
    姜玉徽无依无靠，最是需要姜皇的肯定。
    她冷易易恶劣地将这肯定，硬生生的斩断了，旁人的仇恨值，她不会肆无忌惮的如此疯狂拉满。
    但是，姜玉徽与她是死敌。
    他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灭，没什么共存之法，此些道理，冷易易也算是看透了。
    “是，大小姐！”
    狱卒依着吩咐打开。
    只不过这里面不仅仅是天命宫冷大小姐的命令，还是他家主子——二王爷姜玉安的命令。
    长公主一事后续处理，全权交由二王爷处理。
    而二王爷交代过他们，若是天命宫冷大小姐来狱中，不论要求什么，一律照办。
    “多谢。”
    狱卒不仅开了门，还给她递了条板凳。
    而后，悄无声息的出去。
    没想到，姜玉安这厮，倒是如此讲信用，手底下的人也足够规矩。
    当日在茶楼，了然三清身份后，一切便豁然开朗。
    冷易易那时便于姜玉安有个“君子协定”，葛四娘这个人的生死，他姜玉安可以全权决定，但是，人一旦被抓住以后，要让她冷易易有一次独审的机会。
    如今就是姜玉安兑现“君子协定”的时候。
    冷易易不想救人。
    葛四娘现下处境，实乃她自己罪有应得，桃花楼里一十二条姐妹的性命，以及不久前的姜优柔，都是她干的。
    她的身世和处境皆是非常可怜。
    但这不是她能活命的借口。
    所以，冷易易拦下了天命宫诸位长老，长老们追根究底也不是想要救葛四娘一命，只不过是想得到那些消息。
    她冷易易与姜玉安的约定，足以满足得到消息的需求。
    天命宫在姜国久留，终究有着几分寄人篱下，逼急姜皇，动起手来他们讨不了太多的便宜。
    这些冷易易都考虑到了。
    所以，她亲自来了。
    看着里面带着十多斤大枷的葛四娘，人整个瘦了好几圈，当日校庆典礼上，她也不过看着憔悴些，可眼下 倒是与柳小姐一般无二。
    风烛残年的老妪。
    那副大枷将她整个头颅压断了。
    葛四娘一直未曾抬首，来人是谁并不重要，她自己的命数走到哪一步了她心知肚明，见与不见没什么区别。
    王爷也好，大小姐也罢。
    与她葛四娘这临死之人而言，实则再尊贵的人与外头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区别。
    她不愿，便不准备理人。
    这一辈子，何时她都任人摆布，为人戏弄，眼下死到临头，自然是希望可以人自己心愿，即便在牢里，即便命不久矣，人，见与不见她还是可以决定的。
    有人开口。
    她一直醒着，却又好像在梦中，任由外头人与她谈话。
    不理。
    只听。
    冷易易看着监牢里，毫无反应的葛四娘，如今人生大事已了，大仇得报，想来在她看来，千刀万剐与任何一种死法，并没有什么不同。
    负心之人身败名裂，她心愿了已。
    没什么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对世间，葛四娘怕是无所留恋。
    “葛四娘，你当真觉得自己无所亏欠？”
    她是觉得此生圆满，可那也只不是她自己觉得，知晓事情前因后果，她葛四娘亏欠之人，两个手都数不完。
    “你忘了，桃花楼同甘共苦的一十二名女子？”
    “你卷走了她们所有人的活命钱，逼的她们不得不再入风尘之地，最终毁在那风尘之中！”
    “世人皆苦，你的苦，又算什么！”
    她葛四娘可悲可怜，但是冷易易绝不同情，不然，对不起天命宫山上那些桃花楼姐妹的衣冠冢，对不起茉莉掌柜。
    “桃花楼……”
    葛四娘一直无动于衷，直到外头女子提及了桃花楼。
    她的那双眉眼，像是瞬间活泛了起来。
    继而，像是有什么东西追在她身后，逼迫着葛四娘四下张望，待到稍稍平静之后，望着坐在凳子上的女子，她朝前移动了。
    拖着那十多斤的大枷，艰难移动，可是在此期间没有停下。
    冷易易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只看着那苟延残喘的女人，是如何用着孱弱的身躯，缓缓往前爬行，时间被无限拉长，冷易易一直坐着。
    直到女子爬到条凳前。
    奋力直起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抬起头来望着她，而后从那干裂的唇齿中，发出了进监牢以后第一句话。
    “桃花楼……她们……”
    “她们都死了。”